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贺将军……。”

    莫涟江在车内唤了一声,贺兰掀开车帘,刚要嚷嚷有什么事,却看见车内的场景下意识的禁了声。

    可车内只是寒魏彰靠着她睡着的样子,贺兰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莫涟江笑了笑,道:

    “贺将军,替我去天城内刑部尚书赵大人府上,寻一人,名叫邺朔,告诉他凌霄阁出事,让他亲自去。事关重大,麻烦贺将军跑一趟了。”

    贺兰连忙点头,看莫涟江眼色凝重,又直言了事关重大,他片刻不敢耽误,直接就去了。

    车内依旧一片岁月静好,车外不注有脚步声,车马声经过的声音络绎不绝。

    莫涟江看着身边人此刻能安稳睡下的脸,她暗暗的只盼着这样的时间能更长,再长一点。

    马车外的天光,自白转黑。声音也逐渐安静。离山的人都已经回了天都,而只有路上这一辆车驾还停着。

    直到天黑了,才听见有马蹄声踏地,和人跳下马的声响。

    “殿下!”

    贺兰匆匆忙忙掀开车帘,这一晃的风,终于打破了车内的近乎凝滞的安静。

    他是没料到寒魏彰竟然还没醒,只是这一掀帘倒是终于把他惊醒了。

    贺兰嘿嘿笑了笑道:“这都一天了。”

    莫涟江示意贺兰无妨,接着说,贺兰张口抱怨道:“丑八怪那厮说,事情已经摆平了。”

    莫涟江闻言,忍不住噗笑了出来,就这句“丑八怪”回去她得好好逗一下邺朔。

    “什么丑八怪,什么事情?”

    寒魏彰迷迷糊糊醒来,就听贺兰没头没脑的和莫涟江说着话,忍不住问道。

    莫涟江这才得空,偷偷的抽回了保持了一天有些僵麻的手,道:“凌霄阁的事,我托邺朔去处理了,至于丑八怪嘛,哈哈,贺将军,你这么说邺大人没有骂你?”

    贺兰嘿了一声,道:“刚看见时候,可不是把我吓了一跳,他骂我一身绿毛说他妖怪,也不照照镜子。怎的,那我说的可不是实话嘛。”

    “哈哈哈哈,贺将军,走吧,走吧,咱们现在回天都城,还能赶上夜集吃个饭。”

    寒魏彰这才听明白了两人说的话,也这才反应过来,天黑了,他睡了整整一天。

    看莫涟江和贺兰这么轻松的说话打着趣,又听凌霄阁的事情解决了。

    他这才当真是相信了,有莫涟江在,他觉得天大的事情,兴许真不是个事儿。

    “好咧,大家可都在天都城等着咧。”

    贺兰听到晚上有饭,立马放下帘子,重新驱车往天都赶了。

    “将军,我说没什么事。”

    莫涟江笑着道,话音刚落,那只僵麻的右胳膊,就被拽了起来,在她还没嚷嚷时候,轻轻按了起来。

    他什么都没说,车内的气氛,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胳膊还好,肚子有些饿了,能吃点东西,喝杯水就更好了。”

    寒魏彰看了她,问道:“你为什么不用左手?”

    “………。”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莫涟江无语,道:

    “将军,你听不出我在撒娇吗?既然要服侍报答,那就要服侍到位啊。”

    寒魏彰忍不住笑出来,这才来端茶倒水,递点心了。

    让她吃了第一块,倒也不忘自己塞一口,又递给外面的贺兰一块,车内原本准备给公主的一盘点心,被他这好一顿张罗。

    看的莫涟江只是笑。

    寒魏彰红了耳朵,吃完点心,又接着按了,他看了看莫涟江,也说笑话似的道:“谢公主殿下赏赐。”

    那认真的样子,也不知他是不是在说笑话。

    马车到了天都城内,夜集因为连天的战事,早就停了许久了。三人只能随便找了一家驿站,随便点了些饭菜。

    也正是在驿站里,寒魏彰这才知道了,凌霄阁的后续。

    太子莫林樵回东宫之后,深感有罪于有救命之恩的天乾军,于是写下自白书,尽诉先前错政之过,随后自杀谢罪。

    这事从东宫传出,还不及一个多时辰,已经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了。

    寒魏彰慢慢的吃着面条,除了填饱肚子,任是尝不出一点味道。只觉得有些空落落的,这一刻,原先满腔的仇恨不满,都化作了尘烟。

    只剩下了空落和茫然。

    再一看,贺兰埋头大口大口的塞着面条,可眼泪早已在脸上纵横。

    这虽说是邺朔为了收尾做的局,莫林樵死时也从没有对天乾军,说过任何道歉的话。

    可这样的结局和结果,在每一个活着的天乾军心中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他们以武伐武,打败了曾经的敌人,他们以德报怨,最后换来了背刺之人的道歉。

    莫涟江看着他们二人,只断言似的评价道:“以此为鉴,更好的向前走吧。”

    她兀自的吃着面,倒是觉得就着驿站的一声声的唏嘘慨叹,别有风味。

    三人离了驿站,莫涟江说起该回神殿看看大祭司了,马车停在神殿外,搀着她下车之后,寒魏彰忍不住又问道:

    “你右手僵麻,为什么不用左手拿东西?”

    “左手?”

    莫涟江扶着马车,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随口敷衍似的道:

    “我又不是左利手,没有这个习惯。哎呀不早了,你快和贺将军回去吧,说不定大家还在铎北军府等你消息,你睡过了,大家也要休息啊,你就别在这里问这问那了。”

    她絮絮叨叨,连忙把寒魏彰推走,却没意识到,不过是一个不经意的问题,她竟然回答了这么多。

    莫涟江朝马车旁的贺兰挥手,打发走了二人。

    一转身,却冷不丁直面撞见了不远处的大祭司。

    她一下没了在外的潇洒笃定,蹑手蹑脚的走到大祭司跟前。

    哪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依旧和小时候一样在外闯祸溜达了多日,最后还得回神殿,又被担忧的大祭司堵个正着。

    大祭司的脸色从佯装的生气愤怒,到无可奈何,又得装着恼了。

    莫涟江讪讪的笑笑,像以前一样,“师祖,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可话一出口,却觉得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她眼眶鼻子都有些酸,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可又继续像小时候一样,没什么事似的,路过大祭司道:“师祖没什么事,我先去休息了啊。”

    大祭司重重的敲了下杖,叹了口气,道:“你还准备这样撑多久?!”

    说罢,在莫涟江路过身侧时候,握住了她的左手覆手的布料。

    莫涟江见此,眼中露出惊恐,下意识的回避了,可就这回避之下,覆着手的布料脱下,露出下方的“手”。

    那从来不是她生来不祥的征召,而是凰焰的解药,一种名为“栖梧”的毒。

    解开凰焰,是一命换一命,必有代价。

    而那手似是不该长在这样美人的身体上,或者说那很难说是“手”,叫“爪”更合适。

    黑得像从烧焦的尸体上接上的手,五指无肉无甲,手心和手背上,都有纹路,只是那不是普通皮肤的纹路,而是苍老的树皮一样的刻进焦皮的纹路,而原本手上的经脉则成了攀附成这长成“爪”形状的老木的芊丝。

    那不是人的手,要非说那是什么手,恶魔的手。

    这只是露在外面的部分,这样的情况,一直蔓延到袖子内的手腕,手腕上有很多的匕首划出的刀疤,从此处开始,已经开始腐烂见骨了。

    只是这见着的骨,也肉眼可见不是白骨,而是覆着腐烂皮肉的红骨。

    一条黑线附着在红骨上,蔓延进了手腕上方还算完好正常的皮肉里。

    “好在现在是冬日,要是夏天,招来什么蛇虫鼠蚁或是生出腐臭,那……可真是藏不住了,呵。”

    莫涟江见没了遮,她自己也极少面对她左手这可怖至极的模样,当真被逼着看了,也就只能说说玩笑话。

    可话越说,那眼泪越是在眼眶里控制不住,涮涮的落下。

    她还是害怕了。

    大祭司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皱着眉,严肃的看着她。一点都没有被她的玩笑话逗笑的意思。

    “师祖再无办法了吗?”

    莫涟江颤抖着抬起手,看着大祭司问道。

    大祭司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不敢直视她的期许,道:“自峡谷外我得知此事,回了神殿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寻找解毒之法。我甚至托了神殿在苍梧的势力。你回天都时,我就与你说过,要想再活,必须断手静息,才能迟缓毒发的时间,可是你不听。”。

    “断手不难,可静息。”莫涟江闻言,沮丧的喃喃,“我想去铎城,那里山河壮丽静默。天都吵闹,实在是……静不得。”

    这“静息”莫涟江问过,可不是什么简单的静养,而是用神殿的秘药陷入漫长的与死无异的休眠之间。

    之后,再在这段时间之中,寻找解药和哪怕一丝的生机。

    只不过能让她的肉身“活”得更长罢了。

    大祭司摇摇头,声音中满是无奈和悲悯的同情道:“你再这样下去,血流冲行,栖梧的毒顺着左手蔓延到心脏,就是断手静息都救不了你。还有多久…你应该……清楚吧。”

    莫涟江闻言,她的心沉了沉,她眼神中彻底失了那份希冀的光芒,却也并未失了神采,只是放下了什么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乖巧的点点头,随后看向大祭司,露出了释然的微笑道:“罢了,不如现在去睡一觉,静息几个时辰好了。”

    她上前,抱了抱大祭司:“愿师祖原谅涟江不孝,师祖晚安。”

    大祭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回手拍了拍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她的选择和挣扎,这样看透一切的老者何尝不知。

    “还有希望师祖替我接着保密。”

    莫涟江抬头,看向老人,撒娇道。老人伸出苍老的手抚了抚她的白发道:“去吧。”

    去休息,还是接着去完成她不得不完成的事,二者似是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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