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四起

    夜阑人静,一弯弦月映得回廊暗影重重。经过回廊,穿过花园,一间屋子内此时仍然烛火幽幽。房内幽静,一张青案善堆满书卷,一位年约七十的老者,皱纹满面却精神矍铄的坐在灯下奋笔疾书。

    裴隐轻轻推门而入,“”阿爹!这么晚了您还没有休息?“

    裴老爷头未抬,缓缓说道:”你这些日子经常去望西楼啊?“,一句话犹如一枚暗器准而狠地直击裴隐。

    ”阿爹….我只是去打听水镜录的消息…并没有…“,裴隐表面语气虽镇定,心中却是有些慌张。

    ”江湖女子….还是少接触为妙…….不配!!!“,裴老爷的不配二字如洪钟令裴隐耳边嗡嗡不绝。裴隐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裴老爷的双眼,”阿爹多虑了….我…我没有……“

    ”没有就好……“,裴老爷的眼睛始终不离手上的书册,嘴唇微微张开,声音也好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还有那个穆尔…你多盯一盯….莫要叫他多生事….皇上最近对他部族不是很满意……“,果然不仅是裴隐,这长安城里的一草一木都逃不过裴老爷的眼睛。

    沈如晴这几日偷偷跟踪陈檀,都未发现有什么异常,暗思”难道他果真与大师的死无关?“,并且朱宝宝的寿辰快到了,望西楼的人都在忙着准备寿礼,到时十二楼的人都会齐聚洛阳,正好借此机会再探探。

    去洛阳途中,沈如晴不时的拿出曲谱仔细观看。”阿晴姑娘!你老看着曲子做什么?“,雪生不解。

    沈如晴丢给雪生,”…你看看…能看出什么不同吗?“

    雪生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这不就是本曲谱吗?“

    ”算了算了…..呆头呆脑的,看你也不知道…..“,沈如晴说道,”小和尚,你跟了云栖大师那么久,难道一点武功也没学到吗?“

    ”师父教我了大金刚神力,金刚掌印,还有无相掌印!!“

    ”什么?云栖大师把绝学都传给你了…..“,沈如晴不敢相信,上下打量着雪生,”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武有何用?小玄知一家不就是因为武而惨遭屠害吗?师父一身武艺,最后不也用在了自己身上吗?“,雪生声音有些颤抖。沈如晴心里一沉,也不再说话,牵起缰绳,飞奔而去。

    洛阳宝珠楼外楼经营珠宝生意,是十二楼中最赚钱、最奢华、最财大气粗的地方。楼主朱宝宝连续两次在争夺总楼主的比武中都败给望西楼的断水剑,还要将自己每年赚的银子交给总楼一部分,朱宝宝从来没有服气过。

    宝珠楼在洛水边上一座三层小楼,雕栏玉砌,玉阶彤庭,朱柱镶玉,白墙描金。四角飞檐皆悬碎玉片,晶莹透亮,经风一吹,余音袅袅。

    二层一豪华大间,入门立着一座翠玉屏风,炎热夏季站在旁边,体感微凉,甚是清爽。厅中桌椅,茶具,镶玉描金皆是寻常不过。

    朱宝宝较十年前相比,除了年龄渐长,身材更为圆润之外并无差别。”除了十年一次争夺总楼主的比武之外,十二楼的几位楼主还是头一次聚得这么齐,各位真是给我朱某面子……“,朱宝宝眼睛一眯,说道。

    白传音坐在角落里眼神鄙夷不屑,许云笑呵呵的跟旁人聊天,陈若烟一人坐在一旁毫不在意,四周十步之内无人敢靠近。沈如晴乔装混入宝珠楼的临时小工里,借着端茶倒水之际远距离的接触了几位楼主,就在她一脚踏入十步之内时,忽然发现陈若烟看自己的眼神竟是震惊不已,心忖难道:”她已发现自己的伪装了??“

    ”站住!“,陈若烟一声喝道,”你不要再往前走了!!“,沈如晴端着茶盘立住有些不知所措时,身旁忽来了别的伙计,一把拉住她,小声说道:”新来的??赶紧走赶紧走,她你都敢靠近,不要命了?“

    此时宝珠楼上上下下聚集了不少人,沈如晴离开大堂后忽然看到陈檀身影一闪消失在最上层某处,暗念:”鬼鬼祟祟...看看你搞什么鬼!!“,遂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到三层,顶层东西南北各四间房,明晃晃的挂着一把大锁。沈如晴心中纳闷,此处回廊尽收眼底,没有藏身之处,暗念: ”我刚刚明明看到他……”,她挨个粗略检查的各扇门窗,“如此奢华的楼,应该有密室暗门……”

    突然, “喂!!!你在干嘛!!”,一个声音喊道。沈如晴心中咯噔一下,“糟了!”,身子僵住不敢乱动。

    “说你呢!鬼鬼祟祟干嘛呢!!!”,一个伙计跑过来一把抓住沈如晴的衣服。

    ”小的…..小的….记错地方了…..都怪我都怪我,这个笨脑袋!!“,沈如晴不停地敲自己脑袋,”我也是头一回见这么漂亮的地方….“,说着小心翼翼的回过头。伙计看后吓了一跳,一脸鄙夷、嫌弃的说:“怎么长成这样…..谁找你来的?这看了不是让朱爷添堵么……赶紧回去回去!!!快走快走!!!”

    “诶,好的好的,这就走…..”,沈如晴点点头,原是她乔装成了一个丑八怪,右眼角耷拉到脸颊中间,左半张脸一块青紫印记,鼻孔上翻,嘴唇下翻,耳下一个大脓疮像有脓液似溢非溢的样子,走路歪歪扭扭,让人不忍直视。

    “哐当”一声,好像从二楼传出来的。沈如晴悄悄的混入二楼大厅,猫在角落里,见地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红珊瑚,除了朱宝宝众人无不心碎可惜,这么大的红珊瑚就这样摔的七零八落。

    李掌柜跳出来指着陈若烟喊道:”这可是给朱爷的寿礼,你….你…赔的起吗?“,原是陈若烟不小心撞倒了火珊瑚,她双目一瞪,李掌柜旋即闭上了嘴不敢再言语。

    ”罢了!区区这点东西,算个什么!!还要追究个一二三来,不是叫人小瞧了我...”,朱宝宝眼神,语气极为不屑。

    “还得是朱爷…“,”财大气粗….”,“豪爽!!”,前来祝寿的无不夸赞,朱宝宝年纪并不算大奈何就是有钱,一个生辰宴偏偏要做成隆重的大寿宴。

    “依我看十二楼全都交给朱爷算了……”,某人谄媚的说道。

    “就是,就是…..”

    朱宝宝笑得合不拢嘴,两手不停地摸着自己的大肚皮,十根手指带了八个不同材质的戒指,反射出来的光,明晃晃照在这些人的脸上,“不过别人说的也没错,望西楼外经营内武功,均比不上我宝珠楼…..听闻前些日子,还让外来的人大闹了一场……“,朱宝宝故意说道。众人窃窃私语一片议论,不怀好意的盯着陈若烟。

    ”女人嘛,最适合金屋藏之…..”,说道此处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这陈霄汉糊涂啊,将楼主传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女人能成什么气候!!!小丫头,不如你来做我的偏房,我另给你建一座万花楼,宝翠楼….你想做哪个楼的楼主就做哪个楼主!!“,一个伙计随即起哄,哄堂大笑。

    陈若烟听得皱眉,脸面微红,猛然站起来,美目怒视,”你个狗东西也配!!“,右手快速弹出一个透明的东西。朱宝宝顺势一脚踢出去一个小厮,霎时间小厮一声惨叫,脖颈处一个红点,周围开始溃烂。众人见状纷纷心惊不已,都未看清陈若烟扔出了个什么东西,小厮就身染剧毒,暗叹”陈若烟毒手果真了得!“

    ”小丫头,你这手上的功夫还差点!!!“,朱宝宝说着信手弹出一个金戒指打向陈若烟,”啪“一声清脆,金杯金戒相撞,茶水撒了一地。许云整理了一下袖子,轻描淡写的冲着伙计说道:“把这里打扫一下…..”

    朱宝宝瞧着许云,心里虽不痛快,但想到未央楼的两任楼主许焱、许云一向不好惹,暂且先闭了嘴。

    朱宝宝刚刚坐下,忽然听到角落里的白传音开了口:”朱宝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女人生的?不是吃女人的乳汁长大的?难不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娘……..”,朱宝宝气急,刚想脱嘴而出几句脏话,忽想到今日寿辰立马又咽了回去!

    “我娘?我娘可没生过你这样的混账!!”,白传音继续明话暗贬。

    ”白传音,老子忍你很久了….你手下的人疯疯癫癫成日与老子作对…别以为你归月楼偏安一隅就万事太平了!!“,朱宝宝怒气不小,索性趁着大家在全都说出来,”若不是我的宝珠楼,你们几个的生意能撑到今天??这个总楼主的位置就该是我!!!“

    众人听闻,声音嗡嗡议论纷纷,认为朱宝宝说的不无道理,宝珠楼的生意之大乃是十二楼之首,许云笑笑不说话,继续自斟自饮。”想当年十二楼分散各地,江湖、商场影响力皆是数一数二。可如今呢?陈霄汉做了二十年总楼主,十二楼仅剩下望西楼、归月楼、未央楼和我宝珠楼……如今还让一个女娃坐上总楼主之位…..“

    朱宝宝声音逐渐升高,白传音和陈若烟面露厌恶之色,沈如晴在角落的听得也是牙痒痒,若是朱宝宝再多说一句,这个生辰宴怕是谁也吃不到嘴里了。

    一声清咳,打破了此时微妙气氛,陈檀不知何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慢慢走到陈若烟身边,说:“自十二楼创立起就规定以武力决定总楼主之位,朱楼主若是心有不服,本年底便是十年一次的比武大会……”

    朱宝宝得意的看着几人,冷哼一声,心知陈若烟并不会武功,陈檀虽然得陈霄汉传授的断水剑,但是反应平平,根本没有陈霄汉当初的风采,更不及初代的陈望西,剩余几人已经不成气候,总楼主之位唾手可得。笑嘻嘻说道:“罢了罢了,比武大会之前陈楼主可要好好享受…..”

    陈檀秀目深藏怒色,袖袍下的拳头都快捏碎了,这种忍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倏忽间他身体松了下来,漆黑如潭的眼眸好像多了一丝微亮。

    李掌柜阿谀曲从趴到朱宝宝身边,说道:“朱爷,这寿礼还看不看了??”

    “不看也罢,年年都是这些东西,没个新意…….”,朱宝宝眼皮不抬一下,摆弄着手上的戒指。

    “不过….朱爷,有个盒子没有署名掂着还有点沉,要不要打开看看?”

    “没署名?哼….估计是送的礼太小了不敢署名吧?哈哈哈哈…..”,朱宝宝笑道,一时间旁人跟着笑了起来。

    “打开打开,让你们…也长长见识!!”

    李掌柜屁颠屁颠的将盒子取来,拿到大厅中央,慢慢打开盒子。嘟囔道:“里面怎么还有一个铁盒子……”,他继续打开铁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嫌弃道:”是本书册!!!“

    ”书?什么书???“

    李掌柜凑到跟前,朗声念道:”水镜剑谱!!!!“

    白传音,朱宝宝,许云,沈如晴及在场的其余武林人士震惊不已。在众人还未明所以之时,沈如晴脚踏七星步,从摇光位至天枢位快出残影,抱起盒子从窗户一跃而出,一头扎进洛水中,无踪影迹。

    朱宝宝忽然停在原地,眼神复杂一直在思考什么。陈檀眼睛不离朱宝宝,不时有人跳入洛水中或是从前面跑出宝珠楼,陈檀表面风轻云淡,内心越来越急可是朱宝宝就是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不动弹。直到白传音、许云都追了出去,陈檀才飞奔出宝珠楼。

    不知不觉,日薄桑榆。沈如晴扒在洛水上的一座木桥下面已多时,这一番折腾肩上的伤又开始疼了。若是再不想办法出城,怕是出不去了,暗忖:”也不知道小和尚这会儿到哪了??“

    清风阵阵,此时洛水两岸已灯火阑珊,沿途望去仿若人间星河,光彩溢目。河岸两面的亭台楼阁映在水面上,粼粼荧荧,夹杂着阵阵琴瑟之声。

    沈如晴忽然听得有几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在周围踱来踱去,立马警觉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她的跟前,此时若是松手跳到水里,落水声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桥上的人脚上象牙白的靴子在桥面某一处稍用力的踩了踩,桥下的人双目凝神,屏住呼吸。突然,银光一闪,半截剑身直直从沈如晴耳边穿过,割断了几缕青丝,她手一松,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桥上的人欲看个究竟,恰巧一艘小船从桥下经过,船头坐着一个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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