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小广场上，隐隐有广场舞歌曲传来。
不远处银杏树上，有不知名的鸟在叫。
头顶上方，一团飞蛾纠缠着灯光，嗡嗡狂欢。
灯下，路云归与唐清晓对视。
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彼此间呼吸可闻，却谁都没有开口讲话。
唐清晓眼中有足以刺痛路云归的厌恶。
路云归不明所以，语气迟疑：“清晓？你生气了吗？”
唐清晓只瞪着他，没有说话。
“是不是聚会上有人惹你不开心，你忍了一路，跑来找我发脾气了？”
路云归抬手揉揉唐清晓的头发：“说话，嗯？”
他的手微微颤抖，像扑到火上的飞蛾。明知会被灼伤，却忍不住争取希望。
唐清晓垂下眼睫，忍着强烈的，想要避开的冲动：“遇到个讨厌的人，听了个超级无聊的故事。”
察觉到手掌下的人身体僵硬，路云归笑容勉强：“那就忘掉吧。晚上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唐清晓摇头：“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家睡觉，你不要过来。”
说罢，也不等路云归，快步走进楼道。
楼道门缓缓关闭，路云归没有进来。
他静静站在原地，瞳色比夜更黑。
***
北阳市初雪来得格外早。
十月一日，雪花自天空慢悠悠溜达下来，寻找心仪之处。躺上去，等待天空或土壤的召唤。
一片雪花降落在出门扔垃圾的张超鼻尖——他恰好在吸气，雪花进了鼻孔，温暖鼻腔被冷空气入侵。
张超连打一串喷嚏，眼泪鼻涕齐下。
“这么冷的天，非让我大早上出门扔垃圾，晚点扔会怎样嘛！”
张超攥紧睡衣衣领，提速向楼下垃圾桶冲去。
快去快回，他还想接着睡个回笼觉呢！
推开楼道门，走几步就是一排垃圾桶。
张超扔完垃圾，余光瞥到最外侧垃圾桶上方，有个干净漂亮的糖果罐。
像牛粪上开出一朵花。
生硬，突兀。
“暴殄天物。”张超伸手想将糖果罐从垃圾桶里拿出来，转念一想，该不会里面糖果过期了吧。
不然这么漂亮的糖果罐，谁会忍心扔掉。
算了，捡回去吃了中毒，得不偿失。
张超打了个哈欠，困得眼角泛起泪花。
快点回去补觉。
张超掉头转身，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差点撞到对方，张超下意识道：“不好意思，我没看到……大帅逼，哦不对，路神？”
张超揉揉眼睛，确认眼前一身黑，面容比下雪天还冷的男子就是他们北阳二高冉冉升起的第二位学神。
“路神你来扔垃圾啊？”
虽然在同一栋楼住着，但张超和路云归真不熟。
话音未落，张超发现路云归脸色黑了一瞬。
张超这才看到路云归手里空空如也，怎么看也不是扔垃圾的模样。
张超困得厉害，话不过脑子：“哈哈，莫非路神你是来捡垃圾的？”
靠，我在说什么东西！
张超抬眸偷觑——果不其然，路云归脸色黑如锅底。
今日不宜说话。
张超抬脚就溜：“您慢捡……呸！您慢走，不是，您忙着。我先回家了！”
一路小跑至二楼，张超踮脚透过楼道窄旧的窗，看到路云归正与垃圾桶面面相觑。
他在干什么？
张超好奇，总不会真的想捡垃圾？
下一秒，他看到路云归将手伸向垃圾桶——
“小兔崽子扔完垃圾不上来，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张父突然降临的大嗓门险些给张超吓出心脏病。
“我的亲爹，你说话能小点声吗？整栋楼都要被震塌了。”
张父暴怒：“放屁！你爹我又不是挖掘机！”
“您是我亲爹！”张超发现窗外路云归抱着东西向回走，连忙冲上前捂住张父的嘴巴向屋拽。
“唔唔唔，唔唔唔！”
小兔崽子扔完垃圾没洗手！
楼道里不知在吵什么。
唐清晓皱着眉，放下碗筷。
没有胃口。
许是昨晚摊煎饼一般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起床后一点胃口都没有。
心情烦躁。
像生吞了一只苍蝇，恶心反胃。又拿不出来，恨不得将五脏六腑全部掏出来挨个洗干净才好。
门铃响起，唐清晓神色恹恹：“谁啊？”
路云归声音自门外响起：“清晓，我做了早餐，过来吃一点吧。”
隔着一道门，路云归声音略微失真，似乎和平日不太一样。
平时是什么样来着？
她记不太清了。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门外，路云归没有说话。
唐清晓不太在意。她听到手机响，走进卧室找手机。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你好，哪位？”
“清晓，能出来见一面吗？”段名扬声音自电话响起：“有几件路云归的事想和你说。”
“他的事你找他啊，跟我说什么。”唐清晓拿着电话，真心疑惑：“你觉不觉你像一只蚊子。整天不是想吸人血，就是嗡嗡的讨人烦。”
段名扬：“……”
段名扬差点咬碎一口白牙。算了，听唐清晓口气，负面技能已经生效。
虽然不是他最初预想的，但也能接受。
等到第七天，唐清晓彻底遗忘路云归。
段名扬挂断电话，眸色阴森。
到那时，所有的一切将重新回到他身上。
路云归啊路云归，我看除了唐清晓，谁还会记得你。
我们都是可怜人，你千万别怪我无情。
段名扬心里想什么唐清晓不懂。正如她不懂，自己明明没有开门，为什么路云归会出现在她家客厅。
“我要报警了。”
今日下雪，客厅内昏暗不明。
钥匙勾在指弯，路云归立在门口，看不清表情：“是吗。”
烦躁更上一层。
随手将手机扔在沙发，唐清晓挥手驱逐路云归：“即使是邻居，强闯入室也会构成非法侵入住宅罪。建议你留下钥匙，安静离开。”
“邻居……呵。”路云归笑得温柔极了，像冬日壁炉里的火，像六月里的风。
即使看到他就心情不好，唐清晓却还是被这笑容亮得愣了片刻。
她看到路云归将钥匙放在茶几：“我家还有两把你曾经留给我的备用钥匙，你来取走吧。”
唐清晓想拒绝，听到路云归快速补充一句：“省得我给你送过来，再碍一次你的眼。”
想想也有道理。
唐清晓点头随他出门。
再忍忍，她实在不想看到路云归的脚踏进她家门口。
有种被入侵领地的不耐。
唐清晓略微失神。
她这是怎么了？她和路云归是邻居，从小相识。她以前……好像挺喜欢他的。
咔哒。
落锁声响起。
回过神，唐清晓看到路云归将一串钥匙收进口袋。
什么情况？说好了来取钥匙，为什么路云归将他家大门锁上了。
“你被人影响了。”路云归弯腰握住唐清晓脚踝，扣上一道内里裹着海绵的锁链。
“这几天不要出门，给我点时间解决这件事好不好？”
好个屁。
唐清晓抬脚就踹，左脚锁链随着她动作叮当作响。想到自己被当成狗锁住，唐清晓怒气更盛。
左脚被架住。唐清晓仗着自己站着，路云归半蹲，一记手刀砍向路云归脖颈。
她学过搏击，速度力道皆有。可惜她搏击随着路云归学的，她会有的所有招式全在路云归意料之中。
一通乱拳像打在棉花里。
路云归不出招，只格挡。最后瞄准破绽，擒住唐清晓双手，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玩累了？”路云归垂眸对上唐清晓满是怒气的眼睛，轻笑：“回卧室陪我睡一会。”
睡觉是不可能睡的。
两人在床上又打了一架。
字面意义上的，打架。
因敌人过于狡猾，早早钳制住她的左腿，最后唐清晓还是输了战役。
她气喘吁吁，双手被人用一只手攥住。一条腿被铁链拴着，一条腿被另一条更长的腿压住。
唐清晓四肢无法动作，索性低头狠狠咬了路云归一口。
直到嘴里泛起血腥，牙关一阵酸痛时，唐清晓才松开嘴。
整齐的牙印凹进路云归左手虎口处，牙印周围迅速冒出一排血珠，而后泛上青紫。
“解气了？”始终不发言，不反抗的路云归开口，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
像行了许多难走的路，却始终找不到家的方向。
唐清晓心脏慢了一拍。
血珠顺着手腕滑下，刺目的红一点一滴渗进她的眼睛。
于是，她的眼睛红了：“路云归。”
“嗯？”
“我好像生病了。”
“没关系，我会解决的。”
眼泪融在血里，唐清晓低头吻上路云归还在流血的手。
她用舌尖轻轻扫过伤口，意图将自己犯的错抹净。
血迹消失，眼泪乱七八糟砸下来，比伤口更疼。
路云归握住唐清晓的后脖颈，迫她抬头。
他从她的嘴里，尝到了自己血的味道。
又腥又甜。甜中泛着苦，苦里掺杂酸涩。
他们在床上抵死缠绵，接了一个又一个五味杂陈的吻。
眼皮似有千斤重，唐清晓强忍困意，示意动作停下的路云归继续。
路云归替唐清晓将刚刚接吻时下滑到肩膀处的睡衣理正：“别闹，有的事，要等我们结婚才可以做。”
唐清晓对“老古董”感到绝望：“你就不怕万一没机会——”
嘴唇被堵住，路云归惩罚性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唔，扯平了。”
好疼。
唐清晓泛着泪，眼里写满控诉。
路云归强忍欲望，将唐清晓连人带被抱进怀里，不去看她：“睡吧。我不会让事情落到那种地步。”
唐清晓本就睡眠不足，在路云归轻声安抚下很快进入梦乡。
“我们会结婚，会永远纠缠在一起。”
“没有任何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泛着可怖青紫的手在红唇上不断摩挲。路云归眼底漆黑无光，隐隐透着几分偏执。
“在我解决掉麻烦前，你乖乖呆在家里好不好？”
“不能拒绝。怨我恨我，我都不会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