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

    静谧的房中,窗口的琉璃瓶在不同时辰的光线中折射出不同颜色,倾泻的流光溢彩以金银丝线的床帐为幕,更显得贵气非凡。

    “咳咳…咳咳。”厚重华丽的香帐之后闷闷的传来一阵阵气喘咳嗽的女声。

    “有人吗…咳咳咳?咳咳咳咳……水…来人…我想喝水。”

    可触目所及,堆积成山的金银珠玉,琉璃宝鉴,回应她的都只有静谧。

    女人娇弱的呼声,断断续续的,就是怎么求救轻唤,也不见人影。

    直到日头偏西渐晚之后才有侍女打扮的人,端着一碗吐物似的浆水,来到了这间房里。

    “咳咳…咳~。”床帐中,随着脚步声渐近,那女声又开始了轻轻的咳喘,柔柔弱弱的声音都透着娇怜和虚弱。

    “吃饭了。”侍女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耐烦的掀开了帐子,却在下一刻手一抖,饭碗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泛着酸臭的浆水泼洒在床前的玉石地砖上。

    尖叫彻底划破了沉寂了一天的静谧。

    能养在这样的贵气美丽非凡的牢笼之中的人,也必然是附和这份贵气的绝色惊艳。

    那掩在床帐之后的女人,乌发如瀑,肤白如雪,更是一张即便是病了也让人足以见之迷醉的脸。

    她只穿着薄薄的白色里衣,仅是身段都如妖媚般令人疯狂。

    当然,仅仅这样,当然不会让侍女能尖叫出来。

    侍女见到的美人以一个弓桥一般反身扭曲的姿势在宽厚的锦缎大床上撑着。

    她一手扼着自己的脖子,另是用单手撑起了整个上半身的半桥。

    这样的扼脖,发出的声音应该是嘶哑尖叫。

    可正如金帐外听见的声音那般,她面色痛苦的做着这样的姿势,扼着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什么东西逼着挣扎着,发出的声音,却是轻柔的,惹人垂怜的娇咳,

    “咳咳咳……水……咳咳咳。”

    床上的“桥”转了转,脸面冲向了床边已经被吓愣了的侍女。

    极美的脸,倒了过来,痛苦的看着床边的侍女。

    如瀑的黑发没了床帐的阻挡,顺着倒着的脸流淌到床下。

    “啊啊啊啊啊啊!!!!!”

    侍女彻底被吓疯了,她扑通向后倒跌在浆水里,随后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朝屋外冲。

    她的尖叫,终于是打破了这份华贵而诡谲的静谧。

    “妖怪!妖怪!!!”

    侍女一边跑一边叫着,直到咚的撞上一堵肉墙,差点摔了又被人拽住,还在浑身抖着喊着妖怪。

    “你跌跌撞撞跑什么?”

    穿甲的守卫凶狠的抓住从里面冲出来的侍女。

    “妖……天机国送来的那个公主……她…有病…她…是妖!!!”

    侍卫不耐烦了,一把摔了侍女把她摔倒在地上磕了一个坐墩儿,道:“你有病吧?这天机送来的公主也不是咳第一天了,你也不是去送饭第一天了,大惊小怪什么?!”

    “不是!不是!”侍女坐在地上吓极了,比划着自己的脸,又想扭出在床榻前见到的那个样子可转了半天都做不出方才那样倒扣成桥的姿势。

    在常人看来就像疯了一般。

    旁边的守卫见此,不由道:“会不会真出事了?要不要让女医来看看?”

    “不!不!她是妖女!妖女!要让国师大人来看!”

    众人面面相觑,又重新拎起那侍女:“大将临走时,嘱咐不得男子入内。让国师大人来,你是想我们死吗。你再进去看看,出来说清楚了!”

    侍女拒绝的摇着头,就是死活都不愿再进去。看和这群守卫莽夫又说不通,她急得直跺脚道:

    “那我去找巫祝大人来,巫祝大人是女人!”

    莫涟江在侍女跑走后,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吵闹,忍不住得意的轻笑了一声,还玩上瘾了,又用这个诡异的姿势在床上又转了个九十度。

    “这就被唬住了?嘿~真是不经逗。”

    在终于听见外面说“让巫祝大人来”,她这才玩够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直接跳了起来。

    哪里病弱,哪里咳嗽。都是装的。

    莫涟江如此也装了一整天了,这会儿就既不咳嗽了,面色也正常了,康健的肚子都饿的咕噜咕噜直响。

    她揉了揉饿的咕咕叫的肚子,深吸了一口气,憋了憋肚子,这又哄自己道:

    “别吵了,别吵了,事儿成不成就看今晚了,等回了天机,有你吃饱的时候。”

    没过一会,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又出现了,莫涟江连忙又是摒气又吸了吸饿了的肚子。

    “巫祝大人……那个公主是妖,她不正常。”

    “闭嘴!没见识的狗杂种!在外面等着!”

    巫祝老太苍老鄙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脚步声再次来到了床前停住了。

    房中,诡异的静谧,巫祝一把掀开了床帘,眼前床上却是空空的,正当她左右查着人在哪里时,余光一闪,一片白影,蜘蛛一般从床顶落下,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一手借着从上而下跳下的惯性发力。

    只听咔嚓一声,那贸然掀帐进来的探头还没吭声就被扭断了脖子,没了声息。

    莫涟江肚子又饿的咕咕响了起来,她暗暗啧了一声,一边在脑海里念着各种佳肴,一边手脚麻利的把尸体拽上了床,随后在床帐后扒了巫祝的衣服发饰,从上到下,一丝不苟的穿到了自己身上。

    巫祝老太身材身高都比她高壮些,她不得不缠了些布条,又在前后脚掌垫了两块方才打碎的碗片,才走了出去。

    她遮了遮头上的巫祝遮面。学着方才听见的声音道:

    “公主需静养。”

    她又道:

    “你带路,去我那里拿些符纸贴来。”

    侍女点头,忙不迭引着莫涟江走了。

    莫涟江见糊弄了过去,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一路上,离远了她的住处,到处都是值守的兵士。

    只是因为此时领头不在,那些兵士倒也懒散,说是值守,实际上都是聚在一起聊着闲话。

    “咱们苍梧国废了这么大里力气才胜了天机。没想到,咱大将就向天机国要了这么个劳什子病公主来。不如要点金银玉帛,战马粮食!”

    “唉,兄弟,你要是看到那公主的脸就不会说这种话了,我赌你这辈子都没见过那样的美人!”

    “美人?美人对我们有什么用?住处都进不得!”

    “唉,你这不是废话嘛,美人当然要陛下和大将先享用,随后才能轮到弟兄们啊。”

    “陛下吃剩的,大将赏给咱们,又不是第一次了。等着吧,保准你们这辈子都忘不了!!美人春宵,千金不换。你懂个屁!”

    “切,还千金不换,咱们上面还有百十的营主。这病怏怏的天机美人轮到咱们都不知死活了。”

    “活了死了,那都是咱的战利。你们就等着吧。”

    ……。

    莫涟江冷着眼,从他们身边走过,也不知是这冰寒骇人的气场,还是这身到处挂着人骨骷髅的衣裳着实可怕渗人。

    只要她路过的地方,原本还聚在一起放着污言秽语的兵士统统闭上了嘴。

    她一路走着,远远的看见了一处黑塔,这才找了个理由打发了侍女。独自一人往塔处去了。

    “巫祝大人。”

    这塔门前的侍卫与外面膀大腰圆的兵卫不同,他们各个高瘦,覆面冷脸,对这身衣裳的主人也毕恭毕敬的开了门。

    莫涟江没想到竟然这番轻松,看来这个巫祝大人在苍梧的品阶竟是出乎她意料的高。

    怎么说也是国师臂膀般的人物,才能进了这苍梧毒部的核心要室。

    她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却被塔门里的景象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具一具的尸体顺着塔座密密螺旋站着,细细的藤蔓缠着站尸的下半身,随后又向塔中蔓延汇聚到塔中央正中间半空的祭台上。

    莫涟江忍下浑身的鸡皮疙瘩的穿过塔下密密麻麻的站尸,顺着周围的楼梯爬上了塔中间的祭台前。

    她看着那祭台上的东西。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还好她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这才没有当场吐出来。只是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肚子再不闹不叫了。

    祭台上的东西,勉强能看出是个人,是个人形,可这人形极胖,而在这人形肚腹里,长出了一株凤凰似的花。

    依稀可见那凤凰的凤嘴里,含着一颗泪珠大小晶莹剔透的黑石。

    莫涟江见到此景,她不敢不想再看那被破开的人形。

    而是全部精神都聚集在了那朵衔着黑石的凤凰花上。

    她伸出双手,在快要碰到那颗黑石时候,却停住了。

    她握了握拳,还是控制不住的抖的厉害。

    “救……我。”

    凤凰花下方的人形在黑石被接近时突然瞪大眼,挣扎道,可随着这人形的挣扎,黑石摇摇欲坠,莫涟江一狠心,最后还是拽走了凤凰叼着的黑石。

    凤凰泣血,迅速枯萎。带着下方的人形,在一瞬间化成一具黑色的干尸,又碎成了模糊的人形碎片。

    莫涟江被吓得还来不及尖叫,手心里一股钻心彻骨的疼痛就占据了她所有的恐惧。

    她摊开手心看向那剧痛的来源。

    手心正中一滴黑色的东西与其说是玉石,倒不如说是种子或是活着的甲虫,在遇到温热活体的一刹那,就伸出了芊丝万缕的细墨钎,深深的扎进了整个手掌之中。

    仅仅是瞬间的功夫,握住玉石的左手鲜血淋漓,那些黑线纠葛的,贪婪的,在血肉中穿梭交织,代替了皮,穿透了指尖的玉甲,生生挤碎剥落。

    莫涟江哪见过这样的情况,她那一瞬间第一反应便是上衣衣摆塞进嘴里,藏住了痛苦的惊叫,千万不能把塔外的守卫引来。

    可也就是一咬,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她跌坐在祭台下,意识开始模糊。

    这意识模糊间,她恍惚间记起了父皇送她踏上和亲的婚辇时惭愧又心安理得的面目,记起了这些日子她以战败和亲公主的身份来到苍梧国的遭遇,她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些污秽言语。

    她模糊的想,她被抛弃了,被出卖了,她身为公主却即将成为敌国的玩物。

    这就是公主的命。

    这命让她活着,可她想还不如死了。

    可是,在这最后的最后,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照面而已却想活的人。

    这命让他死去,可他却想活着。

    不,她偏不信!她的命,现在在她的手里。

    莫涟江想到这,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神狠毒而清厉。她再不想脑内纷杂繁芜的一切,而动了动早已鲜血淋漓的左手手指,咬紧牙关,不再抗拒手心中的黑石,甚至屈起血肉模糊的指尖,把黑石又往手心中按了按。随后扯出些衣裳布带,把左手一点点的覆上了布带。

    鲜红的血瞬间浸透了布带,又和布带粘连成新的皮肤。

    莫涟江坐倒在祭台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在彻底习惯了新的左手之后,不敢再耽误片刻的端起了暗室中的烛台,一具具点着尸体上的藤蔓退到门口,见室内的火势大了,才一把推开门,呼道:

    “起火了,快救火!!!”

    塔内外的侍卫被惊,慌乱的跑动了起来。

    莫涟江攥着鲜血淋漓的左手,趁人不注意,把左手放进了一旁花园里潺潺流泉之中。这里是距离火场最近的流水水源。

    冷泉抚平了左手的伤痛,暂时镇下了痛觉。

    可随着她左手的血,在冷泉中散去,水流之处,所见皆是枯萎肃杀。

    来打水的守卫匆匆打起冷泉,刚跑了几步,水桶里的水溅到手背,衣裳,透进身体,神鬼不觉的倒地身亡。

    火势越大,灭火之水越多,离奇毒毙的人也越多,整个内宫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快!!!快让行宫外的守卫来救火!!”

    “毒部的驻塔起火,毒部的毒源染了水,内宫乱了!!”

    救火的侍卫从内宫跑向行宫外,正好撞了下,同样走的不稳的莫涟江。

    莫涟江冷笑了一声,可在那侍卫回头时,立马换了副语气,同样焦急道:

    “我去宫外寻国师大人。”

    行宫外,天色渐暗,整个世界逐渐陷入了一片透凉墨色。

    宫外的巡逻守卫也乱成了一片,可他们却并非往行宫内宫中去,而是匆匆往城中一个方向去了。

    “城西奴隶场有人逃了,世子让我们快去追!”

    “那群天机奴隶!!”

    “非宰了他们!”

    巡逻守卫中,叫骂声脚步声不决,直朝西边去了。

    莫涟江听见,毫不意外。她低头看了看已经开始迅速止血结痂的左手,苍白着脸,紧紧攥着手心,迅速抄近道朝城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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