较量

    这世上喜悲并不相通。

    那阖府的喜庆,在有的人眼里,红的刺目,红的扎心。哪里是红,分明是千万根针刺的她心头血!

    这是高盼儿作为副主母的最后一晚,过了这晚儿,她就要挪去夫人的正院,分她一个偏房侧室,和她不正经的名分一样。

    还要敬茶,还要磕头,还要唤夫人。呵呵,这世上连一个马房的奴才都能做娘子,为什么我就不能呢?

    “人家房里红烛冉冉,一对鸳鸯卧绣帐。有名有分有男人,我这里孤床冷枕算个什么?”

    高盼儿自言自语,自怨自艾,好不幽怨。

    轻轻的抚摸着她那好兄弟五百两寻来的,多么名贵的暹罗猫,一下一下,轻轻柔柔。猫儿极温顺,默默地往她身边蹭了又蹭。

    “啊?畜生,你说我算个什么?”

    忽然间,撸猫的玉指倏忽收紧,声量陡然飙升,尖细狠辣。

    “谁拿我当个人,谁又同我透个口风?”

    说话间,掐住细软的脖颈越箍越紧,拎起那猫不顾死活的打。

    “直到他都纳吉了,直到他都下聘了,我才知道新夫人不日抬进门。就是他老子定下的,也该知会我一声。哪怕是个猫狗,跟在眼前许多年就一点情分都没吗?”

    那畜生吃痛,岂有不反抗的道理。被打急了,“喵呜”一声反身就咬。这一咬,却把高盼儿所有的怒火激将出来。

    见它四脚挣扎,又蹬又咬,稍不留神就跑。一时捉拿不住,正无处抓挠之际,一眼瞥见那榻上的薄被。

    合该这畜生寿数到了,暴怒之下,三下五除二将它死裹在被中,按住身子不顾首尾的掐打。

    打还不过瘾,边打边骂,恨的切齿咬牙。

    “畜生,贼畜生,连你也欺我。敢咬我,忘恩负义的东西,打死你这畜生。”

    直打的那畜生“喵呜喵呜”的叫唤,不住抽搐,好不凄厉。

    不够,还不够,用力的按住,死死的闷绞,不留一丝缝隙,也没留一线生机。

    掐死你,闷死你,捂死你!

    渐渐的声音弱了,渐渐的停止反抗,渐渐的没了声响。

    打乏了,也骂累了,这一番动作,自家累的气喘吁吁。额上冒出细密的汗,胸脯子不住的起伏。

    见那被中终于没了动静,陡然掀开。雪色长毛,好漂亮一只暹罗长毛猫,僵挺挺的躺着,一双玻璃眼珠子鼓出恁大恁圆,死不瞑目的样子。

    生生被闷捂死了呀!

    “姨娘,姨娘,这是做什么,畜生你打死它也无用。”

    真儿是来奉茶的,看见这一幕几乎唬死,急急相劝。

    “快停手吧,今儿大喜的日子,闹将出来传到正房里没得多话。听闻那新夫人脾性厉害,快些安置,明还要早起……”

    “早起作甚?给她请安,给她敬茶,再给她两口子倒马子。我是奴才吗?我就这样贱吗?凭什么,我养儿长女的,熬蜡似的熬再这屋里,熬死一个又来一个。轮也该轮到我了,天爷怎么就不长眼,不能让我做个夫人?”

    说到此处,抱着猫尸体失声痛哭。

    “甚三姐五姐,嫡出贵女的,都是不要脸的辣躁货。一个两个,姐姐妹子的往上扑。呸!姐姐没够的上,妹子又往上贴。一家子眼馋这一个男人,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吗?魏三魏五都是没廉耻的臭娼根,我再看不上!”

    “罢了罢了,姨娘低声些,隔墙有耳,传到正房里,咱们可都没好果子呀!“

    真儿急的只差捂嘴。

    谁想高盼儿越骂越不解气,越骂越上头。左右在自家院子里,哭哭骂骂,大倒苦水。

    “我容易吗?真儿,我容易吗。我高盼儿苦熬了恁多年,孝贤都那样大了,我熬出个什么?谁拿我当个人?”

    “他们说定下就定下了,我一腔子的等,一腔子的盼,自命的副主母、侧夫人,眼巴巴的位子啊。笑话,到头来都是个笑话!原来在他心中,什么都不是,我算什么?算个屁!”

    恨的直戳着心窝子叫唤。

    “甚胭脂将军,狗屁,全是没廉耻的货。要我唤她夫人给她磕头,休想。拿绳子来,左右我是个笑话,早死早托生,大家落得个干净!”

    “姨娘,姨娘你这又是做什么。爷大喜的日子,你寻死,这样坏他的好事触他霉头,你知他最厌妇人家闹。你这一闹,这些年的隐忍,这些年伏低做小就都白费了呀。”

    “况你死了,便宜了谁?留下恁好的哥儿姐儿没了娘,可是被人欺?那正房里的,不费一兵一卒,去了你这个眼中钉,她、她要乐的梦里笑醒了呀!”

    果然是心腹,知道扎哪儿疼。

    字字锥心,句句泣血,高盼儿显然是听进去了。由着真儿扶她坐下,继续劝到。

    “所以现下,少些急躁,多些沉稳,别自乱了阵脚。外头都传新夫人厉害,可再厉害她也不知咱们府上的深浅。常言‘预知上山路,需问过来人’。别说爷的脾性她不知,就是上房老夫人那里,也够她喝一壶的。”

    “左右爷的性子您最懂,咱们还有哥儿,大爷的长子独子。况她如今无所出,再怎么看在贤小爷的面儿上,爷总归是眷顾的。再说,他也不是得新忘旧的人。有办法,咱们想办法。摸透了她的性子,慢慢儿来!”

    对,你说的对。我有儿子,长子独子。

    “儿,我儿,孝贤我儿。”

    灯下,高盼儿端着一碗蛋羹,眼含热泪,谆谆教诲。

    “孝贤我儿,好孩子,娘的心头肉。有人要害咱们母子,娘此番也是为了你。咱们母子同心,赶走那些狐媚妖货。收服了你父亲的心。娘好了,你就是嫡长子,再没人嚼你是小妇养的。所以,儿呀,帮娘,帮帮娘。”

    轻轻抬手,荷叶碗盏内嫩黄的蛋羹,缓缓晃动:“张嘴,儿,吃吧吃吧。你父亲必定找最好的太医,无碍的,别怕,放心。”

    白釉瓷调羹碰撞着荷叶碗盏,静谧的室内尤为清脆,清脆的犹如孝贤的心境。

    她的脸泪眼朦胧,她如此手段已然绝非首次。为他好,每次都是为他好。极细的丝线绞杀着脖颈,令人窒息。

    又来又来,他有的选吗?他没的选!

    孝贤十分配合的吃下这碗蛋羹,她没意识到孩子的痛苦,有的只是手刃仇家的痛快。

    那一口口、一勺勺,仿佛是致胜的法宝,终极杀手锏。儿子永远是她得胜的不二法门,百试百灵。

    鸠占鹊巢的娼妇,馋痨鬼一样的恶鬼。我眼热心馋了一世的位子,热腾腾的让予了别人,让你坐享其成,休想!

    眼见到手的肥肉换骨头,暖了三年,热突突的窝,拱手相让?做梦!

    空落落,浑噩噩,天地间只此一件心头大患。

    夫人夫人,我要做夫人。我不甘心,我不认命。我与你此恨不共戴天,不啻切齿之仇。

    前兵部太尉孙女又如何?前头还是尚书府嫡女独女又怎样,死啦,烧成炭烧成灰了!我能怕你?

    淫、妇且让我同你慢慢做上一回。敢拦我的道儿,叫你领教老娘的手段!

    周家深宅内,随着一只猫的毙命。尊卑、正副、嫡庶,新一轮的大戏无声中拉开帷幕。

    远方是空寂的山,如巨兽般蛰伏起卧。黑水河的水流日夜不息,发出淙淙水声。

    忙碌的一天的村落逐渐平静,秋收告一段落。劳力壮丁们,难得的吃上一顿馒头。吃饱了喝足了,连日的劳作甚是辛苦,每家每户都早早的灭了灯。

    鸡上架,燕归巢,‘汪,汪汪’,几声零星的犬吠,让凋敝的村落愈加宁静。

    夜深月明,仔细听,整个村子在沉睡,鼾声四起。

    “嗳嗳嗳,站稳了呀。再等等,再等等,还没灭灯,马上就出来。”

    韩嫂子和宋大人家是连墙,一架梯子靠一面墙,她同丁婶子二人挤挨在一处,目不转睛的紧盯县主大人的窗户纸看。

    “这老货,大晚上的强拉人听墙根,还是县主大人家的。他们一男一女,晚上做点什么,不是再自然不过。真听到点什么,老货你脸上臊不臊。两个人爬梯子倒像是夜半偷汉的,我不同你胡闹。这些日子累散了架,家去家去。”

    丁婶子扭身子要下梯子,被韩嫂子一把揪住膀子。

    “你好养汉的老货,等到这半夜了,你说你要走?我看你就是想耍赖。不许走,这个赌局我赢定了,明儿给我做一天使唤丫头,梳头洗衣裳,全是你的。”

    “做丫头就做丫头,我也不在这里磨洋工。我家三小子到现在还尿炕,我得回去喊他起来撒尿。快放开我,管他谁给谁倒洗脚水呢,哪怕是喝呢,小两口感情好。桃花那样好的人,换我,我也愿意服侍她。”

    “嗳嗳,别走。我不是说桃花,桃花我一百个敬佩,让我喝她洗脚水我都愿意。只是咱们大人,长的恁好的模样,就不喜欢漂亮的吗?桃花虽好,可模样上配不上不是。拿个丑婆娘当宝不说,他还给她倒洗脚水!倒洗脚水哎,天底下男人家服侍妇人?县主大人伺候婢子?自古以来,你见过吗?我想不通的是这个。”

    见丁婶子执意要走,韩嫂子急了,叽哩哇啦说一通。惹的宋家院里的大黄狗,“汪”的一声,这才住嘴。

    “别吵别吵,来了来了,倒洗脚水的来的。”

    墙头上的二人,低身捂嘴,胜负马上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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