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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却如春草(三)

    清晨的流坡岛,像蒙着一层雾纱的珍珠,温润又神秘。木芙蓉慵懒地绻起身子,等待阳光乍破一同争辉。

    两道飘逸的身影立在后院门前,像是苍灰天色里还没隐落的清月与尚未绽开的朝霞。

    朝霞扯着清月的袖子“堂堂战神,大清早的擅闯女子闺阁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我先进?”

    “不必。”

    “那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要不你把眼睛再蒙上?”

    长屿还是没应,那大门应了。木制的大门轰一声被暴力破开,院中景致一览无余。后院没有影壁,只正中有一口宽井,一左一右两根胳膊粗细缀满绿叶的藤蔓从井口长出,连着院子两端的圆柱。院子东西两角种着两圭湘妃竹,在晨风中摇曳。

    白小五在心里腹诽,不蒙就不蒙呗,发什么脾气。很快发现,那门似乎不是被长屿砸开的,苏彦捏着花夕的脖颈将她从院中拖出来,脸上的愤恨有些吓人。

    花夕被拽得有些狼狈,只那红色耳坠晃得刺眼。见到长屿,声泪俱下地喊“长屿战神救我!”

    苏彦眉头一蹙,捏住花夕仙骨,站在门边与长屿对峙。

    长屿看都没看花夕,面无表情问道“苏彦,你想做什么?”

    “同归于尽。”苏彦几乎从牙缝里挤出那几个字。一夜不见,他脸上的稚气尽褪,有种近乎苍老的成长“今日一切,都因她退婚而起,我拉她一起死,有何不可?”

    长屿淡漠地盯着苏彦,带着一点只有白小五察觉出的失望。

    白小五看看长屿又看看苏彦,带着天真的疑惑“你死之前能不能先给我解答一下。恶诛域现在好好的,那些魂火在天宫也没翻出什么风浪。就算龙宫和流坡隐瞒不报,这件事怎么想都罪不至死,你为何一心觉得走到了死路呢?”

    苏彦抿紧唇不发一言,显然没有给白小五解疑的打算。

    白小五来回踱了两步“你不会是把青澜怎么了吧?”她觑着苏彦脸色继续道“龙宫隐瞒失职事小,残害上仙,你一条命相抵怕是还不够?”

    苏彦瞳孔一缩,喉头微动“青澜神君......在修复恶诛域封印,你们去封印处寻他即可。”

    长屿仍是没反应。

    白小五伸长脖子往四处张望“恶诛域封印锁链一共四根,龙宫流坡各守两根。龙宫的刚刚长屿战神检查过,并无异常。那就说明,青澜此刻,正在流坡?”

    此言一出,苏彦似乎踉跄了一步。花夕脸上楚楚可怜的惧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流坡岛上的木芙蓉等不到今天的日出了。原本该升起红日的地方被乌黑的云层取代,黑压压的晕满整片苍穹。

    苏彦眼里也有一片乌云罩顶,他却惨淡地笑起来“是我擅自动了恶诛域封印,四条封印锁链只破开一条,恶诛域便偏了方向,引发一场海啸。苏彦任性妄为,百死莫赎。愿自我了断,以偿罪孽。只求战神,莫再牵连龙宫与流坡,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苏彦最后看了一眼花夕,捏着她的手向前一推将她推给长屿。他手指弯屈成爪,尖如利刃,扎向自己胸膛。

    长屿并没有接住花夕,他闪身而过,捏住苏彦手腕。

    “是不是到此为止,你说的不算。”长屿手上用力,苏彦的手无力垂下去。长屿眼中寒厉之色更甚“苏彦,除了流坡小女,你心中可还有是非?”

    花夕趴在地上,眼中悲愤与倔强相交。

    从刚刚到现在,长屿的眼神从未落到她身上。她一片衣角都触不到的袖子可以给白小五牵出褶子。甚至在他那里,她连名字都不配有,只有流坡小女几字寥寥带过。她发现,在长屿那里,她甚至都比不上苏彦。

    花夕突然痴痴笑起来,倾注五十年凄凉苦涩的暗恋,幻想过无数次的相遇相知,如同一把匕首,将她凌迟。

    “小五,你说得不错,青澜神君他就在这里。”

    花夕爬起来,跌跌撞撞走进院里,走向那口长着藤蔓的古井。白小五打算跟进去,手上一凉,长屿拉住她。

    苏彦突然意识道花夕要做什么,惊恐喊道“花夕,不要一错再错!”

    花夕手上出现一把珠贝色的短刀,被银光箭簇射穿手掌也不肯脱手,奋力砍向其中一根藤蔓。藤蔓没有如意想中被砍断,甚至发出一声金石相交的刺耳珵音。

    流坡岛的地面突然一沉,而后开始剧烈颤动,海水瞬间倒灌,将整个流坡岛淹没。

    被砍的那根藤蔓还有很长一段,从井中被卷出来。原来绿叶包裹之下是一根漆黑的玄铁锁链,早就断了。之所以一直未现端倪,是因为那断口处吊着青澜。他以自身之力,拉着锁链两端,维持着恶诛域以及整个西海的安稳。

    青澜首先到的龙宫,因为苏彦醉酒所以转头拜访流坡。但他还没来得及调查清楚整个真相,西海的海浪突然从四周往中间卷,掀起巨大的浪涛。老龙王和流坡岛主都不在,花夕没办法,只能将青澜带到这里,告诉他流坡守卫的两根封印之链,有一根几乎要断了。

    为免恶诛域再次发生偏移,青澜没有多想,只叫花夕上天宫报信,便一头扎进井中。他已经被那根承天接地的锁链撕扯了半年,逼近身体极限。被花夕这奋力一砍,终于脱手,被甩出来。

    白小五接住被甩飞的青澜,落回长屿身边。青澜双臂肿胀,双手血迹斑斑,成握拳状的手掌僵硬得几乎撑不开,活像两只红烧的大肘子。他看到长屿,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卸下来。身子一软,靠倒在白小五肩膀。

    长屿盯着花夕,一身寒意几乎将西海凝冻成冰。

    花夕很是满意,她终于让长屿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本来我只想拖到你来流坡,只要你答应跟我一起去逛一逛,我就会把青澜神君的下落告诉你。偏偏你拒绝了,他若死了也只能怪你。”

    白小五脱口一句“不可理喻。”感觉抢了长屿的词,又补充道“你脑子是不是在海里泡坏了?”

    花夕没有生气,反而莞尔道“世间本就不公,想得到,总得付出些什么。长屿,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就算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成为你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闭嘴!”苏彦吊着一条胳膊喝道“上一次恶诛域游离的惨状你见过的,你想毁了整个人间吗?”

    花夕痴道“如果没有人间,就不会有上下仙界之分,岂非更好?”

    苏彦哑然,不知还能说什么,只一遍遍重复“你疯了,你疯了!”

    整个西海都在沸腾,海浪几乎扑上云层,又突然失重砸落,岸边礁石瞬间砸成沙砾。人在天灾来临时总显如螳臂当车。刚刚从海啸中死里逃生的凡人,惊恐得连滚带爬往后撤。

    眼见着海水再一次卷上岸,突然海边平地升起耸入云层的结界,海水拍上结界,遇到阻碍再次倾灌回西海。海水不死心的一路往岸上卷,结界总能先一步骤起拦截。瞬息纠缠到看不清的海天尽头。西海变成一只顶天立地的巨桶,外面一片祥和,里头移山倒海。

    白小五盯着神色未变的长屿,心中咂舌,这就是战神的力量,浩瀚得无有边界,难怪各路神仙即便看不惯他,也无有不敬。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异于一只羊羔,一直不怕死的在老虎嘴边拔毛,还拔了一根又一根。

    那根断掉的锁链在流坡岛上搅起一股旋涡,毁粱断木,瓦片乱飞。

    长屿沉声吩咐道“苏彦,盯好人间结界,若有破损及时修补。”

    苏彦沉痛地看了花夕一眼,转身化成一条银龙追赶巨浪而去。

    长屿转向白小五“带青澜回澹月宫。”

    “那你呢?”白小五自知帮不上忙,接着道“要不要叫执明孟章他们来帮忙?”

    “不用。”长屿丢下两个字便如一阵流光冲进那道被锁链卷起的旋涡。

    白小五艰难架起青澜,刚至半空,一个巨浪翻过来,将她们重新拍回海里。灵力用时方恨少,白小五被失去章法的海水颠得东倒西歪,根本稳不住。白小五死死拽着青澜,眼见着要被卷进旋涡。海水像是巨轮疯狂碾压,瞬间撕裂青澜的衣裳,让白小五脱了手。

    空中突然出现一只银白色灵兽,俯冲而下,咬住青澜衣领,将它甩至后背。自旋涡深处伸出一只手,托着白小五双脚将她推出水面,直至稳稳落到灵兽背上。

    白小五自云端俯望,长屿身上唯一的装饰,发顶的白泽银冠已经消失。他清素得如一轮冷月,在幽碧深海里熠熠生辉。

    灵兽驼着青澜和白小五,转瞬穿透黑压压的云层,即将进入大雾迷漫的明净天。

    白小五在长屿战神野史上读到过,长屿的坐骑是一只白泽,灵器是一把镂空云纹的长剑。只是好多好多年,没有谁见过长屿召唤坐骑,也没谁见他用过他的灵器。

    白小五轻轻扯了扯白泽头顶的毛,白泽转过脑袋,白色瞳仁一瞪,吓得白小五以为扯疼了它,立马给他摸摸“抱歉,你是长屿的坐骑?”

    白泽淡淡嗯一声以示回应。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灵兽,冷淡得如出一辙。

    “那平时怎么从不见你?”

    白泽哼一声,身子一歪差点将白小五和青澜泼出去。白小五搂紧青澜,抓住它脖颈上的长毛,服软道“当我没问,别发脾气。”

    白泽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口“不是故意的。”

    白小五一怔,看向它的翅膀。它左边翅膀尾端有一圈裸出的粉色疤痕,像是断过,重新接上的。

    “他刚做战神时,并肩战斗过。不中用,受了伤,不再需要我。赤晔消失后,三界之内他再无对手,我只需做他头上一则装饰。若不是今日分不开身,我怕是永远不必再睁眼。”

    “不是。”白小五连忙否认,否认完才细细理出自己否认的缘由“如果嫌弃你,他完全可以再养一只能助他的,可他没有。”

    白泽沉寂多年的起床气还没撒完“他自个儿什么都能搞定,还找帮手做什么?哪次对战不是九死一生,又哪里能找出一只可予他助力的!”

    “那他不想要你,远远将你扔在某处不就好了,时时将你带在身边做什么?”白小五说完心里琤一声轻响,像是发现某些被极力掩藏的心事。

    那位无欲无求的战神毫不犹豫斩断了善法天的虹桥,却在酆都长街上说,他会选奈何桥。

    没有最绝望,只有更绝望。花夕发现,不管她善也罢恶也罢,幡然醒悟也罢沉入深渊也罢,长屿根本不搭理她。她像一只在大树旁叫嚣的蚂蚁,破斧沉舟也换不来一丝一毫关注。长屿看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她身旁那口井。

    长屿已经抓住那条翻飞的断链,脚尖抵着井口,银光如长龙卷入井中。

    花夕歇斯底里大叫“我到底哪里比不上白小五?你入善法天,所有神仙都在看热闹,只有我不顾脸面挽留,真心为你想后路!从第一眼见你,我喜欢你五十年。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该如此狠心待我!”

    长屿似一根定海神针,稳稳立在海中。声音却似冰椎直插花夕心脏“你哪里来的自信,可岂及她分毫。”

    花夕听到心头有崩裂之音响起,大得震天动地。那宽井中余下的一根锁链,与她心里痴念一同崩断了。

    海水突然回缩,淹没的流坡重新浮出水面。整个西海陷入诡异的平静,一轮漆黑巨月,缓缓从海底升起,渐渐浮出水面。

    长屿手里迸发巨大银光,连着那根玄铁锁链一同甩进恶诛域中。他拉紧锁链另一头,恶诛域停止浮动,如一轮上弦之月,悬在海平面。

    花夕脸上也如此刻西海一般诡异平静,她摸了摸耳上红得滴血的耳坠,露出一丝娇笑“你想知道是谁将魂火带上天宫吗?”

    长屿神色一凛,没有吭声。

    花夕笑得更灿烂了“我偏不告诉你。”

    花夕双脚在海面上如履平地,裙摆在身后划出一道春水似的涟漪“你斩断善法天虹桥,如今,恶诛域封印已断,即将脱离西海。高贵的战神即将被钉上耻辱柱,你要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就算今日你能稳住恶诛域,等待你的不过是另一道深渊。”

    “长屿,我在地狱等你。”花夕如同诅咒般说完那句话,抚了抚额间乱发,像一朵被风雨打残的倔强木芙蓉花,坠入那轮黑暗巨月之中,瞬间被撕咬成碎片。恶诛域内无数赤红惨绿的荧火似吃饱了饭,开始雀跃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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