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

    皇家的聚宴,分量小而精致。

    有了白天的大朝会,好在众人都轻松。

    浅尝上菜,推杯换盏,连上座的明灵帝都兴致勃勃的看着舞曲。

    可寒魏彰除了聚宴开始,被明灵帝带着皇子臣躬灌了几杯酒,看着桌案上的几道菜,

    觉得不及那素面煎包的滋味,更是被凌霄阁里发生的事情,败了胃口,他这会儿连动筷子都不想动。

    尤其心里还惦记着莫涟江嘱咐的事情。

    他对吃的,喝的,和看的都是心猿意马。

    直到,大殿内礼官传呼昭晔公主到。

    他这才抬头看去,眼神中亮起了光彩。

    那是他都没有意识到的光彩。

    莫涟江难得在这种正式的皇家聚宴穿上了公主裙服。

    绣金纹银的正冠白服层层叠叠,美得令本就金碧辉煌的大厅,更是熠熠生辉。

    不止寒魏彰,这满堂的能被邀请到此的文武官员,都忍不住痴痴的看去。

    殿中,原本跳舞的舞者为姗姗来迟的昭晔公主让开行路。

    她只是走过,就让她周围的任何男女都黯然失色。

    唯剩此人。

    那确实是天机第一的仙家姿容。

    明灵帝对见到莫涟江在半席不请自来的出现这里有些意外。

    可这本就是气氛轻松的聚宴,他也并没有扰了心情和气氛的意思。更需得在众臣面前与莫涟江展现了父慈子孝。

    “昭晔,你身体不适,不在神殿好好休息,怎么现在来了这里?”

    莫涟江拜下,真挚道:

    “回禀父皇,听闻,今晚是寒将军的庆功宴。

    昭晔念及天乾军和寒将军在沂翎关的关照,知恩图报,无论如何都想来当面敬寒将军一杯,以表谢意。”

    明灵帝思索了片刻。同意了。

    莫涟江端着酒樽,来了寒魏彰面前,微笑着极其小声道:

    “将军,我和你说什么了,你来聚宴上做什么了,真来吃饭喝酒了?”

    寒魏彰同样无奈,面上是谦逊,眼神也不敢对视的卑躬,实际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对莫涟江有些委屈道:

    “我没有喝醉,我也哭不出来。”

    装醉,假哭,卖惨,直接三连击。这就是莫涟江嘱咐他的事情。

    但是,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就太为难寒魏彰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莫涟江,又连忙低头道:

    “我见到你,我就更哭不出来了。你穿天机的公主服制,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你怎么样都好看。好看极了。”

    他说完已经听见了面前人气到磨牙的声音。

    要不是这聚宴上,那么多眼睛看着,莫涟江真想拿手上的酒樽,给这人的脑子上来一下。

    “事情,以后也能说,何必急在现在。”

    寒魏彰既解释,又哄说道。

    他端着酒樽,恭敬的碰了后,又头也没抬的一饮而净。

    “将军,你怎么哭了?”

    莫涟江看着他,这事情哪里还忍得到以后了,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伸手捂到了寒魏彰眼前根本就没有的眼泪。又用劲的揉了揉。

    “我……??”

    他正疑惑着,忽然忍不住的泪如雨下,这浸着洋葱汁的帕子都快怼到他眼珠子里了,别说哭了,那眼泪是止都止不住。

    莫涟江把帕子塞到了寒魏彰手里,让他自己擦,转身朝明灵帝慌张的拜下。道:

    “父皇,昭晔不是,不知哪里惹寒将军伤心了?万分堂皇,请父皇恕罪。”

    寒魏彰忙上前在明灵帝的座下跪着,擦着眼泪,道:

    “末将酒后失仪,触景,睹物,思人,伤感难抑,惊扰了公主。请陛下恕罪。”

    虽然是堂堂天乾主将,可他毕竟还是年轻,这一两杯酒,就露了真相,在场众人看来,不由得理解。

    明灵帝看见寒魏彰跪着哭着比女子还要梨花带泪的样子,更是慈祥和蔼,道:

    “难怪今天看寒将军鲜少动筷,朕还当天都的菜不合你口味。”

    霍岐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他听人说,寒魏彰和莫涟江下午可在天都街头吃了不少,那时候怎么没看他伤感的影响了胃口,那是吃撑了,这会儿吃不下吧。

    屋外,突然狂风大作。

    “今晚聚宴,末将诚心感恩陛下圣赐,不敢有所挑剔。

    但是,念及天乾二十八万亡士,生时无食果腹,死时伤饥交迫,是末将之过。宴上珍馐,受之有愧。

    方才见到公主殿下,更是念及沂翎关照顾不周,连累公主与天乾一起忍饥挨饿,此时却来敬酒感激。

    末将实在不忍,这才…这才…失态至此,请陛下恕罪。”

    他原本是装的,结果说着说着,真的想到了铎城,沂翎关,父亲最后的战报。

    越说就越激动,越说越伤心,那句句恕罪,句句指责,句句真心。

    天乾将士在忍饿拼杀之时,天都如此聚宴,岂非打脸。

    聚宴上,

    那满桌的菜肴,方才聚宴的酒食,任是让吃下的人,都面上火辣,食之难安。

    这件事情,大朝会上提,兴许会被有心人掩饰过去,现在提,就太是时候了。

    文武均未有准备,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突然责难。

    这并非向明灵帝要求什么,而是真情流露。退一万步讲,也能说天乾总将喝高了。

    寒魏彰说完,这也意识到了,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明灵帝沉吟了片刻,先是扫视了一眼众人,看向了那些哆哆嗦嗦放下筷子的人。

    随后,他又看向了殿下跪伏的寒魏彰,明灵帝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不简单啊。

    他原以为,寒魏彰只是武艺过人,领将凶猛。

    但是,今日种种,时机把握,引来昭晔这样的人证,硬是把他这个天机国皇帝,把天机国众臣,架到了火上,把原本敏感的军粮的事情,逼到了不表态不解决就无法过去的地步。

    同时,借酒发难,把自己的位置摆得极其低,硬是找不出一点错处。

    他是天生的政客。

    莫林樵看着明灵帝面露难色,连忙从上座上起身走来扶起寒魏彰,开口阻拦道:

    “寒将军,你喝多了,酒后失言,怎得作数。”

    寒魏彰看了他一眼。莫林樵极其近的看清了他清明一眼,自明白他是装的,他压低声音,劝道:

    “寒将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现在翻旧账,只会让父皇为难,群臣恐慌。”

    寒魏彰明白,莫林樵维护明灵帝,明灵帝不发话。

    那就是要以醉酒息事宁人的意思。

    莫燧煜看向措手不及的一众官员,

    原本在大朝会上安排好的人,此时都指望不上。

    又看向霍岐。

    霍岐眼神镇定,聚宴这么一闹,大势已去,军粮案必然会由此被翻了上来。

    他自然知道躲不掉,却也并非如此的慌张。

    莫涟江看向莫林樵,目光有些颤抖,还没待开口,上座的明灵帝开口问道:

    “昭晔,可有此事?寒将军喝多了,你既然也从边关回来,你说吧。”

    明灵帝是例行一问,问给在座的文武百官听。

    明灵帝是想着,昭晔毕竟是公主,在边关吃喝待遇不差,加上他话里暗示了,寒魏彰是醉话,也并不想把这件事情翻上来谈。

    莫涟江听着众人的话,突然震了一下。

    她表面不动声色,寒魏彰却眼尖的看见她公主冠上的蝴蝶玉簪薄翼颤抖了起来。

    他有些不解,明灵帝的反应,分明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法,他只要配合她演下去就行了。

    此刻,突然紧张什么?难道被明灵帝这么一惊吓忘了吗?

    他想着莫涟江原本应该的回答是:

    “昭晔在边关,不懂天机军粮发放之事。

    只知边关艰难,粗饼混草屑,军粮多砂石。三餐只存一。军中传内州艰难,实在不忍为陛下添忧。

    昭晔在边关已是最好的伙食,吃习惯了,就好了。”

    莫涟江闻言,反常的没有按照和寒魏彰在凌霄阁的商量来。而是顿了许久,好像真的要想很久一样。

    她的声音平缓郑重,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昭晔到达天乾军中时,正遇上天都军粮运来。

    当时,运粮的官兵包括随行下仓官,全数在关外驿站被屠杀。

    昭晔找到了原典军司下仓官仲依的尸体…。

    当时,苍梧大军逼近,大战在即,昭晔不得已…只能临危担任天乾下仓官一职。”

    “大胆!”

    明灵帝猛地一拍桌案,桌案上酒樽倾倒,酒洒了一案。

    他愤怒得打断了莫涟江的话。让她不得再往下说了。

    一声大胆,满朝噤若寒蝉。

    “你身为公主,逃亲陷国不义,擅自顶替天机命官,此刻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来人!!把公主带下去!囚于神殿自审!”

    “陛下!”

    寒魏彰万没有想到,莫涟江怎么会在这种时刻,反常的把这些事需得隐瞒一直的事情说出口,引得明灵帝龙颜大怒。

    他自然要为莫涟江辩解,却被莫涟江打断。

    她没有反抗殿外侍卫来挽住的胳膊,而是镇定的看着满朝文武和上座的明灵帝,独身立于这天地之下,不怒自威,朗朗道:

    “昭晔身为天乾下仓官,深知沂翎关军粮短缺之苦。

    军粮十车不留一,边关的将士们食不果腹,杀马充饥,却还要提刀,去面对虎狼一般的苍梧,二十八万英灵死于非命。

    连边关的百姓,都知赠粮于军,流难失所,在座的各位却能尸位素餐,不思己过。

    就算关我一人,能关住天下人心和非议吗?!!!”

    这一袭话出,是比明灵帝大怒,还要让朝臣惊惧的斥责。

    明灵帝闻言气得脸色刷白,半饷说不出话来。

    无论心中有愧还是无愧的人,此时,都已经被震撼到惊呆了。

    太刚了。

    寒魏彰看着莫涟江,她白衣玉服,在这勾心斗角的朝堂之中,耀眼的在发光。

    原本挽住莫涟江的侍卫,闻言犹豫的迟疑的和恐惧的不着痕迹的松了手。

    明灵帝紧咬牙关,看着莫涟江,要不是她是公主,也听出了她搬出天下人心非议来的威胁,他非把她立刻推下去斩了。

    气氛,因为明灵帝和莫涟江的沉默,而凝滞。

    百官之中,赵瑜最先站了出来,恭谨的拜下,解围道:

    “陛下……。天都命官死于非命,公主既是目击和了解之人,臣斗胆恳求陛下,同意公主与臣协查,还原下仓官一个公道明白。还请公主此时随臣前往刑部。”

    他委婉道,避开了敏感的军粮案,也避开了明灵帝要关莫涟江的话。

    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赵瑜满头的冷汗,恭敬的起身对莫涟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位大人!我现在说的并非是下仓官身死的案情,他是为什么被杀人灭口,还需要查吗?”

    莫涟江并没有就赵瑜给的台阶下的意思。

    明灵帝闻言眼神一凌冽,看向旁边方才为了解围,已经抬头,此时眼睛都移不开的寒魏彰。

    冷冷道:

    “寒将军。你私藏昭晔公主,擅任下仓官…,此事该当何罪?”

    寒魏彰愣住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借聚宴之时,挑起军粮案,随后,按照太子莫林樵的意思,开始调查得以昭雪,可现在为何莫林樵根本没有要调查的意思,反而要出言压下?

    所谓的盟友就是在一旁隔岸观火?

    他看了看同样诧异的魏书贤和身旁的一心只想息事宁人的莫林樵。

    刚要回话,却听莫涟江抢先回道:

    “逃出苍梧,顶替下仓官均是昭晔一人所为,寒将军对此并不知情,此事于寒将军无关。”

    “昭晔!朕在问寒将军话!”

    莫涟江闻言,捏了捏拳。眼神中,尽是深深的失望。

    他们总是这样,避重就轻。

    当年,军中军粮缺损,战败后就能推给主将。

    现在,军粮案他们不愿翻起,就拿这些事来搪塞,甚至,转言,拿寒魏彰的安危来威胁她妥协闭嘴。

    寒魏彰要是认了,那就是坐实私藏公主,擅任文官,那是武将越职逆反的大罪,要是不认,那就是对莫涟江的背信弃义。

    整个朝堂,就是他也没有站在莫涟江身边。

    挑拨?这又如何?

    他在沂翎关外都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还怕什么。

    他镇定的看着明灵帝,明灵帝看着那眼神心中一沉,他们当真铁石一般的联盟,也是铁石一般的心志。

    他在案上的手,默默捏紧了,只待寒魏彰发话,就发他一个谋逆革职之罪。

    “当时边关危急,末将收留公主,任命下仓官,是末将之过,于公主无关。”

    双方就是各执一词。

    “好。”

    明灵帝点头,认就好,他要重罚才能解心中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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