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楣穿过医院的长廊，一路走到尽头。
这个时候，其他诊间都已经闭门熄灯了，唯有长廊尽头的那一间仍亮着，格外显眼。
苏清楣靠近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头敲击键盘的声音。
但里头的人好似也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于是键盘声戛然而止。
苏清楣试探性地伸出半个身子，只此一眼，便与屋内唐殊的眼眸撞到了一起。
唐殊看到她的时候，下意识滚了滚喉结，问：“怎么不进来？”
闻言，苏清楣才悻悻走进去，坐到唐殊对面的椅子上，然后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病历。
唐殊边接过她的病历，边问道：“这周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还行。”苏清楣回答。
“吃东西方面呢，有没有按照我告诉你的去做？”唐殊又问。
苏清楣点点头，而后想到了什么，又接着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正常吃饭呀？”
“再过一周吧，”唐殊在她的病历上写写画画，“不过这一个月都要尽量清淡饮食。”
“哦……”苏清楣光是听到这句话，胃里就一阵翻涌，天知道她这一周吃得有多清淡，感觉没有一顿吃饱的。
没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一个月。
可话又说回来，都过一周时间了，偶尔吃点儿别的，也不要紧吧……正这么想着，唐殊的话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
“身体是你自己的，别想着偷偷吃刺激性大的食物，不利于康复。”唐殊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苏清楣下意识浑身一震，这人还真的有读心术，怎么连她心里犯嘀咕都一清二楚呢。
“我给你开了一个B超，不过现在这个点估计已经下班了，你在这两天找个时间去做吧。”唐殊这么说着，打印机的声音响起，很快就出来了一张小票。
随后，小票就递到了她的跟前，唐殊又说：“做完B超之后把结果在手机发给我看吧，不用专门跑一趟医院了。”
苏清楣颔首，随后把检查单子夹到病历里。
正要收拾东西离开，唐殊试探性地问她：“你今晚吃什么？”
苏清楣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随口应道：“喝粥呗，我还能吃什么，你不是说要吃得清淡嘛。”
“哦……”唐殊默了默，“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挺不错的粥铺。”
他这话的意思是……
苏清楣塞病历的手彻底愣在了空中，缓缓抬眼看他，鬼使神差地搭了一句：“粥不都一个味儿吗？”
“这家不一样，特别好吃。”唐殊连忙接上。
“是吗……”苏清楣自己不知道，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咽了一把唾沫。
“是，我吃过，”唐殊稍加停顿，接着说道，“正好今天我下班也晚了，回家买菜做饭来不及，要不，我们一起去那里喝粥？”
这话说得挺妙，东扯西扯的，还把“下班晚”凑上了，让苏清楣油然升起一阵愧疚——
这不就是因为给她加了一个号才晚下班的嘛。
好像不答应唐殊，有点不礼貌了，可是，苏清楣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我还是……”
她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唐殊无情打断了：“走吧，我请你吃。”
说着，他手脚麻溜地关掉电脑，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苏清楣就这样稀里糊涂、半推半就地被他带出了诊间。
看来这顿是非吃不可了。
-
华灯初上，暗淡的街道就像披了一层彩衣，穿行的车辆好似蜿蜒的灯带，把整个市中心装点得异常缤纷。
而唐殊所说的那家粥铺，便是藏在这繁华都市小巷里的一角。
他带着苏清楣从主干道转进一条小巷，拐了几个弯，才见着那家传说中的粥铺。
比起外头明亮又炫目的色彩，这条小巷仿佛与整个城市基调背道而驰——
一根光管，几张木桌，一个飘着青烟的厨房。
苏清楣站在门口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她好似穿越回了七年前唐殊带她去万新围吃砂锅粥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似乎也是去到了忙碌城市被遗忘的一角，也是这样柔和的灯光，还有充满了烟火气的氛围。
原来一个人的记性可以这么好，好到连那些不经意的瞬间，在某个时刻也可以被轻易唤醒，那些点滴细节全然涌现，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一年。
她垂了垂眼，收回思绪的时候，已经被带进了屋内坐下。
唐殊给她甩过来一份菜单，然后边漫不经心看着自己那份，边对她说道：“你先看看想吃什么，一会儿叫他来下单。”
苏清楣随手翻了几页，用菜单作为掩护，偷瞄了唐殊几眼。
当唐殊看向她的时候，她又心虚地别过眼，咳嗽两声掩饰，而后问道：“你推荐一个吧，这菜单密密麻麻的，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好。”
“这样……那海鲜就先不吃了，你刚做完手术，”唐殊认真地看了看菜单，“皮蛋瘦肉粥，或者香芋排骨粥，你看看想吃哪个？”
苏清楣抿了抿唇，回道：“香芋排骨吧。”
点完菜，两人相对而坐，沉默了好一会儿。
还是唐殊率先打破平静，主动问起苏清楣：“你毕业之后，一直在南城工作吗？”
“嗯。”苏清楣轻声应了一句，转而反问道，“你呢，你应该才毕业没多久吧，唐博士。”
“对，去年刚毕业。”唐殊回答道，“一毕业就来了。”
“怎么不留在首都？”苏清楣又问。
这个问题她想知道很久了，其实对于唐殊的一切，她都控制不住地想了解，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
“因为南城……”唐殊话还没说完，老板就把粥端了上来。
一锅热腾腾的香芋排骨粥横在两人的中间，还冒着缕缕青烟。
两人的对话霎时间被打断，唐殊也适时收住了刚要说出口的下半句。
“碗给我。”说着，唐殊直接就端起了苏清楣的碗，给她盛了一碗，然后缓缓推到她的跟前。
苏清楣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咸淡适中，香芋软糯，入口即化，果然好吃。
“你现在跟别人合租房子吗？”唐殊问道。
“嗯。”
“跟你的大学同学吗？唐殊又问。”
这问题似乎有些重复，可苏清楣却没想太多，直接回道：“嗯，大学的室友。”
“哦……”唐殊拉长语调。
苏清楣觉察出有一丝不对劲，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唐殊的音调明显上扬了几分，“挺好。”
这一顿下来，并没有苏清楣想象中那样如坐针毡，相反，她吃到了这一周以来最好吃的一顿，唐殊跟她的聊天也很轻松，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压力。
以至于回到家后，她瘫在客厅的沙发上，收到唐殊消息的时候，还秒回了。
-唐殊：回到家了吗？
-清清子：刚到。
-唐殊：嗯，早点休息[小熊拥抱]。
“拥抱？”苏清楣蹙了蹙眉，记忆中唐殊可从来没有这样萌萌哒的表情包。
进出客厅的林璇很快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一个滑步，嘶溜坐到了苏清楣的旁边，抱着她的胳膊，激动地说道：“清，你有情况！”
苏清楣下意识地把手机扣了过去，不给她看屏幕，然后转过脸去直面她，回道：“你瞎说什么。”
“不对，不对，不对……”林璇眯着眼望着她，眼里充满了审视，“你今天一定有情况，说，是不是遇到crush了？”
“啥，啥？”苏清楣怔了怔。
“我说，是不是遇到理想型帅哥了，还加了好友，”林璇解释着，伸手过去想抢她的手机看，“看你刚刚那样，嘴角都勾上天了。”
“没、没有啊，我就是跟以前的同学发信息而已。”苏清楣矢口否认。
“你看，你看，你看，”林璇笑得贼兮兮的，“说话都磕巴了，诶呀，说嘛，到底是谁呀？还以前同学。”
苏清楣闭上了嘴。
“以前同学的话……”林璇支起下巴思考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不会是白景深吧？！”
白景深是南理工计算机系的，林璇自然也认识他。
刚一说出口，两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一个震惊以为自己猜对了，一个震惊对方竟然瞎猜得这么离谱。
“不是！”苏清楣脱口而出。
林璇静静地观察了她好一会儿，发现不到什么破绽，好像真的不是白景深。
看不出任何端倪，林璇也没打算再坚持，于是正想离开沙发回房间去，谁料，就在这个时候，苏清楣反手捉住了她的胳膊，把人留下了：“等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嘶，怎么说呢……”苏清楣挠了挠头，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我有一个朋友，她以前……”
“哦，你以前怎么了？”林璇接得很快，直接识破那个所谓的“朋友”。
“啧，不是我，”苏清楣马上打断，“就我朋友的一个事情。”
林璇被她的倔强逗笑了，干笑了两声之后，附和道：“行行行，是你的朋友，行了吧，你朋友她怎么了？”
“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加上了以前喜欢的一个男生的好友，然后那个男生最近也总是找她说话，还发一些可爱的表情。”苏清楣边想边说。
“可是，那个男生以前并没有跟她在一起，而且那男生以前好像有别的喜欢的人……”苏清楣又忙补了一句，“嗯，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你想问什么？”林璇歪了歪头。
苏清楣顿了顿，说道：“我想问，你觉得那个男生是怎么想的？”
林璇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开口道：“首先，我能明确的是，你，啊不，你的朋友，还是很喜欢那个男生。”
“啊？为什么？”苏清楣呆住了。
“你不喜欢人家，成天琢磨人家干嘛，这就是喜欢，明晃晃的喜欢。”林璇一招把人识破。
“你别打岔！”苏清楣适时叫停，“我问的是那个男生怎么想。”
“这不一样的嘛，一个道理啊，那个男生肯定也对她有点儿意思，不然成天联系她干什么，那男生难道是很闲的人吗？”林璇被她气笑了。
“不是、不是，他很忙。”苏清楣呆呆地应了一句。
“那不就是了，把最宝贵的时间留给最在意的人，那就是喜欢，不要质疑，”说着，林璇抬手瞧了瞧她的脑袋，“你那二进制的脑袋，能不能升级一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