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好像真的会容易自卑。

    有时候并不是因为迟钝和慢热，而是害怕失去，害怕被拒绝，更怕被拒绝后再也无法若无其事地找他搭话。

    苏清楣就属于这一种。

    也许是在生活中从来没拿过高分的“答卷”，以至于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或事物的时候，都变得畏手畏脚，变得输不起。

    那种因为喜欢而产生的自卑，就像是诅咒一般，伴随着她度过了整个青春岁月，哪怕是七年后的今天，她成长了、变强了，可当再次遇见唐殊，遇见那个年少时心动过的人，过去的思绪和回忆猛地向她袭来，再次把她拉入两难的境地。

    夜晚，苏清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不明白为什么两人这次重逢，主动权似乎还是掌握在唐殊的手里。

    -

    阿豪的沟通效率很高，不出两日就安排好了程序开发成员和医院方的对接会议。

    林璇作为接替苏清楣位置的角色，无疑成为了这次会议重要的人物之一。

    开会的前一晚，她就在马不停蹄地赶汇报的PPT。

    这还不够，她强行拉着苏清楣一起帮她做修正。

    “清，你快来帮我看一下PPT，明天就要汇报了，我好紧张啊。”林璇拽着苏清楣的胳膊，不让她逃走。

    苏清楣只好乖乖呆在原地，随着PPT页数的滚动，她不自觉地就把鼠标夺了过去，自己拉动起来。

    “嗯……”苏清楣边看着边小声哼哼。

    “嗯？”林璇觉察出不对劲。

    “这里，”苏清楣的拖动鼠标的手停了下来，“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个做成流程图，然后大概阐述一下原理就可以了，毕竟对方不是内行人，他们在意的也只是效果。”

    林璇思考了一下，反驳道：“但如果只放效果图的话，我这部分内容都得删掉，而且还会显得内容很少，略感敷衍。”

    “其实目前关键的不是细节，而是框架，这次会议的目的也是想把框架定下来，这样我们之后就比较容易实施，现阶段展示太多细节，反而容易喧宾夺主。”苏清楣坚持道。

    林璇深吸了一口气，这句话似乎有点把她说动了。

    苏清楣乘胜追击，继续说道：“而且，真正有水平的汇报，应该是让外行的人也能听懂，而不是把我们的专业术语堆砌起来，这样并不会显得我们专业，反而会让对方觉得我们在故弄玄虚。”

    此话一出，林璇的手也跟着搭了上来，脸却转向了苏清楣那边，微微一笑：“这话说得有道理，苏工，幸好我跟你是室友，我要抱紧你的大腿。”

    苏清楣嗅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立马甩开林璇的手，麻溜地往卧室的方向跑去，还不忘撂下一句：“具体你自己改，我只给建议，不实际操作。”

    说完，啪一声，卧室门被关上了。

    苏清楣就这样把林璇隔绝在了一门之外。

    -

    第二天回到公司，苏清楣能明显感觉到这一天的工作量骤减。

    她知道，阿豪必定是有意为之，今天的讨论会议，她估计是逃不掉了。

    果不其然，大约十点多的时候，阿豪就在群里发消息，召集大家到大会议室开会了。

    这还没完，苏清楣还喜提了一条私人消息。

    -House（组长）：清楣，暂时放下手上的活儿，你也来参加一下讨论会。

    -清清子：豪哥，我还在收尾，晚点到可以吗？

    -House（组长）：OK~

    所谓的晚点到，其实也是苏清楣的借口，她只不过是不想跟整个组一起进去开会罢了，毕竟坐在会议桌上和坐在后面的旁听席，那是完全不同的位置。

    于是，她点开电脑桌面上一个又一个文件，处理了一个又一个项目，连平时最细微的事情都做完后，一看右下角的时间，原来只过了半小时。

    苏清楣：“……”

    原来只有在刻意拖时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工作效率这么高。

    无奈之下，十分钟后，苏清楣悻悻地坐到了会议室里头靠后排的旁听席上。

    此时，林璇正站在屏幕旁坐汇报。

    苏清楣远远看了一眼，PPT有点熟悉，用的还是昨晚她看过的那一份，于是，她自顾自地从包里掏出眼镜，默默戴上。

    “以上，是本系统的大致工作流程图，”林璇的声音悠然响起，“我们可以看到，比起前几个版本，最新的版本我们对加密工作进行了优化，并且修补了之前所发现的漏洞……”

    苏清楣边认真听着，嘴角不由地勾成了一个弧度：“嗯，她改了呀……”

    林璇真的按照她昨晚给的建议，把PPT里繁琐的公式原理删掉了，变成了一个简介又清晰的流程图，措辞也更加“接地气”。

    “与此同时，我们在医院门诊系统、住院部系统和信息部系统这三者关联上做了很大的提升，保证做到操作方便的同时，也能轻松完成数据的调取和追溯……”林璇边说着，手中的激光笔随之动了动，屏幕上的PPT很快跳到了下一页。

    坐在会议桌上的人看着屏幕，听着讲解，频频点头。

    “这里也改了……”苏清楣仰着头，像极了上课时坐在后排的小孩，在看到林璇再次根据她的建议修改的页面，会心一笑。

    虽然她已经不是主要成员，可坐在旁听席的苏清楣却并没有觉得遗憾，每一个经过她手的程序，都像她的一个“作品”，即便最后交到了别人的手里，她还是会不遗余力地给帮助。

    就在这时，手机没来由地震动了一下，吓得苏清楣赶紧把手伸进口袋里抓住手机。

    幸好她在公司有调静音的习惯，不然方才要出大事。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挪出一个屏幕的角，仅此一眼，就瞄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唐殊：你在干什么？

    “唐殊？”苏清楣不禁喃喃，她有点不敢确信，又看了一眼会议室上方的挂钟，上午十一点都还没到，唐殊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找她。

    苏清楣迟疑了一下，本能一般地回复过去。

    -清清子：在开会。

    -清清子：你很闲吗，唐医生，现在还没到中午下班时间吧。

    这条消息发过去之时，几乎是同一时间对话框顶了一条新消息。

    -唐殊：今天下夜班，我早上八点就下班了。

    “哦……”苏清楣恍然大悟。

    唐殊已经下班了，她依旧被困在会议室听完这个会议，她扁了扁嘴，正要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就在这里，对话框又顶出来一条新消息。

    -唐殊：还要开多久？

    -清清子：至少还得两小时。

    这条消息发过去之后，唐殊那边没了动静。

    十分钟后，林璇的汇报完成了，不出意外，收获了不少好评。

    接下来是医院方信息科代表上去汇报，主要是关于他们对于系统功能诉求方面的一些内容。

    医院方的人显然没有林璇准备的周全，绕来绕去说了许多，似乎还是没给出一些实质性的修改意见。

    苏清楣不禁听得有些疲乏，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公司的会议室并不临街，反而是对着里头喷泉绿化区域，安静的同时，又看瞧见不远处疯长的枝叶。

    久看电子屏幕，看一看窗外，确实能令人舒坦一些，苏清楣正这么想着，忽然，脑子里没来由地闪过了一道思绪——

    盛夏又来了。

    公司绿化区的树虽被打理得很好，花圃、草坪都被修得规规整整，好看是好看，却没有一中校园里绿植那野蛮生长的劲儿，也没有扑面而来的青葱和朝气。

    好像离开了高中校园之后，特别是工作后，苏清楣再也没有这样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

    夏天去了又来，来了又走。

    可她心中的那个夏天好似定格在了十八岁那一年，那个曾经爱幻想、好追逐的少年人，好似也被葬在了那一年。

    明明在变好，为什么再也没有高三的时候那种单纯的快乐了呢。

    “所以，我们这边呢，希望贵团队能够再更新一个版本，特别是在使用感上，我们的医生反应系统太复杂，不好操作，而且很多功能都用不上，有点鸡肋……”医院代表汇报也接近尾声。

    接下来该是双方讨论交锋的时候了。

    苏清楣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回了放飞了好一会儿的心绪。

    就在收回视线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一角，顿然发现自己的身旁多了一个人！

    苏清楣愕然转脸，不偏不倚，正与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旁的唐殊四目交错。

    他……他怎么？

    在这里？！

    苏清楣被惊得张了张口，碍于还在会议室，只能无奈地逼出了一个字：“你……”

    与此同时，唐殊缓缓地把食指放到了唇前：“嘘。”

    他轻拽着她的衣角，凑到了她的而后，压着嗓子说道：“我也是医院代表之一。”

    说话的时候，苏清楣根本顾不及听内容，只觉得一股气喷在耳后，痒得发麻。

    她眨了眨眼，正想与他拉开距离，谁知唐殊又不退反进：“讲到哪儿了？”

    明明是在询问会议的内容，可苏清楣却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缓了缓呼吸，故作镇定：“讲到、讲到……”

    唐殊故意似的支起下巴看她，眼睛亮亮的，显得格外认真在等答案。

    她也不知道讲到哪儿了。

    她走神了。

    这一幕，就如七年前那个盛夏，唐殊翘了一节冲刺“小班”的物理课，回三班陪苏清楣上自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