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日，晚六点，海港世家。

    唐清晓下车，向这片区域最亮的建筑走去。

    海港世家位于北阳市中心最热闹的街区。五层小楼，上三层是包厢，下两层是大厅。

    大楼外观金碧辉煌，像用密密麻麻的金子砌成。

    距大门十五米处，一排排欧式路灯矗立，为来客指引方向。

    门口，郑多眼前一亮，快步迎上去：“清晓，你来啦。”

    唐清晓身着一身朱红色长裙，搭配波西米亚风格短衫，在灯光下缓缓走来，看呆了门前一众人等。

    “卧槽，这是九班的唐清晓？”

    “学神竟然这么漂亮！”

    不怪众人惊讶，在学校里提及唐清晓这个名字，同学们脑中最先浮现的永远是她令人望尘莫及的成绩。

    大家被成绩折服，便下意识忽略了唐清晓的长相。

    眼下出了校园，唐清晓自然不可能穿着校服参加聚会。脱离了学神身份，大家才发现日常生活中的唐清晓不光长得漂亮，气质还很好。

    她姿态自然向众人打招呼，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

    来参加聚会的八班同学居多，早来的同学们都在包厢里玩游戏，眼下等在门口的，都是郑多的好朋友。

    将众人一一介绍完毕，郑多拉着唐清晓的手向楼上走：“路云归没陪你一起来吗？”

    知道两人是一对，郑多在邀请完唐清晓后顺便也邀请了路云归。

    唐清晓将携带的礼物盒送给郑多：“他临时有事。这是我们两个选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天色渐晚，路云归本想和唐清晓一起出门，无奈有个紧急的跨国会议。

    “别担心，我不是夜盲。”唐清晓不理解。路云归在国外那么多年，她晚上独自出门，也没有什么危险发生。

    路云归捏了下她鼻尖，深色瞳孔里映着无奈：“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这和我担心你并不冲突。”

    就像按时回家的亲人某天突然晚归。即使理智上知道有可能被别的事耽搁了，情感上仍忍不住担心，怕有意外发生。

    这是出于本能的惦念。

    可惜他的小姑娘性情耿直，不太懂这些复杂的情愫。

    唐清晓在路云归百转千回的目光中抱着礼物盒愉快出发。礼物是一个造型精致的水晶发卡，很配郑多。

    收礼物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郑多接过礼物，笑容灿烂：“我正好想换个新发卡呢。”

    三楼包厢在楼梯最里侧，还未靠近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说笑声。

    郑多推开门，里面起起伏伏响起：“寿星来了！快切蛋糕”的起哄声。

    唐清晓示意郑多去忙，自己找了个角落看手机。

    包厢里没几个她认识的人，唐清晓也无意跟别人搭茬，广交朋友。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背单词。

    刚打开单词软件，身边有个人影落座：“学神，你好。”

    唐清晓转头：“徐昕同学？”

    眼前一身运动服，带着黑色粗边镜框的女生正是同班同学徐昕。

    镜框遮了徐昕半张脸，显得人木讷呆板：“我、我是郑多初中同学，她邀请我来参加聚会。”

    看出她的拘束，唐清晓收起手机，笑道：“还好你来了，不然除了郑多，别人我一个不认识。”

    徐昕微微放松，嘴角映出一个梨涡：“我也是！虽然有曾经的同学，但不太好意思打招呼。”

    徐昕晃了晃手机：“我过来时不小心瞥到你手机屏幕，我们用的是同一个单词软件呢！”

    唐清晓看了眼徐昕指给她的手机屏幕，失笑：“还真是。这个软件背单词挺方便的，就是词性偶尔标注错误。”

    徐昕猛点头：“我知道！我还在后台提过建议呢！”

    徐昕性格虽内向，但聊起学习方面的事很在行。两人聊了一会儿，直到上菜，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唐清晓用湿巾擦手：“我放假去书店逛逛，看有没有你提到的作文书。”

    徐昕很高兴：“我有书店会员卡，你到时候报我手机号就行，买书可以打七折！”

    远处的郑多见两人聊的开心，便打住过来的念头，转身招呼其他的朋友。

    郑多家里是做什么的唐清晓不清楚，但能在海港世家大包房里要满一大桌菜，想来家境是不错的。

    唐清晓粗略估计这桌菜至少四位数。

    贵有贵的美味。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见大家吃得差不多，郑多提议去附近她哥哥开的歌厅唱歌。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夜生活刚刚开始，明天又是放假，大家欣然接受。

    唐清晓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辞回家，郑多走过来拉住她和徐昕：“走走走，清晓还没听过我唱歌吧？我唱歌可好听了，不信你问昕昕。”

    徐昕捂嘴笑了：“确实好听。”五个音有四个不在调上。

    唐清晓不好扫兴，决定跟着去歌厅稍坐片刻，再悄悄离开。

    郑多哥哥开的歌厅装潢新颖，走进去是暖黄明亮的大厅。不像别的歌厅似的灯光昏暗暧昧，这个歌厅从大厅到包房都主打温暖干净色系。

    向哥哥要了最大包间，郑多笑着招呼大伙：“东西免费哈，想吃什么自己拿。有想点的歌就快去点。第一首歌必须是我的，你们不许和我抢。”

    “不抢，我们等着班长一展歌喉。”

    “班长，今晚我们都是你忠诚的粉丝！”

    唐清晓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闻言讶异：“郑多唱歌这么好听的吗？”

    徐昕悄悄在她耳边道：“郑多五音不全。她唱歌时过于投入，没发现自己不在调上，大家好心也不拆穿她。”

    导致这么多年过去，郑多一直认为自己唱功高超。

    唐清晓悟了，这就是好人缘的极致体现啊。

    包间哄哄闹闹，几个男同学玩的太嗨，忍不住偷偷拿起烟。

    在青春期里，想尝试的新事物太多，抽烟也变成证明自己成为“大人”的一个象征。

    即使这个象征并不准确，甚至有些幼稚。仍打不住某些人的好奇心。

    唐清晓不太喜欢烟味，她见郑多和几个朋友聊得开心，便准备去洗手间一趟，回来再和她告辞。

    “要我陪你一起吗？”徐昕放下手机。

    唐清晓摇头：“我就洗个手，回来咱俩一起走。”

    走出包间，走廊里干净清爽的空气迎面扑来，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和夜风的凉气。

    唐清晓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向门口走。

    洗手间的门“啪”的关上。

    唐清晓望着门前突然出现的人影，心下微惊：“段名扬？”

    他怎么会在这里？

    段名扬穿着一身黑，与他眼底浓浓的黑眼圈相辅相成。

    他没有答话，垂头将门上了锁。

    唐清晓警惕更甚。她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悄悄向口袋里的手机探去。

    “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无法对你造成伤害了。”段名扬声音沙哑，带着浓浓自嘲：“你一直没发现我吧？”

    唐清晓眼眸微眯——她确实没在聚会中看到段名扬。不然她顶多吃个饭，无论如何都不会跟着郑多一起来歌厅唱歌。

    倒不是害怕段名扬，只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她觉得晦气。

    “我一直在，我一直在啊……”开口语气还算平静，越往后越显出几分浓浓的恐惧与绝望。

    段名扬猛地上前几步：“从饭店到歌厅我都在。我不说话，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我！”

    唐清晓这才借着橙黄的灯光看清段名扬脸上的表情——怒目圆瞪，眼里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眼眶下是浓重的青黑，若不是丑了点，可以直接去动物园客串熊猫。

    也不知道他多少天没睡觉了。

    段名扬嘴巴大张，扯得本就干裂的口角再次破裂，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滑下。

    他踉踉跄跄来到唐清晓面前。

    唐清晓神色冷漠：“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动手。”

    段名扬蓦地止住脚步。

    半晌，他苦笑：“我打不过你。学习这么久搏击，根本派不上用场。或许我生来就是个失败者。”

    唐清晓懒得与他废话，用眼神示意对方让出门口的位置。

    “你不好奇我的来历吗？”段名扬说：“我马上就死了，众人看不见我就是最好的证明。在死之前，你能听我讲讲我身上发生的故事吗？”

    唐清晓：“让开。”

    她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听对方讲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她对段名扬身上发生的事根本不好奇，唯一令她有点兴趣的，是段名扬说他快死了。

    如果这是真话，简直太棒了。

    段名扬咬牙：“如果我说的事情与路云归有关呢？现在是晚上九点，路云归给你发过信息吗？”

    指弯微缩，唐清晓盯着段名扬：“你什么意思？”

    段名扬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比他矮的姑娘用眼神逼得他险些后退。

    段名扬暗自咽了下口水，心想：赌对了。

    段名扬：“路云归被系统关起来了，不信你可以打他手机，或者回家看看他在不在。不过，我不能保证路云归能坚持那么长时间。”

    唐清晓在段名扬注视下掏出手机——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