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名扬一直盯着唐清晓，但唐清晓的反应却和他预想中不太一样——

    脸色更冷一些，除此之外，毫无变化。

    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连担忧的情绪都看不见。

    是她隐藏得好，还是两人之间感情并没有他认为的那么深？

    系统：她在装。如果她不在意路云归，早就开门出去了，不会站在你面前毫无动作。

    有道理。

    段名扬稳住心神：“怎么样，现在你愿意听我讲故事了吗？”

    唐清晓似笑非笑：“段名扬，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段名扬脸色难看：“你不信我？”

    唐清晓：“你如今都自顾不暇了，你身上的系统还有能力绑架路云归？”

    段名扬冷哼一声：“你不信就推门出去吧，反正我拦不住你。”

    唐清晓没有动。

    她终于弄懂晚上出门前，路云归对她说“那不一样”时包含的情感了。

    即使理智上知道路云归很厉害，没那么容易被段名扬和系统抓住。情感上仍然忍不住担忧——万一呢？

    万一对方就是用该死的特殊能量，不讲常理的抓走路云归呢？

    万一她离开这里，回到家，发现路云归不在呢？

    她无法忍受再次与路云归失去联系，这也是现在她一步未动的原因。

    段名扬抱臂靠在墙上，眼里映出得意：“现在，你愿意听我讲故事了吗？”

    唐清晓不耐烦点点头，示意他有屁快放。

    段名扬却坚持道：“你想听吗？”

    唐清晓闭上眼——她知道段名扬让她出声附和想听他的故事这件事有古怪，八成是在密谋什么。

    段名扬也知道自己在怀疑他，但是他不在意。

    他把阳谋明晃晃扔在唐清晓脸上，赌的就是唐清晓对路云归的在意。

    奈何，唐清晓输不起。

    唐清晓叹了口气，冷淡吐出“嗯”字。

    段名扬脸色半是高兴半是扭曲，虽然目的达成，但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令他本人并不愉快。

    “我在原来的世界里，被亲生父母抛弃——”

    我在孤儿院长大，但我并不是孤儿。

    我有亲生父母，有过几年短暂的童年时光。可惜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母亲有了弟弟后，便把我丢在孤儿院门口。

    那天是我生日，他们第一次带我去游乐园，我好高兴啊。

    我以为，那是我值得铭记的，最快乐的一天。

    因为生病，我体型瘦弱，在吃饭需要抢的孤儿院，饿肚子是常事。

    为了一碗稀粥，我被孤儿院几个小霸王围在墙角拳打脚踢，差点就死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有天，一户好心人想要收养我，却被嫉妒我的小孩当着他们面说出我有心脏病。

    领养人放弃了。

    我在十五岁，心脏病发，死于寒冬。

    再次睁眼时，系统找到了我，告诉我可以开启一段美好的人生。

    段名扬红着眼：“唐清晓，我知道我的行为恶劣，像个窃取他人人生的小偷。但我的命，也被别人偷走了。”

    “我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没人问过我病发时难不难受，被抛弃是否痛苦，冷不冷，饿不饿。甚至在我死后，也没人问过我是否还想活。”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段名扬踉跄着走到唐清晓面前。

    他死死盯着她，表情悲戚：“我没有选择，你能懂我的感受吗？”

    唐清晓没有后退。她看着段名扬，嘴唇微动。

    段名扬脸上浮起几分渴望安慰的表情。

    唐清晓双手环绕胸前，姿态看似轻松，绷紧的身体却显露戒备。

    只见她薄唇轻启：“我不懂。你什么感受跟我有关系吗？”

    段名扬微微睁大双眼，似是不敢置信她竟然如此冷血。

    “不管受害者的过往有多惨，当他选择成为施害者那一刻，旁人就有选择不同情、不原谅的权利。更何况——”

    唐清晓绕开段名扬向门口走：“你觉得自己可怜，被你抢走人生的人就不可怜吗？他们做错了什么，要被众人遗忘，被你和系统抹杀？”

    段名扬捏紧拳头：“你根本就不是我！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上，未必比我高贵。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不起别人，私下里肮脏至极。”

    唐清晓打开门锁，闻言嗤笑：“我如果是你，绝不会像猴子一样乱喊乱叫。活得不快乐就去死好了，何必委屈自己。”

    段名扬火冒三丈。

    看着快步离去的人影，段名扬一脚踢翻洗手间角落的水桶。

    拖布和扫把砰砰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该死的……该死的！她竟敢这么说我！”段名扬喘着粗气，追上去踢飞拖布：“她会后悔的，她和路云归都会受到报应，我好期待他们痛苦的模样！”

    “这位先生。”闻声赶来的服务生一脸欲言又止：“我们这里是歌厅，您想跳舞的话请出门右拐。另外，损坏清洁物品需按原价赔偿——”

    段名扬撞开服务员：“赔个屁！我是你老板妹妹的朋友，滚开！”

    服务生被撞了个趔趄。

    捂着泛疼的肩膀，服务生小声腹诽：“老板妹妹什么时候交了这么没有礼貌的朋友，回头得给老板提个醒。”

    一张褪了色的卡片飘忽落地。

    服务生俯身捡起，想追上去还给客人，却又停住脚步。

    算了，客人脑子不太正常，他不想再被骂一次。

    将卡片翻来覆去看了几次，只见灰白色卡片上写着几行小字——

    真心换真心卡牌（已使用）

    ——当我对你说起过往时，你同情我吗？为我难过吗？

    答案为是，你我将互换身体七天，达成真正的感同身受。

    效果：双方灵魂互换，时限七天。

    答案为否，你这么冷漠的人，真的有爱人能力吗？

    效果：在接下来的七天里，会对你喜欢的人感到无比厌恶。厌恶程度随时间递增，第七天会把对方当成最反感的陌生人。

    注：任何效果，七天后自然消失。

    服务生摇摇头——现在年轻人玩的卡牌游戏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不知道丢了它游戏能不能继续，还是找个时间还给老板妹妹吧。

    徐昕在包间里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回唐清晓。

    郑多从门口服务生手里拿过什么东西，走过来时脸上带着纳闷。

    徐昕看到郑多手里捏着一张纸片：“怎么了？这是什么东西？”

    郑多将卡牌递给郑多：“服务生说是咱们的同学掉在洗手间的……清晓呢？我唱歌时看到你们坐在一起。”

    话音刚落，两人手机共同响了一声。

    “清晓刚刚去洗手间了，也许是她掉的。”徐昕低头看了眼手机，有些失望：“啊，原来她先回家了。”

    郑多看着短信：“清晓说她有急事。这个卡牌等再见面时我问问看是不是她的。”

    徐昕想了想：“给我吧。我们俩一个班，开学时我带给她。”

    郑多将卡牌塞进徐昕随身携带的包包里：“那就拜托你啦！来来来，吃西瓜，吃完西瓜我找车送你回家。”

    ***

    秋夜静美。

    天上明月高悬，脚下落叶层叠。踩在上面发出沙沙声，衬得回家的路悠长安静。

    唐清晓走着走着，忽觉意兴阑珊。

    她记得刚刚自己匆忙截了辆出租车便往家赶，顾不上与郑多、徐昕告别。

    可下了出租车，她被头顶昏暗的路灯晃得微微失神。

    她良久注视着路灯，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只飞虫向路灯冲了过去，奈何驾驶技术不佳，偏离预定航线，直直撞向唐清晓额头。

    唐清晓捂着脑门，神色微怔。

    奇怪，我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匆匆忙忙赶回家？

    唐清晓弹走小虫子，慢悠悠向家的方向走。

    哦，她想起了，她想快点回家确认路云归是否安全。

    真麻烦啊。

    明知道是阴谋也不得不踏进去，人果然不该有软肋么？

    唐清晓暗自思忖——或许，她该重新考虑她和路云归之间的关系了。

    明明是路云归惹出的麻烦，与她唐清晓有什么关系？

    唐清晓眉头微皱，忍不住抬手捂住心脏的位置。

    好难受。

    这里突然很疼，闷闷的。像被一只手攥住，无法自由跳动。

    “清晓？”不远处，身穿黑色西装的路云归快速跑过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视频会议中途出了点麻烦，等解决完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外公外婆去世前，路云归就通过线上方式处理企业事宜。

    是以，偌大的公司里没有人见过路云归真面目。

    最开始这么做的目的，是因为他想回国，在国内陪唐清晓念完高中和大学。没想到出事后，这种方式反倒便于他管理公司。

    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在会议途中质疑他的身份。

    路云归眼底划过戾气，终于忍不住暴露野心了么？

    路云归早就为这一天做准备。故此，对方所作所为就像颗被投入湖中央的小石子，只轻轻漾开一圈涟漪便没了踪迹。

    唯一令路云归不满意的，是他发现自己漏掉清晓一个电话。

    他明明没有给手机静音。

    路云归连衣服都没换，穿着西装一边打电话一边向楼下跑。

    电话还未打通，便看到唐清晓站在楼下，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模样。

    这种痛苦在路云归靠近之前已经恢复正常。

    路云归视线在她脸上打转，确认她面色红润后舒了口气：“回家吧，我给你热牛奶。”

    他拉着清晓的手，对方却没有如往常般跟上来。

    路云归含笑回头，想问问对方是不是耍赖不肯走。

    “要我背你——”

    掌心一空。

    他看到唐清晓甩开自己的手，眉眼透着厌倦：“你很烦。”

    路云归脚步猛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