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手

    哼!墨雪忽然冷笑,极其轻蔑的说道:“我知道了,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软骨头!”

    “总说当日先夫人对你如何如何好,现时含冤负屈,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机会,你就不管了?想想她九泉独泣,活活被烧死,你的好日子就过的心安理得?”

    “说什么主仆恩情,好不值钱!”

    “我又没害人,我又没挖空心思往主子榻上爬,你有今日是报应、是活该、是自食恶果!”

    一席话刺激的小鸳儿青筋暴露,恼羞成怒之下,使蛮力往外推,边推搡边骂。

    “黑心肠倒有马骑,热心肠偏没饭吃,我又没做丧天良的事,你还两条腿好好儿站着,凭什么我不心安理得?”

    偏墨雪死扒住门框子不松手,指头夹在门内,夹的青紫。“哎呦”一声疼的面庞扭曲,吃痛之下才不得已不松手。

    见她执意,索性放手,扬长而去。

    “我此来就是报仇的,既你不帮,我自去想法子。若是我死了,那妖货真的要横行一世,先夫人的冤屈再无人知晓。而你,有何颜面祭拜主子?”

    空寂了好一会子,她几乎要到走廊尽头。

    “吱吱嘎嘎。”

    门开了,她知道,转机来了。墨雪立刻回身,一眼撞进门内那人阴沉的眼眸。

    “你进来。”

    “我是不懂,天家又不缺银子又不缺绫罗,两个儿子怎还分薄厚呢?又不是我们,想疼孩儿没东西,一粒芝麻都要分好几瓣子。再说了。”

    碾房里,韩嫂子费劲的推着一个大石碾,累的哼哧哼哧,热汗淋淋。就这样嘴头子还闲不住,一口气将将咽下去。

    “再说了,老子给了谁还能挑拣不成?给块田,给间屋子,娶老婆生孩子过日子就是了。天家恁多东西,弹弹指甲缝儿也够过活了。还想什么呢,桃花你说呢?”

    “我说,要我说。那是你只有一粒芝麻,你要是有两亩田,一薄一厚,哪块给大山子,哪块给小豆子?”

    边说边用小扫帚将外溢的谷子往一堆儿扫。一个推,一个扫,分工有序。

    “天家可是有普天下的珍宝、奇玩、庄稼、土地和百姓。哪些肥沃富庶,哪些穷山恶水。哪些民风淳朴,哪些又泼妇刁民。怎么分?如何分?可不就有的计较了?”

    韩嫂子的脑子显然不够用了,饶她停下来思索,一时也无法想明白这些。索性继续推碾,哼哧哼哧。

    “十个指头还有长短,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说不清。操不到天家的心,操不到呀。”

    说罢,哈哈哈笑起来。她笑,苏锦也笑。

    “正是这话,别说天家。京中大家子里也是争夺的厉害。什么嫡庶有别,什么妻房妾室。饶你顶大排在前头,不是夫人肠子里爬出来的,人还嚼你小妇养的。”

    “哎呀呀,桃花你是见过世面的?他分家产我管不着,我只问你,大户人家是不是整日肥鸡大鸭子,肘子蹄髈的吃个没完?”

    停下来抹了把汗:“吃的完吗?剩下的呢?不能当泔水喂牲口了吧,那真便宜这些畜生了,我都羡慕。”

    “哈哈哈,这些东西镇日吃,还不把人腻死。”

    这话题却激起了她的谈话欲。

    “岂不知鱼生火、肉生痰。鲥鱼刺多,刀鱼只能到时令,蟹性寒,吃多了伤脾胃。大家子吃东西讲究保养,参茸燕翅各种补品,便是各种补气补血,美容养颜的丸药汤药日日进补。像什么鹿胎丸,延龄膏,香苏丸,参茶,燕窝羹汤。”

    想的认真,小扫帚拿手中,说一个敲一下,挨个盘点。

    “要说这燕窝,最好是血燕。毛燕品相就次了些,口感也不如血燕好。鱼也好,比如我就爱吃鱼脸颊上那块肉,弹牙还没刺儿。蟹不好,剥起来费事还腥,丫头们剔好了我也不爱。所以,我喜欢用蟹黄做的酥,沾点鲜味即可。”

    “主子们自然吃不完,吃不完就赏人。喜欢的儿子媳妇、孙子、丫头子都行,得了赏的还要来谢。所以,像你说扔是不会扔了。扔了多可惜,天雷老爷也不答应。”

    “大家子最讲排场,服侍的丫头宁多不许少,只买人难卖人。除非犯了事,撵出去的,那又另当别论。”

    “尤其是过年,还要单独置办一桌‘看菜’,所谓‘看菜’只看不吃,那糕饼子码的有个孩子高。”

    一个说的仔细,一个听的认真,二人竟是手里的活计都停了下来。

    韩嫂子不禁惊讶:“天么,这些你都见过吃过?你原主家怕不是个富户吧?”

    呦呦呦,话说多了不是,言多必失。

    苏锦自觉失口 ,忙掩饰道:“没有没有,都是听人说的。我不过是个粗使的,这样丑陋都近不得前,哪里能轮到我。”

    说罢接过韩嫂子碾杆:“往日都是你,今儿换我来试试。”

    “不能不能。”韩嫂子霸住不丢手:“不是小瞧你,你不会使。小鸡子似的身板儿,你推不动。”

    “试试,就让我试试呗。”

    见她执意,韩嫂子无奈,只得手把手的教,帮她一起推。

    “这石碾子啊有年头了。打爷爷,太爷爷,老祖宗时就在了,记不得哪朝代传下来的。我们自小吃力气,娘带着推,胯都累脱了。”

    嘿呦嘿呦,真不是人家门缝里瞧人。

    苏锦眸足劲儿,蹬腿发力,那碾子只算略动了动。还是韩嫂子上前一起,才算真动起来。

    “嗳,桃花,现下都说要打仗。是不是因为天家的老二因着爹偏疼老三,把他送了出去,心中恼他爹,要回来讨这口气?”

    呵,黄澄澄,脆崩崩,瞧瞧我这根灶糖,哎嗨呀!宋小满拿着它,宝剑一般左右看。

    今儿天好,苏锦带她来玩。正是日光倾泻,碾房门口大片大片的光亮。此刻她就坐在艳阳中,不断地端详、欣赏、赞扬这件宝物。

    哎呦呦,这周身裹的全是芝麻粒啊。啊呀呀,这一个个葱孔,这一口咬下去,还不甜死个人。

    孟栋梁竟能弄来这个?小伙子有点能耐在身上。

    痴迷啊,梦幻啊,一口一口。在唇齿间嚼碎,伴着唾液融化,舌尖上体味那种滋味,然后再咽下肚去。

    天么,怎么有这样好吃的东西。

    嗦啊,十根指头都捏过的,但凡有点甜味儿,一个都不能放过。舔啊,手心手背正反来回的舔。

    苏锦就看她,猫洗脸一样,一个人认真的、耐心的,嗦呀舔啊……

    “馋丫头!”

    宋小满猛回头,见苏锦扬了扬手中的扫帚,忙嘻嘻笑的跑脱。

    小蹄子,馋痨鬼似的。心中笑骂,耳边聒噪,韩嫂子一直就没停。

    “儿子造老子的反,逆子贼子啊,不得了呀。可也是家事,不能带累咱们呀。”

    “哎呀,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遭殃了。”

    “咱们磨这许多,堡子里存住,也能捱上一阵。”

    “你这不对,气力在腰上,用腰腹推顶……”

    “哎呀,桃花!”

    小扫帚咕噜噜落地,一语未完,忙松了碾杆。再看苏锦,人竟疼白了脸,瘫了下去……

    宋清平急死了,人在台河,老韩大哥喘吁吁的跑来相告。

    不得了不得了,便是公事也丢下了,践行吃请什么的,更不要提。临走临走,泼洒了茶碗。

    幸而老韩大哥扶住,不然,过门槛子,估摸着少不得一个狗啃屎。

    看他屁股着火似的摸样,台河县县主捻须百思不得其解。

    “他那丑得出奇的婢子?不自在?他、他他他,就慌成这样?”

    “谁说不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娘。大人您是没见过,他那婢子,啧啧啧。”书吏满面嫌恶:“果然京中来的,品味实在独道,非同一般,非同一般哪。”

    “哎。”县主大人长长叹息:“能离了这鬼地方才是真。接替的在路上了,人家就要青云直上喽。”

    又是一番不解:“你说他是怎么抱上中堂大人的大腿股的?”

    “妹妹,妹妹。”依然是没摸到门就开始呼唤。

    “大人,大人。”韩嫂子焦急的迎出来。

    “我说她不行,不会推。她偏说要试试,我想试试就试试吧。谁知,没推几下子,就疼的捂肚子。不光脸疼白了,人都站不起来。我背着她家来,她一路上都哎呦哎呦的哼唧,想是疼极了。

    “怪我,都怪我。你说她豆芽菜大的人,哪能推这个。就是贪玩,也不该纵着她。”

    韩嫂子连声埋怨自己:“后头,我就把她放炕上,请了镇上的生药铺的陆大夫来给瞧瞧。老陆手一搭,您猜怎么着?”

    这妇人说话没重点,絮絮的说上一大通,到关键点,偏她又停了。

    一收一放,可把宋清平吊的不轻,忙问:“怎么着?”

    “有了呀!”

    韩嫂子登时喜笑颜开。

    “天可怜见的,尚不足月,胎没坐稳,大夫交代不要做重生活。大人呀,恭喜您了,来年抱小子。”

    是惊吓还是惊喜,是玩笑还是眷顾?宋清平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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