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礼

    高台上的众人,自然是忍不住往那里看了看。随后,最先看到的文臣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部都蹲了下来。

    一驾小型的投石车,从那倒塌的草屋里缓缓而起。

    石块投来,正中高台基柱,整个高台倏然间晃了一下。好在没有直接把新建的高台基柱砸断。

    然而,下一批碎石已经再次投来,霹雳的砸在高台上下。

    而那西北角,正是方才天坤军离开一营所在之处。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吴毅和霍岐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到了明灵帝身侧,随后,莫林樵和莫燧煜也因为害怕躲到了上座。

    另一边,莫涟江护住了怀里的橘子,而大祭司几乎是下意识的护住了她,忙问道:

    “你没事吧?”

    莫涟江笑笑,道:“我没事,橘子也没事。”

    霍岐见此,佯装着急怒道:“陛下,来不及了!快入阁回宫吧!!还办什么任礼!陛下和各位殿下都是万金之身,怎能在此受险?!天乾负责吗?”

    明灵帝闻言,也再不犹豫,这要是高台真的被投石机砸断,那别说他了就是他最宝贝的太子儿子,都没了。

    明灵帝想到这,对身前护着的吴毅和霍岐,斩钉截铁道:

    “任礼取消!走!”

    莫涟江一听,这戏终于是看不下去了。

    她拍了拍大祭司,小声道:

    “师祖,你先走,走前待会帮我一个忙。”

    大祭司拉住她,还没仔细问,她不走吗?还有到底要帮什么忙?就见莫涟江挣脱了大祭司。

    走到了疾步要走的明灵帝面前,扑通跪下了挡住了一众人的去路。

    “父皇!”

    霍岐冷着眼,该来的总归会来了。

    还没等莫涟江开口,霍岐就给莫涟江这一跪,下了盖棺定论,道:

    “公主此举不孝,出言是陷陛下不义,臣等不忠,请公主慎重!”

    闻言,明灵帝也瞪向了跪挡在面前的莫涟江,眼神压迫的让她别开口。

    可莫涟江哪管这些,依旧坚持道:

    “父皇。天乾救亡,是滔天之功。上有神灵,下有万民,都在看着。任礼怎么能说停就停!”

    明灵帝大怒,着急的一巴掌就要扇了来,却在看她就是躲也没躲,恨恨的停在大祭司和文臣皇子的注视之下,住了手,吼道:

    “混账!!!你刚才没有听见霍将军所言!”

    莫林樵和莫燧煜,都因为这天威一吼,哆嗦了一下。

    恐惧于明灵帝的震怒,也恐惧于莫涟江此时的阻拦谏言。

    “昭晔有办任礼和护父皇之名的两全之法,求父皇成全。”

    她叩拜下重重的磕在金丝紫绒地毯上,道:

    “昭晔身为莫氏公主叩请陛下授任礼之权,叩请大祭司授任礼之职。昭晔会在此高台,代陛下和大祭司,向天下人示陛下的恩德仁慈。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昭晔,胡闹,天乾任礼向来没有公主代行!”

    明灵帝还没有说什么,倒是太子莫林樵先反对了起来。

    莫涟江抬起身子,瞪向他。虽然跪着,气势却丝毫不弱,道:

    “太子若是觉得有失,可随昭晔一起在这高台上行礼!”

    莫林樵发憷的在这摇晃的高台上,站都站不稳。高台四柱不知何时会断,那些刺客也不知会不会和巡游队伍一起杀上来。

    他如此身份,怎么能为了天乾区区一人,冒这种风险。

    怒骂:“疯子!”

    大祭司看了看莫涟江,这才意识到了她刚才所言的帮一个忙。他叹息。

    在明灵帝看向自己时候,递出了神杖,道:“神殿事宜,就如公主所言吧。”

    明灵帝见大祭司都如此了,而且,莫涟江这架势,分明就是不同意,就不让他们走,他们这就是随便一人,都比她这个公主贵重,还真能陪她在这高台上玉石俱焚吗?

    他也只得妥协,恨恨的拿过玉石持节,递给了莫涟江。

    咬牙切齿道:

    “朕会在宫中看着。昭晔。”

    “昭晔代天乾代万民叩谢陛下,大祭司重恩。”

    莫涟江拜下道,没有了再拦的意思,这才让明灵帝和众人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大祭司临走时候,扶了一把,叹道:“你自己当心。”

    莫涟江郑重的点了点头,拍了拍大祭司手背示意没事,放心。

    霍岐瞪了莫涟江一眼,跟着明灵帝下阁回宫时候,临走前特地对上路边屋内一人的眼神,示意了一下上面的高台,继续猛攻。

    乱石,飞箭,震的高台摇晃。

    莫涟江自然也是站不稳,干脆盘腿坐在了高台的中心上,远远的看着杀光了刺客,又重新开始移动的巡游队伍。

    皇宫内,天坤军来急报道:

    “回禀陛下,寒将军已肃清了所有的刺客。他听闻了凌霄阁之事,已经离开巡游队伍,一人……往凌霄阁单骑走了。”

    回到皇宫的明灵帝,听着禀告,变了脸色。

    他惊魂未定的坐在了皇位上。

    寒魏彰终于是想明白了,她会在哪里。这么一想明白,心里就更加的急切。

    莫涟江感觉着高台的晃动的幅度小了。

    砸石和落在高台上的箭矢和飞石逐渐少了。

    她这才得以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小心的往高台边缘走了走,这一走,又飞来了一块碎石,还好莫涟江躲得快,并没有被砸到。

    她从高处看着忍不住笑意。

    远处纵马提剑的人,直接绕道杀到了投石车那间屋子。

    不仅杀了操纵的人,更是一剑断了投石机的主机杼。

    寒魏彰抬头看去,看向那高台上唯一站着的身影。

    他太熟悉了。

    怎么不早说?早说他就不跟巡游队伍走,还想着在巡游的路中寻她。

    早说她在高台上参礼,他可不就直接纵马天都来凌霄阁了。

    而莫涟江之所以不说,就是想让天都百姓也好好看看寒魏彰,让寒魏彰能在途中出出风头,可他又哪里在意这些?

    寒魏彰想到这有些想笑又无奈,甩了剑身上的血,收回了剑鞘里。

    一步一步走上了通往凌霄阁高台的雕纹登云阶。

    随着天坤军肃清了城内的刺客尸体,清整又控制了街巷,原本只敢从门缝里偷看的天都百姓,终于反应过来。

    有几个大胆的,从天窗攀上了屋顶,随着这几人的作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家家户户万民百姓,都攀上了屋顶。

    百姓密密麻麻的站在屋顶上,又无声的看向凌霄阁方向,看向了那抬步走向凌霄阁高处的人,以及在凌霄阁高处茕茕孑立等候的身影。

    天地安静,高台只剩风声。

    莫涟江看向那从高台之下,稳稳走来的一人。

    恍惚间,他每一步踏上的,非是平步青云梯,而是皑皑白骨路。

    二十万数天乾军,二十万数苍梧军。

    他的亲人,他的友人,他的敌人……太多太多的人,死在了这条路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

    亡魂在他身边环绕,又随风高歌而去。

    这一路,能走到尽头的,只剩他一人。

    莫涟江想到这,眼眶有些红。可又想着这大喜的日子,不能落泪,生生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在也对上他那一双通红而无泪的眼眸时,艰难的露出一个微笑。

    寒魏彰走上高台。

    这里只有莫涟江一人,桌椅在其余人走得匆忙和高台方才的摇晃之下,混乱又狼狈,但一切并不妨碍,这唯一之人的柔和和庄重。

    她说笑哄着站到面前的寒魏彰:

    “将军,任礼只有我一个人,不会失望吧?”

    寒魏彰只要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喜,哪里有失望之说。看着这一切,他明白方才这高台的凶险,也明白莫涟江此时能留在此处那舍命相陪的份量。

    太多的感激,爱意,让所有的一切混乱危难在她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只要能见到你,就够了。”

    这样一闹之下,天色已过正午,日头偏西。

    莫涟江被那欢喜到温柔缱绻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

    虽说小别胜新婚吧,这小别也太小了。

    不过,人既然已经来了,还是尽快举办了任礼,以防再节外生枝。

    “将军,陛下和大祭司临走前,赐予了本宫任权及任职。将军的任礼,本宫在就能完成。”

    寒魏彰听着她的话,却并未有任何动作。

    莫涟江觉得,还好这一番争闹之下,唯有她一人在这高台任礼,不然就他这喜不自胜,失仪失礼的样子,就是没什么别的念想,在明灵帝和朝臣眼中也有什么了。

    可是她嘛,都是熟人了,这点失仪礼算什么,更失仪都有过了。

    “将军,这次是真的,没逗你,快啊。”

    她最是明白这份喜悦,能在这种喜悦之下,还记得礼仪,那就不是喜悦了。她当然宽容,低声提醒道。

    寒魏彰眼中热泪翻滚,他抽出寒雨剑,轻托剑身和剑柄在手,单膝在地跪下,朝面前之人跪拜下,呈递寒雨剑,低头道:

    “末将寒魏彰,代边关铎城三州,三十万天乾主军,代寒氏百年,特来天都,请陛下任职。末将此生,必带领天乾,守边关忠天机,至死方休。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莫涟江按照任礼的流程,握上寒雨剑柄,从寒魏彰手中要接过寒雨剑。

    可是,在她握上的刹那。

    天地忽然暗了下来,如临深夜,狂风大作,风云变色。

    所有人,几乎是带着恐惧的看向了天空和高台上的两人。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不祥的天相,可谁都不敢在此时多言一句。

    祥瑞之事,本就天意,自有天收。

    宫人们在徒劳的白日点灯,可点亮的烛火一遍遍的被狂风熄灭,唯剩黑暗。

    莫涟江一时不知是该低头看一看这一把剑,还是该看看天相,想想天机。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一丝不苟认真的看着这把剑,这把剑她虽然看了许多次,但是,这是第一次,亲手上手拿的寒雨剑。

    莫涟江心脏跳得扑通的,要不是从寒魏彰手中接过,她还真的不怎么敢碰这把凶兵。

    至于天意,就让天意去吧。天意不祥,她偏要逆天而行。

    她硬着头皮,暗自思忖:不会下雨吧?不会打雷吧?

    天机国自开国起,就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她不会遭天上寒家的列祖列宗劈了吧?

    毕竟这些寒氏之人脾气还是有些。

    不过,这也太不给她面子了。

    但是,事在人为,就算天上的人看不下去,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办法了。

    寒雨剑在这暗下来的天色中,闪着幽幽蓝光,如同从幽冥中燃起的磷火鬼光。

    在暗下的天色中,寒雨剑的幽蓝照亮了高台,照亮了两人身边的一片,在台下所有人的眼中,只有高台之上,如同一颗冉冉蓝星闪耀,隐隐可见那一站一跪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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