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莫林樵这次见寒魏彰再没有了之前的趾高气昂,他团在主帐的床脚,瑟瑟发抖的把什么往床下藏。随后又用身体遮掩住,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当太子了,我不是……。”

    寒魏彰握着寒雨剑的剑柄,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和杀意,莫林樵不说,他倒是没有往这一层面去想。

    这样一提醒,他这才明白过来,莫林樵为何见了他要躲要跑。

    其一,他是下达铎城断粮之令的人,为了寒世严报仇,该杀了他。

    其二,太子莫林樵死后,昭晔公主就能成为唯一的王储,也该在此时不声不响得杀了他,再转托词死于战事。

    就这两点,就足够莫林樵死在寒雨剑下了。

    寒魏彰愤愤的想,这人不是脑子挺清醒的很,可再一想他清醒,这恨就更恨了。

    他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了莫林樵衣裳的衣领,迫使他站起来直视自己。

    那双向来平静的眼中,再也难掩怒火:

    “你宁愿求饶都不愿说一声对不起吗?!!”

    莫林樵盯着他,颤抖着,死死的抿住唇,就是宁愿死都不愿吭一声的样子。

    “将军……。”齐鑫原本在外不想进帐,可听见帐内的动静,这才不得不冲了进来,拦住几乎很少见的如此失去理智难以控制的寒魏彰。

    “别忘了殿下对将军的嘱托。”

    齐鑫拦住寒魏彰,在这种时候,只得搬出莫涟江来宽慰道。

    这才掰着寒魏彰的手,把莫林樵分开又并不是很尊重的把莫林樵推远了一些,莫林樵一个趔趄,摔坐在了地上。

    寒魏彰冷哼了一声。已经没有心情再说什么了。

    倒是莫林樵朝齐鑫战战兢兢问道:“这位将军,怎么称呼?可是天坤的人。”

    齐鑫冰冷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莫林樵,他在一路上早听说了莫林樵的恶政,也知道了当年断粮逼杀边关大将的人,就是面前之人。

    此时,更是当着寒魏彰的面,问这样的话。

    “草民不劳尊贵的太子费心。”

    齐鑫鄙夷的看着他,阴阳怪气的嘲讽道。没动手揍他一顿解解气已经是客气了。

    莫林樵被那眼神刺了刺,“你……。”

    还没等他对齐鑫再说什么,寒魏彰已经打断,冰冷道:

    “明日,我们会反攻山下天佑,好自为之。”

    说罢,他没有再管莫林樵和齐鑫,转身片刻都不想再看见莫林樵的脸。

    莫林樵站起身,一把抓住齐鑫,质问道:

    “你知道本宫是谁?!你算什么!你凭什么对本宫这么说话!你什么意思?!”

    齐鑫被问得莫名其妙,只当他疯了,随着他的动作,床下被藏的不甚明了的东西被晃了出来。

    一只带着凝血的碗。

    “疯子。”

    齐鑫见他如此,又看见碗在床底,冷不丁的想明白了寒魏彰说的不要知道为好的事是什么?他登时一阵恶心和恶寒。眼中的鄙夷更甚。

    连忙扯开莫林樵钳着他的手,转身也出了帐门。

    外面,所有天乾军都在紧张的奔走,为明日的反攻做准备。

    一片忙碌之中,唯独站在阴影处独自冷静的寒魏彰有些失落。

    那笔直站着的背影,任谁看都累极了。

    齐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样的疯子竟然是天机国本,今后的天机帝王。

    他眼眶有些酸涩,忍不住的绝望。

    他走到寒魏彰身侧,两人都沉默着冷静冷静。

    看见齐鑫来了,寒魏彰不得不收起了独处时候的迷茫和脆弱,重新拿出主军之首的镇定冷静,只是问道:“铎城和沂翎关军粮的事,你知道了?”

    齐鑫深深叹了一口气,知道了寒魏彰问他的意思是他知道了太子莫林樵是天乾在铎城断粮的幕后黑手。

    他道:“我们从随城路过的时候,征伐太子悉数太子罪行的文书,已经发遍了随城。不然天佑怎得师出有名。大家都知道了。”

    齐鑫顿了顿,“毕竟天佑的话……大家是半信半疑。可现在……。”

    说到这里,齐鑫深深叹了一口气。

    最后,看向寒魏彰道:“将来这样的人真是我们天机的陛下吗?我们就要保护这样的玩意儿?”

    寒魏彰没说话深深皱眉,抿着唇,自是习惯齐鑫的说话,也没说他不敬。只用两人之间更甚的沉默,回复了悲哀和无奈。

    齐鑫垂头搭脑的。直到有兵丁来汇报安排,不得不去忙。

    寒魏彰这才叫住齐鑫,宽慰道:

    “将来,总有将来的办法。”

    齐鑫看着他相信的点点头,沂翎关那么难熬的时候都过去了,他有人相信,有人宽慰,有人依仗。

    可面前这人,他下意识看了看寒魏彰空空的身边,谁能让他相信宽慰和依仗。

    他笑了笑,对寒魏彰道:“真想早点见到殿下啊。”

    说罢,挥了挥手,这才去忙了。

    寒魏彰心中一动,他下意识握紧那被任礼上赐福的寒雨剑剑柄,抬头看向夜空,是啊。

    次日,天乾与天坤的联军自幽山而下,对山下十万天佑主营发动反攻。他们直冲山下,几乎只是平推就杀散了山下困守最强的主营,打得天佑溃败不堪。

    一切正如莫涟江安排和所料。

    原先战局是天佑包围了幽山,天佑重兵防着自山上而下的反攻,却没想到从背后会有天乾的重兵从背后天都方向前来,防备不足。

    而且以天乾一军人数单独破包围圈营,仅仅用一晚的功夫,更是毫无伤亡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天乾破圈的目的就并非救人,而是要重兵挤进包围圈,如此一来,圈强内弱的局势就被逆转了,就成了圈弱内强。

    天坤和天乾两方联手的绝对人数优势加上自上而下的攻守地形,以及天坤拼死一搏,天乾急战之心。

    天佑包围的便不再是弱军,而是洪水和猛兽。以弱圈围猛兽,全线崩溃已成定局。

    一切都如莫涟江所言。

    天乾此次在安内平叛的破军之势,速度之快,在天机国的战争史上前无来者。

    太阳甚至方至山脊,不及落山。

    血色的夕阳之下,霍岐在装成散兵奔逃的路上,被寒魏彰追上一剑枭首。

    莫燧煜被擒,众人在如血的残阳下,就这样携叛军霍岐之首,押莫燧煜,护太子回了天都。

    而天乾主力为表无冒犯天都,乘乱自立之心,在天都城外驻扎,对城内秋毫无犯。在城中广传佳话。

    押送护送的军队,缓缓驶过天都城。

    百姓们纷纷站在街头巷尾围看。

    莫林樵坐在马上,本以为他们会看着被拴在马后的莫燧煜,结果却发现城中百姓那诡异鄙夷的眼神都在看他,他有些自欺欺人的故意走到了队伍最后瘸拐着腿脚的莫燧煜身边。想用莫燧煜,引开百姓的目光。

    他驱马走在莫燧煜身边,嘲讽道:

    “你就算起兵赢了又能怎样,天机从没有残废的皇帝。 ”

    林力虽说之后背叛了天坤,但是毕竟是莫林樵给他最后的指令。

    就算他放了莫燧煜,也打残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燧煜丝毫没有兵败的沮丧,而是一种放下一切的痛快。

    “你没有发现,他们在看的不是我,而是你吗?”

    他一言指出了莫林樵的痛点道。

    莫林樵怎么不知,他不敢直视那些如山海一般和齐鑫一样鄙夷愤怒和不屑的眼神。

    所以,他才自欺欺人的嘲讽莫燧煜的残废和落魄。想要让心里好受一点。

    “成王败宼。”

    莫林樵恨恨的转过头,可目光却只敢直视前方兵士的背影。

    “莫林樵,我不是败给你,我败给了昭晔。”

    莫燧煜依旧似是一心求死,接着道:

    “更何况,我赢又怎样,败又怎样。我的存在,父皇根本就不在意!只有那个女人的孩子才是父皇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王储。我从来都不过是一枚父皇拿来挟制你的棋子。你所有的一切都不过那个女人所赐。可惜,可惜,你一点也不像她,你被吴家,被菁妃养成了一个废物。”

    “闭嘴!”

    莫林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兽,他被莫燧煜的话激怒,扭头手中的马鞭已经抽了出去,睚眦欲裂,再次吼道:

    “闭嘴!”

    莫燧煜原本就一条腿不便,这样狠狠一抽,直接倒在了街上。

    整个队伍不得不因此停了下来。莫燧煜倒在地上,却丝毫不在意的叫嚣着,上前死死拽住莫林樵的裤腿,他说着,眼神中的愤怒嫉妒再也不加掩饰:

    “哈哈哈!可笑!你身为太子却倒行逆施,昏庸愚蠢,德不配位。你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君!天下都在看着!天下人都在看着你!哈哈哈哈哈!!!”

    莫林樵低头看着那双马下猩红的厉鬼一般的眼神,怕的直哆嗦。

    他忽然想起了莫燧煜十三岁那年的生日宴上,他突然病倒,而父皇立时中止了莫燧煜的生日宴,转来看望他,在迷糊的病中,他似是也在床边看见了那样的眼神。

    那不惜玉石俱焚也要让他死,那要夺走他的一切,让他失去一切,嫉妒到发疯的眼神。

    那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和恐惧。

    “你从小就是个只会寻父皇庇佑的废物!你不敢杀我!”

    莫燧煜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狞笑着道。

    寒魏彰原本是在队伍之前,被这样一闹,不得不驱马赶来,安排手下人把两人分开。

    一时间,乱成一团,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太子,前边走罢。”

    寒魏彰当着天都人的面,对莫林樵也不得太放肆和不敬,来强的更是不得,连他都只是空有一身武力,而解决不了这样的情况。

    “太子无德!天道不公!”

    莫燧煜大叫不止。

    在这样的喧闹之中,莫林樵看了看周围所有人的眼神,恍惚中,他抽出了旁边骑兵的配刃,插进了莫燧煜的胸腔。

    冰冷的长刃,插进马下麻袋一般的身躯,又在懊悔和颤抖中,如梦初醒一般被拔出。

    声音终于戛然而止。

    “天道……。”

    太阳彻底落下,鲜血从倒下的麻袋中倾泻而出,染上了紫红的黑。

    寒魏彰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手足相残,竟然就发生在了这样的天都闹市。他不由得皱起了眉。挥挥手,让兵士收拾下莫燧煜的尸体,加快些队伍行进的脚步。

    “太子……。”

    连他都看出来了,这是莫燧煜最后摆了莫林樵一道,故意激怒莫林樵,让天下人看着太子对同族兄长也能拔剑相向。用自己的命,坐实了太子今后必然是个庸君和暴君。

    就算胜了和莫燧煜的内战赢了又如何,输了天下人心。

    寒魏彰欲言又止,可说不得什么,只得叹了口气。

    队伍行进,不知是谁在更加沉默的人群中,隐入黑暗,朝坐在马上已成众矢之的的莫林樵砸了个东西。

    随后,乱石,碎叶,腐物,甚至污物纷至朝马上的莫林樵砸来。

    这些东西不同于箭矢,就算周围兵士拔出了刀剑也找不到个回防的点。

    在一众喧闹中,队伍行至了凌霄阁。

    一人站在阁外,朗朗道:“寒将军。”

    他喊住了寒魏彰,寒魏彰看清了魏书贤的脸,又回头看着落魄如此的莫林樵,这要是接着走到东宫,那不得被污物给埋了。

    他抱拳回道:“魏大人。”

    魏书贤点点头,道:“请太子殿下进阁修整吧,臣有事想与殿下言。”

    寒魏彰看了看莫林樵。

    看他已经彻底蔫了,只得亲自伸手扶下了莫林樵。

    莫林樵让了让,可还是不容避让的被搀了下马。

    “太子进阁休息吧。”

    寒魏彰道。

    说罢,把莫林樵交给了魏书贤。

    莫林樵看了看魏书贤,只有他似乎依旧是太傅模样。

    魏书贤抬手,给莫林樵拈了发上的菜叶。

    “太子殿下最爱干净,是没有见过和吃过这样的苦。”

    “先生…也…都…都知道了?我……我是有苦衷,我做这些也是想让父皇和先生满意。我……我……。”

    凌霄阁内灯火一层层亮起,照亮了莫林樵的满是泪水的眼神,他终于明白了,他终于悔悟了。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魏书贤苦涩的笑了笑,随后看了看问了旁边的寒魏彰道:

    “外面夜黑天冷,寒将军要不要也进阁休息。”

    寒魏彰摇头拒绝了,道:“我带人就守在阁外,以防刺客。我不进去了。”

    他站在黑暗中,看着那眼前的光明的阁楼,却丝毫没有被照亮和温暖的意思。

    那不是属于他的光明和温暖。

    “明日从幽山接回陛下和涟江,那时候我再休息,不劳魏大人费心。”

    寒魏彰只有提起莫涟江,脸色会柔和下来。

    魏书贤深深看了他一眼,露出个欣慰的微笑,道:“世严看到你这样,他也能放心了。”

    寒魏彰没听懂这句话,他只当是魏书贤的感慨,他点点头。

    随后,看着魏书贤搀扶着莫林樵走进了凌霄阁中。

    天明,寒魏彰一夜都没睡,又忙碌又激动,又是安抚又是布下了凌霄阁周围的兵防,到最后,干脆亲自在阁外和齐鑫一起巡逻了,那即将见到莫涟江的喜悦就是掩都掩不住。

    要不是他担着护送太子回东宫的事情,这会恨不得自己亲自去离山接驾才好。

    天光破晓未阳,天都城中难得的平静。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