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中夜间散步,齐纵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担心她们在背后如何议论你?”
林莫摇头:“不在乎。”
这个回答出乎齐纵预料,顺势挡在林莫面前,“昨日你还那么生气,今日怎么就想通了?”
“这不是配合太子吗?只要能成,背后议论这种口舌有什么好在意的?”林莫绕过齐纵继续往前走,肚子里鼓鼓囊囊的,林莫瞥了一眼齐纵,心中叹气不该吃了那么多齐纵夹来的饭菜,可是又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驳了他,结果一口吃了,齐纵越夹越多,最后林莫都忍不住嘴里包满了饭菜对着齐纵干瞪着眼道:“别夹了!吃不下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走着,齐纵望着远方一轮月亮,几处高高站台处站立着的人员,齐纵不由感叹道:“这一刻我好像明白了阿姐她想做的事情。”
林莫看着四处尽忠职守的士兵们,也看向了月亮:“太子能这么想,齐将军一定很欣慰。”
“那你呢?”齐纵看向林莫。
月亮皎洁,悬挂远方,明明月球离得那么般,却总感觉它好像近在眼前。
“属下当然也感到欣慰。”林莫回道。
“林护卫可有什么想做之事?”齐纵漫不经心道。
“把害死长进的凶手找到。”林莫下意识回答。
“还有呢?”
“先完成这件事再想其他。”
齐纵看着林莫缓缓不知不觉往前走去了,大步迈去,“你没有自己很想做的事情?”
林莫脚步迟疑了,回望齐纵。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
她想做什么呢?
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还是回到那个小院子,还是和玉树,花妮呆在一起吗?
而今都不可能了。
花妮已经嫁人,玉树也已经去了太子府。
“玉树还好吗?”
齐纵想不到她会问这个,但仔细想了一下,“陈思瑶离开后,她被派到了后厨,她糕点做的不错。”
“宴婉呢?”
“她去了田府。”
“如何了?”
林莫步步紧问,齐纵看着她关切的脸色凝重起来。
“她自己决定了,谁也更改不了。”齐纵这样说。
“可田无忌明明知道她是从你府中走出去的,为什么还会接纳宴婉?”
齐纵伸手拉住林莫,林莫就要甩开,“别动,何念来了。”
林莫一回头,便看见何念径直走来了。
“太子,何念有事禀报。”
“说。”
何念看了一眼林莫。
齐纵松开了林莫暗暗较劲的手,坦言道:“林莫在也没事,她是我的人。”
林莫立刻感觉一身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
何念也习惯些了,“太子之前要查阅的旧日册集,都已被归集搬运到了后山一处晒药的库房中,不太方便查阅了。”
“后山有库房?”齐纵来了兴致。
“是。”
“林莫,明天陪我去看看。”齐纵看了林莫一眼。
何念有些郁闷看着林莫。
林莫想了想,只道:“好。”
木兰营连接后山有一处十分陡峭险峻山路,何念劝阻无效后,便派了两位人员一同跟随,因为运送药物,这两位人员都十分熟悉山路,一路上也前后夹着林莫和齐纵。
齐纵之所以同意让她们跟过来,是因为何念带领她们来见了齐纵。
面容清秀,身姿窈窕。
齐纵果不其然一口答应了。
一个叫素慧,一个叫灵宝。
两个人性格一个活泼一个安静,走在前头的是素慧,却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素慧后是齐纵,齐纵后跟着林莫和灵宝,灵宝静悄悄跟在林莫身后,陡峭山路只容一人前行,四个人各自抓住山壁上露出来的树根,缓缓前行。
好几次林莫都不由回头看一看确认灵宝是否还在。
齐纵一路上不断询问前头领路的素慧,陡峭的山路才走了一半,齐纵便几乎将素慧家境身世都已经摸了个清清楚楚。
素慧说话也坦然大方不遮遮掩掩,直爽的性格让齐纵一路上几乎忽视了脚边不远处便是松土深渊。
每走一步都要多加试探一番,林莫再一回头望去,发现灵宝盯着她忽然笑了笑。
弯弯的月亮般的眼睛,嘴角一颗细小的痣,林莫回过头发现齐纵也回头看向她,“怎么?”
“看你一路不吭声,以为你吓迷糊了。”
“看你一路说个不停,我还以为你都忘记身后有人了。”
齐纵眼睛亮亮的,声音温和:“你吃醋了?”
林莫笑眯眯看着他,语气却恶狠狠:“想活命就快点走。”
“哦。”齐纵回过头,看着素慧走到前方回头等着自己,脚步也快了,语气也急了:“素姑娘你等等我!”
终于,最危险的地方走完了,此时大家慌张的心也落了下来,素慧自然的回头拉着灵宝往前继续走。
视野一下子从近在咫尺拉远,脚下宽阔的道路让林莫整个人也有更多精力看看这不一样的风景。
远远的几个木屋已经看到了,齐纵此时脚步缓慢与林莫一同前往。
“你说何念派这两人是不是来监视我们的?”齐纵压低声音问林莫。
林莫瞥了他一眼:“你不高兴?”
齐纵接话:“我高兴,你不高兴?”
林莫:“太子,有人在那不是更好,这样何念才更容易相信。”
“这后山里的库房想必也没有什么对她不利的证据,她不过是不想让我跟你在营中弄的士兵们人心惶惶,索性把我跟你丢这后山头来,派来这两个心无城府的来,不过也是为了让我们放心,说不定能暴露一些信息,这何念啊…”齐纵发出一阵感叹。
是这个道理,这话从齐纵嘴里说出来倒是让林莫舒心了一些,原以为他是个不开窍一心捉弄人的家伙,结果他还是有一些基本的思考逻辑。
同时林莫也察觉出来,齐纵多思多虑,心思并不是表面如此简单清晰,好在与他交集不会太多,自己暴露的性情越是不讨喜,便越是能真正与他拉开距离。
齐纵是太子,无论将来他如何,他身上背负着的都是整个社稷江山,一个国家的命运。
这样的人,不可亲近。
到了木屋时,里面并无人,除了运输一些生活物资和药材,这里几乎没有其他人迹,生活自由自在,房门也只需轻轻遮掩,木屋伫立四周都有巨大山石,眼前是开阔悬崖,树林也不挨着,只傍着一条小溪流,足够日常用水即可,四周也用一些木栏围成了不同区域种植药草处,一盆盆箩筐里翻晒着药草搁置在平顶的草堆处,这数量颇多的药草外还种植了一圈野花,不同色彩的小朵野花盛开着,让这个偏僻的住处多了人间生机。
素慧带着灵宝先去了灶房,生火做饭,齐纵则已经找到了最适合看外面风景的位置,一个舒坦摇椅一趟,这背风的山谷此刻没有风,只有眼前像是静止了的景色。
摇椅旁放着一小盘晒着的玉米粒,齐纵抓了一把,仔细看了看。
林莫则走到四处周围查看了一番,木栏围住的各个角落都很扎实,没有什么被破坏的痕迹,院中一处还有堆放整齐的树木,往深里走进一些,有一股臭味扑鼻,还有叽叽喳喳的声音。
林莫有些好奇,走了过去,一个草席挡住了眼前,林莫捂住鼻子将草席掀开,灰尘扑来,林莫眼睛都有些糊,此时忽然一个巨大扑扇着翅膀的影子朝着林莫飞了过来。
是鸡!
林莫最怕的鸡!
咯咯咯!
那鸡劲头十足,已经飞扑过来落在了林莫跟前了。
林莫大喊一声,连忙着就往外跑去!
“太子!”林莫大喊着。
齐纵一听林莫惊恐万分的叫喊声,悠闲的身子一下子从摇椅上滑落下来。
下一秒便看见林莫整个人冲了出来。
齐纵来不及反应,林莫便已经把他推了出去,“你你你…”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
齐纵定睛看去,鸡?!
一只高大威猛霸气十足的公鸡已经扑扇着走了过来,但它时不时摇晃着四处看。
“林莫…”齐纵又有些不确信,朝着那鸡身后默默看了看,没有其他影子。
“一只鸡。”齐纵镇定下来朝着身后的林莫道。
“是是是,你快把它抓起来!”林莫激动道。
“我抓鸡?!”齐纵回头。
林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也怕?”
“我不怕,鸡有什么好怕的…”
说时迟那时快,那只大公鸡忽然就又冲着齐纵飞了过来。
齐纵快速躲开了,林莫吓得后退着整个人翻进了摇椅里,那公鸡似乎就盯住了林莫,扑扇着翅膀,猛然一立,便站立在了摇椅扶手上。
林莫接近瘫软,近距离看着那威猛公鸡两只圆溜溜转动的眼睛,极速地朝着她啄了过来。
“啊——”林莫的叫喊声并没有吓走公鸡,林莫感觉身上有什么不断打着自己小腹,睁开眼。是那只大公鸡在吃掉落在自己身上的玉米粒。
大公鸡身后是齐纵满脸疑惑的身影。
齐纵带着些疑惑道:“你别怕,看本太子怎么抓住它一锅盹了。”
林莫眼神示意让齐纵一定要脚步轻缓。
齐纵脚步轻缓刚走了几步,那公鸡便立刻停止了吃食严肃不动了。
眼看着齐纵挨近了。
忽然素慧开朗的声音一下子传来:“开饭了!”
瞬间,一个身影扑过来,重重的压在林莫身上。
咯咯咯咯咯!
素慧大喊:“灵宝!有鸡!”
痛感驱走了恐惧,林莫竭力支撑着齐纵,“太子…要压死我了…”
扑来的瞬间,齐纵一头撞在了那摇头一端,此时也是头昏目眩,双手压着摇椅扶手,一用力压摇椅就开始动,起又起不来,撑又要撑不住。
林莫好不容易让摇椅不那么晃动了,齐纵才找好了时机从摇椅上挣脱了出来。
林莫刚刚站起来,齐纵便一把拉着她,指着自己额头问:“你快帮我看看,我这儿有没有嗑出什么伤痕?”
林莫也倒是关心,伸手用手指猛地用力按在额头那有些红彤彤的皮肤上,力道让齐纵也哇哇叫了一声:“啊!”
“没事。”林莫一只手捂住自己腰部朝着灶房方向去了。
刚走到灶房门前,就听见素慧大喊一声:“灵宝!你真棒!”
只见灵宝一只手牢牢抓住了那两扇翅膀,让那公鸡完全扑扇不动了。
就在此时,外头一个声音惊悚地叫囔道:“啊!别动我的鸡!”
齐纵站在一处看着几个药娘们背篓着药草归来了,其中一个有些胖乎乎的药娘一只手举着那小锄头正冲了进来。
“我的鸡!”
灵宝立刻松开了手。
那公鸡咯咯咯叫着,一下子被那药娘往那柴火堆处赶。
有个药娘叹了口气,看见齐纵后,第一反应便是:“怎么来了个男子?”
素慧连忙赶过来,齐纵则眼神示意拦住了她。
谦虚有礼道:“因营中事务需要找寻旧日存放的册集,于是何头便派了林护卫与属下来查阅。”
“库房在那。”那药娘指着木屋一处。
“好香啊,饭都做好了?”另一个药娘已经朝着灶房走去了。
见到林莫,那人十分自然问候道:“林头,身上伤怎么样了?”
林莫客气道:“身上好多了。”
那人伸手拉住林莫,眼神带着笑意仔细打量了一番,语气有些严肃认真:“可我看你这脸色不好,灯会吃完饭我给你瞧一瞧,我收集了一些好药材,给你留着呢。”
说着便拉着林莫进灶房了。
素慧将饭菜准备给齐纵端了出来。
隔着一扇门,齐纵坐在院子一处吃着饭,听着灶房里乐呵呵的声音,大部分都是那些药娘们围绕着林莫各种嘘寒问暖,连那个养鸡的药娘也执意要杀鸡给林莫补补身体。
吃完后,药娘们果然把林莫拉着去了一房间里,好久都没有动静。
齐纵则放空着躺在那摇椅上,一把蒲扇压着脸,静静感受山间风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夕阳将落,齐纵伸了伸腰,却发现此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四处叫了一番,都无人答应。
走出院子,齐纵站在一处空地望着不远处手里捧着一小束鲜花的林莫慢悠悠走来。
看见齐纵,林莫举着鲜花挥了挥手,不忘打趣道:“太子醒了?”
齐纵就这样看着她,懒得回复。
走近了些,齐纵才道:“她们人呢?”
林莫手往后一指:“今日她们先回去送一批药材,过几日再来接我们。”
“那我们就留在这?”
林莫点头往院子走去,指了指库房里:“我去那里头看过来,柜子两边空间足够铺两个人睡的地方了。”
“睡地上?”齐纵跟上去。
院子一处晾晒着两床被子,林莫从晒杆上抱起一床朝着库房走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虽然窗户开着,但一股潮湿霉味顺势挤入鼻腔,将被子放上后,林莫又走了出去准备去拿第二床。
齐纵紧跟着,“能不能不睡这一间?”
林莫推开其中一件房门,里面几张床铺都挨在一起。
齐纵走到另一间门口,推开后立刻一股滚热的温度袭来。
“这几间屋子里都摆满了需要干燥环境的药材,睡不得人。”说着林莫便走到晒杆处把被子搂上。
“不是你说的男女有别吗?”齐纵把林莫搂着的快坠到地上的被子一角拉起来。
“这些药娘们采药烘干制药,几乎没有空闲停下歇息,很多药草都需要花很多精力去采集,你看她们床铺紧挨着只是因为方便她们晚间躺下后,她人能方便从背后给对方用脚足轻踏解一解一整日弯腰曲背的酸痛,我不想因为自己牺牲她们唯一休息的时间,那不是我的本意,况且…”林莫认真看着齐纵,语气肯定道:“太子为人正直,林莫十分信任。”
清晨,齐纵刚刚睁眼就发现林莫睡处已经收拾好了,明明是如此简陋不堪的地方,可睡下一夜无梦,此时整个人也清明了不少。
走出库房,院子里空空荡荡,齐纵走进灶房里,发现有个碗盛着一碗稀粥,一个碟子上放着一颗圆滚滚的土豆。
四处看了看,没有其他的食物了。
齐纵坐在院子里,躺在摇椅上落寞的咬着那一颗土豆,虽然不好吃但胜在软糯,没有任何味道,稀粥也是。
叹着气,齐纵便看见林莫从一处走回,脸上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太子?可是饿了?”林莫发现齐纵手里端着那碗稀粥已经饮了只剩下一些。
齐纵却盯着林莫双手各抓住一只野兔,顿时眼睛冒光!
齐纵笑着围着林莫指着野兔:“给我的?”
“嗯。”
“真的?”
“真的。”
“要吃鱼吗?”林莫又问。
“要。”
“那走吧。”林莫把那两只兔子往一个草笼子里一扔,拉起地上放着的草篓子就走。
溪流旁,齐纵看着林莫挽着裤腿,双手都在水流中摸索着,低头再看了一眼那草篓子,碎碎念叨:“小溪流就是小溪流,一条大鱼也没有。”
终于,林莫“哇”的一声,整个人都要伸进水里,再一起身,便看见她手中书中叉着一条大鱼。
“林莫!你太厉害了!”齐纵欢呼着连忙招呼着让林莫把大鱼扔过来。
接住大鱼的那一瞬间,那滑溜溜的鱼被齐纵牢牢抓住手中,又丢进了草篓子里。
最后收获颇丰,林莫背着那草篓回到院子里。
齐纵看着林莫把那刀锋利地刺入圆鼓鼓的鱼肚皮,划开,将内脏取出,又将那鱼鳞刮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缕头发轻飘飘垂落下来,遮了遮眼,林莫用手肘轻捋了几次,但每次效果并不好。
头发再次垂落时,林莫满是鲜红血液的手刚刚要抬起,一只手便捞起她碎发轻松撩到她耳际后了。
林莫看了他一眼,齐纵却目光落回鱼上:“可以了吗?”
“清洗一下就拿来蒸。”
齐纵眼疾手快找来水瓢舀水,水将那血迹冲走,冲着冲着,齐纵看着林莫手背上一处,又舀了半勺水,手背上那细细一条血痕刚刚冲走,便又出现了。
“你受伤了。”齐纵刚说完便匆匆朝着库房走去。
又用水清洗了一遍,擦干后,齐纵便将绷带给林莫绑上了:“先绑着,等药娘们回来再跟你上药。”
姜片葱段,热水上锅蒸上,另一锅里兔肉也已经被闷熟。
一揭开盖子,辣椒味就涌了出来。
药娘们也回来了,刚刚把菜端出来,齐纵就找到林莫,抓着她的手去解那个绷带。
系得时候只想着如何系紧,却没有考虑过解的时候要如何解决。
好不容易解开了,齐纵便把手上的药涂抹了上去。
一旁的一个药娘看见,捂着嘴偷笑,另一个夹兔肉的筷子都差点握不住掉了。
一个药娘笑呵呵道:“林头,你跟着齐将军带兵打仗,这手下士兵果然训练有素啊,这么关心将领。”
齐纵连忙接话道:“你们可不知道平时这林头对我们多么严格。”
“那当然了,不严格你们上战场如何保命?你以为那朝廷发来的银钱足够卖命吗?如果不是齐将军和林头冲锋陷阵,我们没日没夜在这里采摘药草,军营里早就乱了!”
齐纵听了脸色一下子肃静了。
林莫连忙让大家快吃,饭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