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菜吃菜。”许万山举起筷子招呼，嘴里训斥着，“瞧瞧你们那副嘴脸，小时候督促你们兄弟姐妹好好读书好好读书不听，现在家耀有了大本事全都惦记着算怎么一回事？”
大姑酸到：“爸，您不能这么偏心吧？大弟他现在在国际大都市混得风生水起，拉一把我们亲姐弟又能怎么了？”
之前大妮还说要分家产呢，许万山立刻警惕：“拉什么拉，你们现在各自都成家了，一家人管一家事，又不是饭都吃不起怎么还要亲兄弟拉一把？”
许家的思维模式很奇怪，心甘情愿把家里所有的资源都堆在最优秀最能干的人身上，这堆柴火烧得越旺，他们越觉得有面子。
家里因为田张凤住院的缘故本就四分五裂各自揣着小心思，钱小敏一听许大山这偏颇的态度立刻站起来：“爸，我饭前没把话说明白是给大哥大嫂留着颜面呢，要是您执意这么偏心，那可就没颜面了！”
大姑一听，来劲了：“啥事儿啊？什么颜面不颜面的，你们到底有啥事瞒着？”
许家耀沉下脸：“二弟妹，有些话该不该在这个场合说，你心里要有个掂量，否则到时候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六亲不认不帮衬兄弟。”
气氛剑拔弩张，许家诚连忙拉拉老婆的手：“好了，说到底也是大哥的家事，你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搅混水。”
没骨气的东西！
钱小敏甩开手坐下，没好气地说：“反正你们老两口签的那份遗书还没公证，我们可不认。”
大姑更懵了：“什么遗书，什么公证？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但是桌上人都憋闷着气不说话，也没人搭理她。
连许麒麟都一副知情的模样，愤愤盯着大伯不说话。
唐艳玲不知道内情还迷糊着，许曼瞧着眼前这一幕却把事情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无非就是老两口准备把最好的房子铺面留给大儿子的遗书被许麒麟不小心翻到了，许麒麟告诉了爸妈，钱小敏就来大吵死活不干，双方情绪正激动时田张凤失足滑倒，摔了个半身不遂。
至于为什么要写这份遗书，当然是许家耀有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又给老许家延续了香火。
老两口觉得老大家多个儿子自然要多分一点家产，三个宝贝孙子平均分才公平。
场面一时静默，谁都不肯开口说话，倒是陈万里哼哧哼哧吃得满嘴流油，吃完还要闹着要去广场上抽陀螺玩。
“乖，让你爸带你去。”她还得在这儿守着家底呢，就算捞不到房子铺面，也得给十来万补偿补偿吧？
“我不我不嘛！我就要你带我去！我就要！”
小孩子一旦闹起来那就是魔音穿耳，而陈万里向来是个小霸王，稍有不依便撒泼打滚、要死要活。
“小曼啊，小曼？”大姑招呼，“你带表弟出去玩好不好？大姑这里还有事暂时走不开。”
许家耀坐在桌上使眼色，许曼也确实不想带这个混世魔王出去遭罪，便笑笑婉拒：“带表弟出去玩当然没问题。可是大姑，奶奶现在还躺在床上，需要我照顾呢。”
“钱给我，我自己去！”陈万里抢了大姑的包，迈着短腿哼哧哼哧往外跑。
“诶，你这孩子！”怎么说乖崽也才八岁多，哪儿能放心他一个人往外跑啊。
大姑让大姑父留在这儿看守家产，自己赶忙去追宝贝儿子。
饭吃完，唐艳玲招呼女儿帮忙一起把桌子厨房收拾了。
桌上的人像是雕塑杵着，连递个筷碗都没人伸手帮一帮。
餐桌重归干净，唐艳玲又给几位倒了点茶水。
“大嫂，别忙了，过来坐吧，碗筷让小曼洗就行。”钱小敏扫了眼旁边，又阴阳怪气地说，“大姐夫，我们家里人商量家事，您在这儿坐着怕是不方便吧。”
许曼看见大姑父脸憋得通红，怎么也没想到钱小敏会说这么不客气的话。
“你说话不必这么夹枪带棒的，我本来也打算告辞的。”大姑父立刻站起来，“爸，那我先走了。”
可谁知许家耀开口：“大姐夫也是外人，二弟妹你说这么生分的话干嘛。”
钱小敏一时愣住，不敢相信难道许家耀还真愿意把家产分一份给他们？
缓了缓，喝口水，许家耀沉着开口：“爸，其实我这次回来确实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许大山吃饱喝足正剔牙，他打了酒嗝挥挥手：“啥事啊说。”
“我想把咱家的两套房子和四间铺面拿去贷款。”
“什么！”钱小敏尖叫出声，第一个反对，“大哥，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家产啊，怎么的还想独吞啊？”
“闭嘴！”许大山一拍桌子，“男人说话有你个婆娘什么事啊？再说了，我还没死的呢！家产家产，都是老子的家产，老子想给谁就给谁！”
许家诚连忙拉拉老婆的衣服：“别惹爸生气。”
钱小敏不甘心地坐下，气闷开口：“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大山满意，转头对许家耀说：“爸知道你是个能干的，想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你就说说你贷这个钱干嘛用啊？数额可不小啊。”
“谢谢爸的理解。”许家耀从身后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爸你看看。”
“哎呦字这么小，我老花眼看不清的，你念念吧。”
许家耀翻开第一页：“好，那我就言简意赅地说说，我打算从现在的公司辞职，出来单干了。”
众人面面相觑。
单干？
什么意思。
他喝口茶水娓娓道来：“这几年我当上业务部经理很结识了一些人脉，许多大单子都是我夜以继日拉来给公司的。大姐夫肯定知道，几千万的单子到头来落在自己手里只有个三五万的奖励是种什么感受吧？就像这次我给公司拉来上亿的单子，最后也只给了我十多万的绩效奖，还得分两次混在年终奖里发。”
许曼一边在厨房洗碗，一边听着外边的动静。
不对劲，难道许家耀看起来突然老了好几岁是因为累的？
但是刚见面时他眼里的暴躁和烦闷骗不了人，怎么可能仅仅是公司奖金没发够的缘故。
大姑父感同身受地点点头：“不错，这些公司老板让你干活的时候恨不能把你榨干，发绩效奖的时候又抠抠索索像个铁公鸡，确实不如自己单干。”
“对啊谁说不是呢，我合伙人那边场地、设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我手里存款还有个七八百万，就还差了两三百万的缺口，只等我这边资金到位就能红红火火的开张。”
许家耀话语诚恳：“爸，给别人打工打一辈子都赚不到什么大钱。你看妈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咱家里有钱就算是去国外治疗都消耗得起，哪儿能耽误病情现在只能在床上瘫着啊。”
许大山陷入沉思。
他自己也是这个年龄阶段的人，谁能料他就没有老婆子这一天？
“你那个公司……有把握赚钱吗？”
许家耀自信一笑：“爸，你还信不过我的能力吗？现在我这边是客户、资源什么都不缺，只等资金凑齐便可以大刀阔斧开公司自己当老板，我算了下纯利润，如果顺利三年就能回本，波折些五年之内也一定能把本拿回来。”
他语带蛊惑：“到时候带您去我公司和工厂看看，要是您觉得不错、满意，这两三百万我就当是您入得股份，每年都给您分红。”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钱小敏都听得眼红心热，但到底爸是拿家里的房产抵押，也动了他们的蛋糕，她担心地问：“大哥，不是我想唱衰你，要是你开公司失败了的话怎么办？总不能要把全家的财产都赔出去吧？”
许家耀格外坦然：“这个你放心，我也是为了赚钱不是什么赌徒。就算是创业失败破产清算，两三百万我还是拿得出，再不济我在S市还有套房子，如果不是我那套贷款还没还完能从银行拿到二次抵押的钱款不多，我也不会想说动老家的房子，这可是我最后的退路啊。”
S市的房子价值上千万，就算贷款没还完也有几百万，可以值老家好几套房子铺面，确实不算大问题。
最后的疑虑没有了，许万山在许家耀勾画的美好未来中畅想，被他又是出国旅游又是去京市买四合院的设想勾着，再加上喝了酒一激动一兴奋，当场就把房产委托授权书签了。
许家耀甚至还悄悄打开手机录像，避开酒瓶确认甲方是自主自愿主动签署的。
只半个多小时，家里几套房产铺面全落在了许家耀手里，他心里长舒口气计算着还差多少钱才够赔偿，嘴上仍安抚两家人继续给他们画饼：“等我公司做起来，拉扯亲兄弟这些事都是应该的。毕竟公司里的财务、人事这些部门，总得有自己家里的人在里面我这个当老板的才放心。”
听了这话，许家诚和钱小敏两眼放光，连最后的顾虑都没有了！
甚至还打算要不要把自己也投点钱，当股东每年分红多好呀！
大姑父也心动，但他想着自己左不过是外人，这种事还是要他姐姐来说才好，他拉不下这个脸。
喝完茶，再闲聊了一会儿对公司未来的畅想还有什么政府政策、国际市场风向标等等，几人都满意而归。
人走了，许大山也醉酒熟睡，许家耀脱力似的坐在椅子上。
爸妈、大姐、弟弟，也别怪他费尽心思把房子弄到手，如果到期他补不起欠款，等待他的就是牢狱之灾！
他还年轻，还是壮年！
这个年纪就让他待在监狱里他怎么甘心！
许家耀说到底也是大学生出生，仗着爹妈的宠爱再加上是家里最能干的儿子这层光环，把房屋铺面骗来也不算是难事。
只是还差了三十多万。
买掉房子、车子，还有老家所有的资产也还差三四十万。
胡悦那个贱女人，竟敢卷了他和公司的钱还有儿子逃跑？
贱人，贱人！
女人都是贱人！
唐艳玲也是在今晚才得知原来老公这几天不去上班，是因为辞职了准备自己开公司啊。
要是等丈夫自己做老板了，那她就是许夫人，上流社会的人了！
她满眼高兴，殷勤地给许家耀准备晚上洗澡的用具，并温柔地说：“老公，水温我都调好了，牙膏也挤好了，你快去洗漱吧。”
“贱人。”
她哪里料想得到，此时此刻的许家耀扯掉饭桌上侃侃而谈魅力男士的虚假标签，一把抓过妻子的头发磕在地上，额头上是暴怒的青筋，手臂上是勃发的肌肉。
一拳一脚，丝毫不留情。
唐艳玲哭着叫喊，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做得不对。
谁曾想与她同床共枕二十年的丈夫，仅仅是因为心情不好想要发泄而已。
田张凤瘫痪，许大山呼呼大睡，许俊辉早看见苗头不对自己躲起来不想引火上身。
最终还是许曼，顶着害怕上前，壮起胆子劝慰：“爸，现在这么晚了，左邻右舍听见明天肯定又要说我们家闲话了。”
许家耀的目光顿时锁定来人，在女儿娇美的脸蛋和匀称的身材上扫了个来回，看得许曼浑身不适，只好扶着椅背把自己稍稍掩藏。
突然，许家耀笑了，松开了已经鼻青脸肿的唐艳玲走过来拍拍女儿的肩膀：“对，有道理，爸听你的，这就去洗澡睡觉。”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许曼走上前想把狼狈不堪的母亲扶起来。
“小贱蹄子，看你老娘被打舒服吗？早不知道来说两句？哎哟——嘶！”
许曼被推倒在地上，看着母亲一瘸一拐去卧室给许家耀收拾洗完澡要穿的睡衣。
看到这一幕，她都有些气笑了，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说得就是他们夫妻俩吧？
第二天一早，许家耀立刻带着授权书和签字视频去公证处公证，递些好处再加上小地方终究是熟人社交，找了点关系很快就办下来。
后面几天他同样很早出门，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没人知道他在忙什么。
第一批志愿填报已经接近尾声，许曼要在家里照顾田张凤，老家的家里没有电脑，需要去外面网吧登录系统填报。
“妈，那我先走了。”
吃完早饭洗完碗，许曼跟唐艳玲招呼一声，就来到门前准备穿鞋子出门。
今天许家耀难得没有早早出门，大咧咧坐在客厅沙发质问：“去哪儿？”
许曼：“去填报志愿。”
“哦，先别去，等会儿家里有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