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期间，白景深找各种由头联系了苏清楣许多次，可苏清楣总是表现得兴致缺缺。

    最近一次是计算机学院保研名单出来了，苏清楣以全年级第四的成绩顺利入围。

    白景深马不停蹄地发来祝贺。

    -白景深：清楣，恭喜你顺利获得保研资格！你有意向导师了吗？

    -清清子：我不打算读研。

    -白景深：为什么？

    -清清子：前段时间秋季校招，我去投了简历，有几家公司给我了offer，我其实想先工作了。

    -白景深：这样啊……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其实，自从苏清楣放弃学医那一刻开始，她也没再打算在学历上深造了。

    反正，现在有大公司的offer，也存了些钱，一切看起来都挺好。

    -

    大四下学期，苏清楣结束了实习，又回到了学校上课。

    大学这四年她感觉自己一直向前奔跑，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很紧，似乎没有一刻是真正放松下来的。

    大四下的宿舍楼，每天都有人打包行李，每天都能听到行李箱滚轮的声音，这似乎一下把苏清楣的思绪拉回到了四年前那个盛夏。

    那时的她慌慌张张地收拾行李从唐殊的家里赶去梧城看病重的母亲。

    记忆中，少年的轮廓依旧清晰，还有那股扑面而来的清晰的气息，久久萦绕在她脑海里，也许永远都忘不了。

    一晃竟过去了四年。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想到唐殊，她好像没有以前那样难过了，只留下淡淡的忧伤。

    这种忧伤也许是爱而不得的遗憾，也可能是没画上圆满句号的青春。

    宿舍越来越空，舍友们有的去试工了，有的考上研究生搞科研去了。

    四人宿舍很快又只剩下她和林璇。

    两人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只不过“好景不长”，林璇也谈了男朋友。

    苏清楣无奈之下，在临毕业的最后两个月，开启了独来独往模式。

    学校的图书馆、教学楼和食堂还是原来的模样，一花一木也未曾改变，可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渐渐分流，大家都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这让她没来由地想起高考的那天，唐殊与她分别在了那条马路，她恍然大悟，也许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她自己就应该明白，把孤独寄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无望的。

    孤独只能自己受着。

    正这么想着，她在食堂端着盘子，找到了一处空位。

    刚一坐稳，对面就来了人。

    “同学，不好意思，这里有人吗？我可以坐你对面吗？”那人的声音很熟悉。

    苏清楣猛地抬头，只见白景深笑盈盈地卸下书包，放到了她对面的座位上。

    “是你啊，小白。”苏清楣礼貌地笑了笑。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白景深的笑容还是同苏清楣记忆中的那样，阳光又帅气。

    好像一切都变了，无论是环境，还是她自己，但她感觉白景深这人始终如一。

    “是有点惊喜。”苏清楣被他逗笑了。

    这么聊着，白景深主动夹了一个鸡腿，放到苏清楣的盘子里，语气严肃：“清楣，你吃那么少，来个鸡腿。”

    “不用啦，”苏清楣连连拒绝，“我也不太饿。”

    “不饿也得吃吧。”说着，白景深又往苏清楣的盘子里倒了两块排骨。

    “行了、行了，够了，”苏清楣赶忙把自己的盘子往后拉了拉，“我真够吃了，你多吃点才对。”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听说你提名了优秀毕业生，”白景深主动找起了话题，“先恭喜你，清楣。”

    苏清楣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候选而已，又不是正式公布。”

    “我猜你肯定会得的。”白景深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甜。

    “先谢谢了。”苏清楣垂下眼，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短暂的沉默后，白景深又问：“对了，清楣，怎么之前高考完之后，就再没见过你了，咱班毕业聚会你都没来。”

    “我家里出了点儿事，实在抽不开身。”苏清楣边咀嚼边回答。

    “这样啊……”白景深轻叹了一口气，“之后呢，好几次暑假，群里说约饭，还有一起回高中看杨老师，也没见你来。”

    三班的群里确实挺活跃的，每逢寒暑假，就会讨论个不停。

    “假期有兼职，而且还要照顾家里人。”苏清楣淡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不过就头一次人来得比较齐，之后几次聚会人也越来越少了，”白景深顿了顿，“第一次聚会的时候，连唐殊都来了，我们还以为他不会参加的。”

    闻言，苏清楣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咀嚼的动作一顿，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话到了嘴边，只变成了生硬的两个字：“是吗？”

    “对啊，唐学霸去了清大协和医学院，”白景深稍加停顿，好像是思考了一下，又说，“李思甜也去了首都，不过她去的是首医的临床，没想到咱们班学习最好的两个人，都一起去学医了。”

    苏清楣缓缓放下筷子，脑子里的某根弦好像断掉了一样，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她心心念念的首医临床，最后是李思甜考上了。

    白景深说，两人之后还被一中请了回去做演讲，一起在学校出没过好几回。

    白景深还说，他上一个寒假去首都参加全国大学生建模大赛，还找了首都的同学出来聚餐，唐殊和李思甜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苏清楣安静地听完，一声不吭。

    “清楣？清楣？”白景深喊了她几声。

    苏清楣使劲儿搓了搓鼻子，然后端起盘子就站了起来，撂下一句：“我吃饱了，我先走了。”

    苏清楣疾步走回宿舍，关上门，落了锁，感觉世界终于清净了。

    四年了，她以为自己成长了，忘却了，可在听到关于他的消息的时候，心脏和思绪就像不属于自己的一样，狂跳乱奔。

    那个下午，宿舍里没有别人，苏清楣窝在自己的书桌前，呆坐了好久。

    她好像忽然想明白了自己对李思甜这个同学的情绪，大概是嫉妒吧。

    她嫉妒李思甜，嫉妒她比自己长得漂亮，嫉妒她家境好性格又开朗活泼，嫉妒她成绩优异，更嫉妒她能轻而易举地站在唐殊身边。

    而苏清楣自己，只能透过别人的朋友圈，别人的转述，学校的贴吧，去窥探她渴望的那个人。

    -

    正如白景深所说，苏清楣顺利评上了优秀毕业生。

    而且通过班级一致投票，成了优秀生发言代表。

    苏清楣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满脸惊讶，然后便是下意识地拒绝：“不行、我不行，我不能上台讲话。”

    谁知，这话刚一说完，就被林璇打断了：“清楣，你可以的，作为咱们班民主投票出来的优秀程序媛，冲！”

    再三推脱无果，苏清楣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写演讲稿。

    她怎么也没想到，小学、中学时期都平平无奇的她，竟然在大学毕业的时候获得了上台发言的机会。

    她打开电脑开始码字，也不知是不是理科学太久了，连脑子都成了二进制的，磨磨蹭蹭地写了一个多小时，连五百字都没有。

    连林璇都看不下去了，搬着凳子，坐到她旁边，冲她眨眨眼：“清，我想你很需要我的帮忙。”

    苏清楣如获珍宝，伸手就抓住她：“快，帮我想点好句子，我真的不擅长抒情。”

    林璇一目十行的扫过去，最后啧啧两声，评价道：“清，我觉得这份稿子像产品说明书。”

    “……”苏清楣欲言又止，而后又重重握了握林璇的手，“所以，江湖救急！”

    林璇支起下巴，又精读了一遍，说道：“其实，也不需要写得多花里胡哨，但就要热血，你懂吗，热血的感觉……你这个太理性了，不太鼓舞人心。”

    “呐，我给你举个例子，”说着，林璇拖动鼠标，改了一个句子，“这里，我们要对未来充满信心，其实可以改成‘我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样就好多了，对吧？”

    “有道理。”苏清楣也支起下巴。

    两人前后改了好几处，苏清楣觉得稿子越来越“活”了，不像之前那样，一潭死水。

    忽然，林璇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我给你改稿子，到时候你在台上发言，我感觉自己也在台上发言，哈哈哈……”

    这话就像子弹一样，穿透了苏清楣的额心——

    高考前夕的百日誓师大会，她也曾经替唐殊修改过演讲稿。

    那时候的她还在憧憬，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能站在台上发言。

    原来向往的事情已经实现了呀，可她为什么没有预期那样开心呢。

    -

    毕业典礼如期而至，大学的四年不知不觉画上了句号。

    那天，苏清楣头戴学士帽，身着学士服，站在礼堂舞台的中央，把那份前后改了七八遍的稿子，一字不落地读下来。

    “在此，我们将要挥手告别，告别美丽的校园，告别可敬的老师，告别可爱的同学，在此，我们也将重新上路，拥抱学术的高峰，拥抱未知的挑战，拥抱似锦的前程！”

    “祝同学们毕业快乐，心之所向，得偿所愿！”

    苏清楣的声音响彻大礼堂。

    下一秒，礼堂的钟声响起，随着砰的一声，空中飘满了彩带、缓缓落下的时候，就像是彩虹揉碎了一般，缤纷又绚烂。

    苏清楣仰头看着漫天景象，脑海里闪过四年前的一句话——

    “高中的毕业典礼好没有仪式感哦。”

    “没关系，大学的毕业典礼就不一样。”

    怎么又想起他了，苏清楣长叹一口气，忽然红了眼眶，喃喃自语：“确实不一样了。”

    她确实长大了，变强了，即便有些人、有些事还是放不下。

    她暗暗决定，把它们交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