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张姨娘端坐着,正听下人禀着什么,落在腿上的手有微微攥紧之意。

    那路过正厅的小丫鬟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邀赏似的偷偷瞧两位主子,被谢灵晰两句话打发下去,大为失落。

    直到堂中只剩心腹人,谢灵晰才开口:“这丫头油嘴滑舌的,不是个能全信的。”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信了七八分,又迟疑地开口:“许是夫人为姐姐相看的夫婿也不无可能。”

    “听闻太子殿下也对大小姐另眼相看?”张姨娘这时问道。

    谢灵晰点点头,“是,女儿亲眼见的,那日在季家,太子殿下无端送了一尊白玉观音给姐姐,她让丫鬟小心收着了,没声张。”

    张姨娘松开帕子,手搭上案几,她喃喃道:“这就奇怪了……玉观音可不是什么随手送的物什。”

    “女儿也是这么觉得的。”谢灵晰心下略涩,应和道。

    姨娘腹中有些酸意,一直在旁的杨妈妈忍不住议论起来捕风捉影的是非:“夫人说是要连同二小姐的婚事一起打算,怎么有了太子又占了这位公子,二小姐这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杨妈妈是张姨娘身边的贴心侍婢,她一开口,张姨娘也跟着应和:“是啊。”

    “娘……”谢灵晰有点难堪,小声唤道。

    “别是从大小姐挑剩下……”

    张姨娘话没说完,只见谢夫人贴身的大丫鬟红儿走进来。

    她本是来送赏的,听到这半句话,便知这二位在议论什么,心下气愤,端着假笑开口道:“姨娘这话说的倒有些刻薄了,夫人何曾苛待过二小姐,又何曾苛待过姨娘?姨娘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罢,省的挤窄了,什么酸话也都冒出来。”

    “这……”

    张姨娘的脸色发白,在女儿跟前被下面子,实在有些没脸,她却顾不得那许多,匆忙解释说:“红儿姑娘,我只是随口一说,大小姐年岁大些,又是嫡出的姑娘,先紧着她些是应该的。”

    话里话外还是原来的那个意思,红儿却懒得再同她纠缠,只道:“姨娘的话最好自己先记得了,免得口不应心。”

    说罢,将手中托盘塞给张姨娘的贴身丫鬟,福身行了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灵晰瞧着那托盘上的匣子,面色难看。

    谢夫人御下甚严,眼中容不得沙子,虽说没短过她们什么,却也从不给她们留面子,她亲生的姨娘被丫鬟冷嘲热讽了一顿,也只敢低头说是。

    这番话被红儿听去了,怕是不会就此揭过,免不了还有一顿训斥。

    张姨娘白着脸开了那匣子看一眼里头的物什,见是一对白色玉镯,又合上了,挥挥手叫人收起来。

    谢灵晰瞧着姨娘忧心忡忡的模样,渐渐攥紧了帕子。

    临近黄昏,果然传来谢夫人叫张姨娘过去说话的消息。

    这会儿天渐黑了,外头鸟雀叽叽喳喳落了满树,屋内却落针可闻,偶有两下灯花爆声。

    张姨娘已然在堂下站了有一会儿了,心中忐忑不安。

    谢夫人却未有一句言语,只坐在堂上打量着她,半晌,终于喝了口茶,这才开口:“听说你对我还未曾给灵晰相人家很是不满?”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她一时口不择言,竟说不出理由。

    谢夫人只缓缓问道:“可你见着,我何曾给灵昭找过?”

    张姨娘心中不顺,却也不敢还嘴,只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时有家仆将那偷听的丫头推进来,张姨娘慌张回头,却听谢夫人冷笑一声,接着说:“想必你是听这耳报神嚼舌头,想着什么东宫侯府,这样的好事怎么全在灵昭头上,半点没提到灵晰是吧?”

    “不……不……”

    见谢夫人这模样,便只她已然是盛怒,张姨娘忙不迭地连声否认,情急之下,只将上午同红儿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大小姐年岁大些,又是嫡出的姑娘,先紧着她些自是应该的。”

    “愚蠢。”谢夫人将手中茶盏一搁,目光直视谢姨娘:“我同将军离家的这些日子,见你将府中事宜打理地井井有条,还当你是长进了,却不想倒是我走了眼。”

    她接着说道:“你当太子有什么好?他蓄意接近,看中的便是我们谢家的势力,嫁过去有什么好受?你当那小侯爷又有什么好?他无一官半职,整日漂泊,下嫁过去,又有什么好受?”

    张姨娘不知心中作何感想,只白着脸,赔着罪。

    谢夫人该说的说完了,终于分出心思来惩治地上跪着的那个发着抖的丫鬟,她没多瞧一眼,当下便说:“把这爱议论主子的东西撵去厨房做杂事,这许多精神,再合适不过了。”

    随着那丫鬟被拉下去,讨饶声渐远,谢夫人目光转回张姨娘这里,正色道:“将军位置显赫,不能有半点插翅,你最好老实本分些,温柔解意,什么话都能顺着说几句,将军喜欢,我也不说什么,只一点,你这解意莫要解歪了,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奴婢一定谨遵夫人教诲,绝不敢违逆。”张姨娘低头认错,俯身行礼。

    谢夫人这才作罢,挥手道:“回去吧。”

    说了这许多话,她多少有点口干,红儿熨帖地走上前,重新替谢夫人奉上一盏茶。

    见张姨娘走了,红儿宽解道:“夫人今日怎得如此生气,同她计较做什么?”

    “平日怕是对她太好了,敢忤逆起我来了。”谢夫人饮了茶,心中倒也顺了不少,

    “张氏有小聪而无大慧,需得时常敲打。”

    今天这出,无外乎都是儿女婚事,张氏为亲生女儿争东西来的。

    想到这里,谢夫人叹了口气道:“不知不叫灵晰养在她身边,到底是对是错。”

    话说自打谢灵昭按着王修尧的方子抓药吃了一段日子,果然大有裨益,精神头也足了,加之春日,手脚冰凉,面色发白的症状也好了许多,不再动辄咳嗽,头晕眼花,虽比之正常人还是弱了些,却也松快多了。

    身子好了,对外出也格外有兴致。

    这日她便约了静和郡主出门,一则为着闲逛,二则哥哥婚期将至,她打算顺道买几样东西,算作给未来嫂嫂的礼物。

    二人到了上京城内最繁华的市肆,这地界商铺如云,热闹非凡,叫卖之声不绝于耳。静和郡主是个爱出来玩的,对这里算得上熟悉,却也难得谢灵昭愿意跟她一起出来,心下也欢喜得很,拉了闺中密友的手到处逛。

    谢灵昭早就知街口有家木料店,往常都是叫父兄或者家中小厮来采买,如今既有力气了,也想自己来瞧一瞧。

    马车甫一停下,她便不假思索便拉着静和进去往内走去。

    静和郡主笑着叹道:“你呀,竟爱这些机关物什胜过了脂粉钗环,一出来便直奔着去看木头。”

    “不过是这店开在前头罢了。”

    谢灵昭刚说了一句,踏进店内,便听两位掌柜起了争执。

    那灰袍子的掌柜拂袖愤道:“你闯下的大祸,你来收场!”

    “若不是你道沙漏至四指再停,怎么会出这种岔子?”另一位布衣掌柜也怒道:“你找来的沙漏,漏一刻停一刻,现在好了,这好好的木料都裂了,该怎么跟贵人交代!”

    “我交代了四指便是四刻种,谁知道你是个傻的,不去想过了多久。”

    二人正争论不休,见有两位千金小姐踏进来,讪讪地住了嘴。

    这店虽说木料上乘,专供达官显贵,却也少见女客,众人皆有些奇怪。

    谢灵昭进门来走至柜前,便大体听清了二人在争执什么,她未言其他,只道出自己想要的木料。

    却见两位掌柜闻声漏出愁容,那位灰袍子的掌柜一拱手,歉道:“实在对不住,这位小姐,您提到的料子本就紧俏,方才最后的一根又损了,实在没有余的了。”

    谢灵昭看那样式,抬眼问:“做笛?”

    “小姐慧眼识珠,是了,是做笛。”掌柜答道。

    “这倒是奇怪,竟有人求木笛。”

    她说,“木笛虽少,却也不该是这种木料。”

    掌柜听她言之有物,心生诧异,只觉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碰上了位懂行的小姐,赶忙请教。

    手艺本属匠人独门绝技,谢灵昭却毫无保留,将木料与工序娓娓道来。

    言毕,她顿了顿,说道:“木笛之材本不罕见,上京周遭便能找到不错的,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掌柜极有眼色地奉上茶,谢灵昭接过,略一闻茶香,饮了一口,又道:“沙漏易堵,箭漏怕寒,还是想个法子……”

    她沉吟半句,生生止住。

    掌柜不解,只不胜感激,连连道谢。

    “如此,闲下来的木料,可否卖于我?”谢灵昭微微一笑,转而问道。

    “这……损了东西,怎配得上您。”

    谢灵昭却是主意已定,她说:“无妨,我自有用处。”

    话转了两个来回,便已拍定。

    谢灵昭低价买了木料,掌柜更是解了燃眉之急,亲送了谢灵昭出店门,承诺后续此种木料定紧着她用。

    马车上,静和郡主怪道:“人家都将手艺藏的紧紧的,你竟分文不取,便讲与旁人听了。”

    “我不靠这个吃饭。

    ”谢灵昭转头,看向郡主,轻言道:“再者,来日方长。”

    静和郡主呆了一下,点了点头。

    谢灵昭不再言语,想到计时的物件各有缺陷,心中逐渐有了念头。

    逛过木料店后,二人去看了胭脂看首饰,谢灵昭给嫂嫂买了一支桃花镶珠的漂亮簪子,又看披帛,看文宝,逛了许多地方,谢灵昭虽身体渐好,却也受不住这么密集的逛法,脚都酸了,途径路边的茶摊,便说什么都不肯起来了。

    静和郡主也不恼,笑着叹道:“咱们打小认识,我倒是头一回见你愿意出来这么逛,看来王小侯爷的药真有奇效,不知他人还在不在,下次给皇奶奶也讨一副药才是。”

    “皇家的事,你竟还用的上‘讨’字。”

    谢灵昭看向郡主,她面色有些潮红,摆手道:“我是逛不动了,还是比不了寻常人,你去吧,别坏了你的兴致,我在这里吃两口茶等你。”

    静和郡主见她这模样,确实累了,也不勉强,只说:“那我走了?”

    “恭送郡主——”

    谢灵昭坐在那里也没起来,装模作样地作揖,静和郡主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这就走了。

    见她走了,谢灵昭这才有空端起茶盏润喉。

    不过片刻,便忍不住微蹙了眉。

    也不怪茶不好,这茶摊占了个热闹口子,本就图个服务来往百姓,那小二见谢灵昭衣衫首饰光鲜,仆从马车环绕,知道是贵客,上的已然是能拿得出手的好茶,但架不住谢灵昭挑剔,略喝两口润喉,便再也不肯碰了。

    这会儿日头大,市井嘈杂,谢灵昭坐了一会儿,便觉着不舒服,恰腹中有些饥饿,便打算寻个馆子,去吃些东西。

    打听了附近的时鲜馆子,她遣了沐月去知会郡主一声,略坐了一会儿,便打算先到那里去,起身待走,店小二凑过来,谢灵昭下意识地去叫收着银钱的沐月:“沐……”

    这才想起沐月被她打发去给郡主送信了。

    小二在旁边等着,谢灵昭罕见地有些窘迫,只好再坐一会儿,刚要同小二解释,就听见身后有人叫:“谢姑娘?”

    谢灵昭回头,见是王修尧。

    这些日子王修尧隔三差五上谢府的门替谢灵昭诊治,两人也熟了起来,他看见这场面,哪有不明白的,当下便替谢灵昭付了钱,打发了小二。

    这钱不在身上的事统共就发生了两回,却都这被王小侯爷见着了,谢灵昭略略感慨,随即感激一笑,礼道:“多谢王小侯爷相助。”

    “区区小事,不必挂怀。”

    王修尧应着,身后套车的马打了个响鼻,谢灵昭见了,问:“王小侯爷这是要去哪里?”

    “也是真巧,在这里碰到谢姑娘。”

    王修尧道:“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告别。今日此行便是要离开上京,去往岭南,继续我的云游,听说岭南有明医川先的踪迹,我只怕走的太晚,耽搁了就见不到了。”

    “竟这样突然。”

    谢灵昭意外地抬眸,又说:“郡主那会儿还念叨要王公子随她进宫去,给太后看看病,却真是不巧。”

    “或许等回来罢。”王修尧毫不迟疑,边说着边上了马车。

    “那我便祝愿小侯爷一楼平安。”

    谢灵昭说道:“山高水远,愿君珍重。”

    王修尧点点头,看向她道:“告辞了,谢姑娘。”

    说罢疾驰而去。

    转言马车便消失在拐角,谢灵昭摇摇头,带丫鬟去了馆子。

    那馆子最近新得了一位手艺了得的厨子,什么天南海北的菜肴,时兴精致的点心,都不在话下,一时生意红火地不得了,谢灵昭甫一上楼,就碰到国子监忌酒林家的小姐林秀淑和几个官家小姐聚在一起,正往雅间走去。

    谢灵昭平时少交集,自然跟这几位都不熟,不过点头之交,除了那林秀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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