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楣，”白景深骤然立起来，“你来了。”

    “不好意思各位，刚刚有点事耽搁了，”苏清楣冲着众人点点头，“让大家久等了。”

    “没事，我们也没等多久，你快坐下来吧。”白景深立马说道。

    于是，苏清楣很自然地落座到了女生那边。

    唐殊则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苏清楣缓缓入座，把自己的手提包挂到了后头，一旁的廖慧琪则时不时偷瞄她。

    “我点了几个招牌菜，你们看看还要加点儿什么。”白景深说着，就把菜单放到了桌子的转盘上，转到女生那边。

    李思甜随手停住了转盘，然后把菜单取了下来，冲身旁的廖慧琪眨眨眼：“慧琪，我们一起看看吧。”

    就这样，两个女生两颗脑袋几乎凑到一起看起了菜单，苏清楣坐在她们身旁，恍若空气一样被无视了。

    气氛尴尬之时，唐殊忽然站了起来，径直走到苏清楣的身旁，说道：“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有什么饮料？”

    “啊？”苏清楣怔了怔。

    “菜单上的饮料不全，酒店下面有个很大的冰柜，我们出去看看呗。”唐殊又说了一遍。

    此话一出，两个埋头看菜单的女生几乎同时转过头去，这时，苏清楣已经站起来了。

    “你们继续看你们的。”唐殊撂下一句，就带着苏清楣一起出门了。

    -

    两人走在饭店的走廊上，包厢的门一关，苏清楣就立马转过脸，问道：“我们真去拿饮料啊？”

    唐殊挑了挑眉，说道：“不然呢。”

    “哦，我以为……”苏清楣欲言又止。

    “以为我帮你缓解尴尬吗，”唐殊像是故意放慢了步伐，等着走得慢一些的苏清楣，“因为刚刚两个女生不跟你搭话。”

    “嗯？”

    “其中一个原因之一吧。”唐殊勾了勾唇。

    两人来到饭店最大的冰柜前，苏清楣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看了许久。

    唐殊倒是果断，立马打开冰柜门取出来两瓶啤酒，而后，还没等苏清楣伸手去拿，她忽然感觉手心一凉，手上多了一瓶东西。

    “奶茶？”苏清楣握着唐殊递过来的红茶，站直了身子。

    “嗯，”唐殊说，“你还喜欢喝这个吗？”

    这个“还”字说得巧妙，让苏清楣不由想起高中的时候，两人一起走在回教师公寓的路上，经过奶茶店，她总是绞尽脑汁讹唐殊请她喝奶茶。

    整个高三，她都不记得到底喝过多少杯唐殊送的奶茶。

    苏清楣握着奶茶，心中微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问题让她思考了许久。

    苏清楣觉得，这个人好奇怪，本来在这个偌大的城市，她形单影只，她独自奋斗，无人知晓她的过去，无人在意她的未来。

    可好像自从唐殊出现了之后，南城至于她而言，不再是一个没有记忆的城市。

    “喜欢啊。”苏清楣缓缓开口。

    “喜欢就拿着。”唐殊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两人一起提着饮料回去的时候，桌面上已经上了不少菜品。

    刘瀚宇一见两人进门，就冲上去帮忙拎东西，他一边把啤酒摆到桌面上，一边嘴贫道：“我说唐哥，你们两个去拿饮料怎么去那么久，感觉都过半个世纪了。”

    这话说完，桌上的人都像同时闭气儿了似的，不约而同低下头来吃菜，没有一个人搭话。

    这次聚会与之前不同，大家都成年也出来工作了，不免躲不了酒杯被人悄悄倒满，包括苏清楣。

    苏清楣还在埋头吃着东坡肘子，谁知一抬眼，桌角的杯子竟然满上了一杯淡黄色的液体。

    凑近一闻，果不其然，是啤酒。

    这时，刘瀚宇已经绕了桌子一圈，给众人倒完了酒，回到自己座位上时，他举起酒杯，喊道：“兄弟们，我们这次是他乡聚会，来，走一个。”

    “都得喝啊，不许耍赖，不许以茶代酒。”而后刘瀚宇又补了一句。

    此言一出，苏清楣就觉得胃里一阵抽搐，就在一个多月前，她还刚刚做完阑尾炎的手术，哪里能喝酒。

    她赶忙冲着对面摆摆手，婉拒道：“不好意思，我最近身体不舒服，真喝不了，我喝奶茶吧。”

    “诶，小苏，你有点儿扫兴了呀。”刘瀚宇啧啧两声。

    话音刚落，唐殊二话不说，举起了酒杯，仰头喉咙滚动了几下，一饮而尽。

    杯底碰到桌面的时候，他才不慢不紧地说道：“我替她喝。”

    这举动属实是把在座的几位都震惊到了，众人几乎同时看向唐殊，刘瀚宇更是惊到拿着酒杯定在了原地。

    唐殊神色寡淡，连语气也冷冷的，反问道：“有问题？”

    唐殊这人长得不凶，而且也不是个好发脾气的人，可不知怎么的，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在身上，特别是说话声音低沉的时候。

    刘瀚宇被他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答道：“没、没有，没啥问题……只不过，唐哥，我发现你今天的反应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唐殊继续问道。

    以前的唐殊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哪里会做帮别人挡酒的事情。

    还没等刘瀚宇问出口，白景深在一旁打断了他：“好啦，咱们先干一杯吧。”

    就这样，苏清楣成功逃过一劫。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又开始聊起了高中时候的话题。

    “咱们唐哥高中的时候一直是第一名，思甜一直是第二名，没想到你们俩都去学医了，听说思甜要回南城附一工作，你们两个学霸又要成为同事了，真是有缘分。”朱浩明说道。

    唐殊没有搭话，而是自顾自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塞。

    李思甜笑了笑，冲唐殊眨眨眼，说道：“那还得请唐殊多指教，你先来医院入职，算是我半个前辈吧。”

    “指教不了。”唐殊放下筷子，一句话就把人噎了回去。

    “嗯？”李思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印象中唐殊即便不怎么愿意接她的话，可不至于怼她。

    怎么今天他像吃错药似的。

    “我们都不是同一个科室的，要我怎么指教你。”唐殊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话说完，在场的人不免都有些尴尬。

    不过，唐殊说得也没错，两人都不同方向，谈何指教。

    只不过，这是一句客气话，没想到唐殊连这个客气的面子都不愿意给。

    众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怎么的，话茬就引到了苏清楣身上。

    “清楣，听说你现在在一个大企业上班，是做系统开发吗？”这话还是李思甜问起的。

    “对，写源代码，做编程。”苏清楣的回答言简意赅。

    “看起来确实是程序员的样子，”李思甜掩嘴笑了笑，话里话外总带了些揶揄，“穿得也很清爽干练。”

    若是高中的时候，苏清楣或许还会傻傻听不出对方在调侃她，可如今，她也成长了不少，自然知道对方的言外之意——

    无非就是说她穿得随意、简单。

    “没错，我上班的时候也这么穿，”苏清楣直直地迎着李思甜的视线，“我这人不怎么爱穿裙子。”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话，却人一直以来有着异样“优越感”的李思甜顿时打怵。

    在那一瞬间，她发现苏清楣好像变得同以前不一样了——

    高中的时候，李思甜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用她的光环和优越感让苏清楣变得黯淡无光，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会让苏清楣变得不自信。

    如今坐在她身旁的苏清楣，穿着全场最简约的套装，妆容也远不比她精致漂亮，可面对这样的人，她却隐隐觉得有些胆怯。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苏清楣今天出门后回家又换了这身套装的时候，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

    想起了校运会的时候，她在光荣榜上羡慕地看着唐殊和李思甜的合影；

    还想起了她小心翼翼地喜欢上唐殊，却被廖慧琪发现了，把她带到教学楼的天台，暗暗戳穿她的心事，还轻描淡写地叫她别在意；

    想到了七年前自己与李思甜撞衫的尴尬时刻……

    于是，她换上了这一身简约套装。

    自信大方地说出那句说“我就乐意这么穿”，苏清楣用了七年。

    -

    聚会结束，众人三三两两走出饭店。

    苏清楣叫的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她与老同学挨个道别后，矮身跨进了出租车里。

    十点多的南城，好似“夜宴”才刚刚开始，灯火通明，马路两旁闪烁着绚烂的色彩。

    苏清楣只觉得晃眼睛，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

    谁知，刚一睁眼，司机就喊她下车了。

    “到了？”苏清楣揉了揉惺忪睡眼，透过车窗看出去。

    还真的到了她家小区的路口，有一段人行道车进不去，得下车走一段路才能到。

    她给司机扫了车费，然后又把手机踹会兜里，推开门缓缓下车。

    明明只是吃了一顿饭，也没喝酒，不知怎么的，苏清楣觉得精疲力竭。

    她步履缓慢，走在人行道上。

    路灯像护卫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立在路旁，把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无意间垂眼看脚下的路，忽然，她发现自己的身后多了一个极其修长的身影。

    苏清楣浑身汗毛一阵，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有人一直跟踪她。

    下一秒，她迅速回头。

    就这一眼，她先是恐慌不安，而后又是一阵错愕，取而代之，眼底的不解和略微的惊讶慢慢化开。

    “你怎么……”苏清楣张了张口，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唐殊。

    只见唐殊抬了抬手，手中是她那卡其色的小皮包，冲她扬了扬下巴，说道：“你的包一直挂在椅子后面……不要啦？”

    后半句像哄小孩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