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问(一)

    新嫁的姑奶奶回了府,可不是老封君老泰山一样扛在头顶。

    阎王夫君前脚刚走,后脚她就瘫了。话也不肯说,动也不想动,脱了大毛衣服,就这么躺着,针戳不动。

    太没规矩!

    这话,谁敢挑她的礼?

    娇客归宁,自然是怎么自在怎么来,魏老夫人和苗氏就不停的张罗啊。

    “去,快去收拾姑娘屋子,热热的炭烘起来。”嫂子指挥的一个叫利索,坐到炕上又给她添床薄被:“姑娘可手冷?出阁前养的猫儿抱来给你解闷儿?”

    “我瞧你席间没怎动筷,脸上也瘦削削的,可是身上不自在?叫大夫来瞧瞧?”

    魏老夫人想起什么,扯嗓子唤丫头:“取些家中的新制的面果子来。”

    亲递到自家姑娘眼前:“尝尝,素油炸的,你往日爱吃。”

    哟,没了姑爷,记起姑娘了。问东问西,絮絮叨叨,人来忙,人走了你们还要忙。自家娘们,别说给个回应,她竟连眼睛都懒得睁。

    下晚了,掌灯了,回自己屋子睡去呀。不能,娘偏不许,非拉住了一起睡。

    这不,竟然点上通宵大烛。做什么,办喜事呀?

    魏妍芝对镜子摘头,身着海棠红绉纱小袄,坐在镜前匀面。梳的溜光的长发,喷香扑鼻。小丫头捧着铜盆,另一点子澡豆,一方洁白帕子。

    “添被添被,再拢个炭盆。你家使什么香,这檀香还用的惯?”魏老夫人举着帕子递到姑娘面前,关切的问:“你就是脸色不好,青白白的,给你的进补药都没吃吗?吃完了打发人来取。”

    “要我说娘真是够了。”

    面对娘的关心,做姑娘的并不领情。小指点了一点子桂花玉容膏,只顾镜中容颜。哎呀,眼袋这样重,赶紧涂抹。

    边擦边数落。

    “什么时候这样软骨头。是,他是大人,可也是女婿,说到底还是个晚辈。瞧你们,就差给他跪下了,至于么?”

    “我们软骨头?”

    魏老夫人“嘭”的将帕子一扔,陡然寒下脸来,扭身坐在榻上:“我们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问你,今儿你和姑爷怎么不搭话?一个阎王,一个鬼母。在我眼前都不演,想你们在家中又如何?”

    嗨,老太太还气上了。魏妍芝压根没放在心上,自家的娘,一来就叨登。可见出阁后,无人拌嘴,老人家寂寞了。

    “瞧你,怎么就阎王鬼母了?两个人成日在一处,哪有恁许多话。家中说不完,非要到你面前说。”欲盖弥彰,反压一头:“如何?好着呢,不用你操心。”

    “不用我操心,不用我操心。”魏老夫人气的手抖:“还瞒着还瞒着,就问你,青霜呢?那丫头怎么没跟着来?”

    啊?可是知道点什么,匆忙的掩饰:“我叫她裁衣服去了,没让她来。”

    “诓骗母亲,掌嘴!”

    大呵一声,老人怒极,魏妍芝登时跪下了。

    ……

    “我来瞧瞧五妹妹睡没睡,没睡咱们说说话。”

    苗氏掀帘子进来时,但见两个人气势汹汹。婆母怒容满面,小姑跪地啜泣,下人们鸦雀无声。这场景,好一个剑拔弩张。

    顿时了然,挥手让人退下。一手拉起魏妍芝,拥住她上前靠着自家娘坐下,这才开口。

    “母亲这是做什么,不是想妹妹的紧吗?好不容易盼来了,不宠着惯着,反打反骂,还责罚上。”

    “再说了。”说着牵起姑子的手:“再说既已出阁成人,也是官家体面的夫人。母亲还像在家时随意打骂,岂不折损夫人面子。”

    复而帮她拭泪,柔声安慰:“好妹子,母亲疼你你不知。”

    “才出阁时,每日嘴上都要念叨三两次。那高氏小妇同你闹将的事,我们当晚便知。母亲焦躁的彻夜难眠,坐立难安。我当时就要套车去他门上瞧你,是母亲拦住。”

    “母亲说不用,五丫头是有成算的,吃不得亏。咱们现在去了,不帮反害。让姑爷觉得你倚仗娘家撑腰,没的一点子事敲锣打鼓的闹将。还说你成了亲,便不是孩子。这宅门子里风雪雷电该经历的要经历,该料理的还是要料理。总归大家子夫人,一个姨娘,翻不了天,这都是原话。”

    “可嘴上放得下,心中却放不下。急火攻心,染了一场风寒,到现在还有些咳,这些怕你焦心,咱们都没告诉你。”

    “故而我们盘算了许久,才借此机会助你。总想着姑爷那给足他面子,架着他臊着他,我们尊重他,他要刻薄你,天下再没这样糊涂的人。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谄媚。”

    “没办法呀,你在人家门里,我们够不着呀。总想着帮衬你,可今日你们来还是不对。两个人乌鸡眼似的互不搭理,话都懒得说,这哪能行。”

    “你呀,聪明过头,瞒谁都不该瞒我们。青霜伤的如何?小妇如何猖狂?那日怎么个情形?内中详情,快说予我们?”

    魏妍芝一贯要强,别人越要帮,她越不愿意人看到她的软弱。想了半日,方挤出几个字。

    “不过是拌了几句嘴。没,没怎么,皮肉伤。我与他,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嗐嗐,你瞧你瞧,还嘴硬,给台阶不下,打碎牙活血咽。犟骨头,硬茬头呀你是。”

    魏老夫人气极,逮住身上混捶两下,指脸骂。

    “你同他的事,当日我就不同意。不就是官大不就是有钱,过日子是比谁官大吗?那是要他对你好,知冷热,才是正经。”

    “当时怎么劝你的,掰开了揉碎了同你分析。他宅门子里一贯的凶险,你想他家两房媳妇都换了个遍,能是好地界?守备府公子单夫独妻你不要,偏要去他家做填房、做续弦,没生没养进门就做母亲。一家子就你一个外人,那能是口好饭?”

    “可你就是听不进去呀,阎王似的脸,也不知看上他什么?哪里好?小老婆好几个,儿子姑娘都有,能腾挪出暖窝给你?”

    手指头戳脑门,一戳一个印子,十分的恨铁不成钢。

    “那高氏是出了名的厉害,能把夫人撵到破庙里,能把小老婆一个个都治死。能霸拦着男人三年只她一个,金钟罩似的谁也挨不得,能是好相予的?”

    “况她有儿有女,眼热位置已久,你到她碗里头抢食,虎口夺食呀。劝不听,说不通,如今滋味都尝到了。你呀,都是自找的,自找的!”

    “是,是是,我就是自找的。”

    被翻了旧账的魏妍芝恼羞成怒,梗着脖子争辩。

    “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愿意同小老婆打擂台,我愿意做这便宜母亲,我就看上他了。”小姐脾气上来,哭喊着起身就要走:“不要你管不要你管,我死在他门里也不要你管!”

    “让她走,让她滚,原是我们多事。我只当没这个孽障,白操一世的心啊!”

    话未完咳喘不停。好么,针尖对麦芒,娘俩顶了起来。

    “五妹妹放肆,有事说事,怎么敢顶撞母亲,还甩起脸子。”苗氏也慌了,两边劝和:“母亲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生米熟饭的,扒拉这些陈年旧账有什么用。”

    不得了,不得了,魏老夫人咳的简直要背过气去。苗氏更慌,一行忙着给婆母顺气灌茶,一行又急忙拉过要走的小姑子。

    魏妍芝是真倔,自家娘都这样了,她还是要走。

    见她执意,苗氏却也恼了,冷了脸,说道:“大冷的天,黢黑的夜,你这是往哪里去。二半夜跑回府,他问起来你怎么说?”

    “路上若有个闪失,莫说咱们心中有愧。到时周家跟咱们要人,拿什么给?这不是把娘家人往险处逼?况你府上人多嘴杂,这一出出的,不是留着话柄让人嚼咀。恁大的妇人家,怎如此意气用事。”

    这么一说,魏妍芝果然被震慑住。只是没台阶下,只顾倔强的绞着帕子忍泪,别开脸不看她们。

    瞧她这牛拉不回的样儿就来火!

    苗氏不惯着她,拿出嫂子的身份,继续责备道。

    “姑娘你怄谁?同我还是同母亲?我们这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你归家,又搭台子又唱戏的,反落得满身错。”

    “出阁便不是孩子,如此任性妄为,也难怪被那小妇挟制。我知你不是怄咱们,你恨小妇可你看看现在伤的是谁?今日跑回去,信不信明儿就是阖府的笑话,遂了谁的意?真正亲者痛仇者快,糊涂糊涂,当日的胭脂将军呢?”

    伤了谁?伤的都是至亲。一句话射中靶心,“哗”,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滚落。

    为了我,母亲气成那样,嫂子心急如焚,都是为了我呀。好窝囊的样子,只落泪,仍旧一声不吭。

    以为她能倾诉点什么,谁想她这哑子一样,魏老夫人同苗氏可急坏了。

    苗氏掰口怼脸问。

    “好妹子,同我们说真话。我知你委屈,所以今儿咱们就是助你的。见妖降妖,遇魔除魔,总有办法。不过是想帮你,可你不言语,我们怎么帮?好妹妹,有难处同我们讲,不是使性子的时候,你要急死我们呀。”

    “说呀,都是自家人,快说呀。”魏老夫人着急又要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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