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文

    这话实在不好听,谢灵昭皱了皱眉,自知母亲断不会叫灵晰这样立身,又想亲娘更不会这么糟践自己的闺女,当即让沐月叫了谢灵晰身边的丫鬟来,要问个清楚。

    不一会儿,谢灵晰的婢女便被带了来。

    她见主子瘫坐在地上,一时骇然,直直地跪了下去。

    谢灵昭瞧在眼里,只问了句:“你可知你主子是什么身份?”

    忽听到这么没头没脑的问法,那小丫头不明所以,只老老实实地答,“回大小姐的话,主子是谢家的二小姐。”

    “答得好。”

    “那我问你,是谁教的你主子,说她是只是个姨娘生的丫头?”

    她说这话是面无表情,杏眼抬着,颇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前世做过太子妃的人,驭下之术自然通晓。

    小丫头被唬着了,战战兢兢地跪着,气没喘匀,便逃也似的道了出来:

    “是……姨娘身边的……杨妈妈。”

    说完这句,心惊之余,也逐渐回过味来,大小姐这原是替二小姐着想。

    她恭敬地磕了个头,接着说了下去。

    谢灵昭抬眼,刚开了个头便已经猜到后面有什么了,微微叹息,果然听那小丫头一股脑的将那位妈妈平日仗势欺人,拿捏主家的行径听了个彻底。

    听完了这一席话,谢灵晰也浑浑噩噩。

    往日嫡母与长姐的好在脑海中回放,甚至连她跟外人暗通款曲,害了自家亲姐姐,谢夫人也给她留了面子,直到回家才发落……

    谢灵晰一时说不出话,只抬起头与长姐对视。

    谢灵昭安抚般将她拉起,又吩咐将这一切都禀报给母亲,做完这一切后,才道:“本不想说这些的,可灵晰,你既别扭,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是该说的。”

    “太子看中了咱们家的权势,我又身子不好,若是能娶了我,便能趁机拿捏父兄。王小侯爷则是在平洲的时候偶然遇见的,他擅医术,于我的病大有裨益。”

    谢灵晰愧不自如,只点着头,轻声“嗯”着。

    “现在可明白了?”谢灵昭握着她的手,一路拉她到自己的闺房内坐下,吩咐沐月倒了茶,上了点心,看着她,神色温和道:“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妹妹。”

    一夜水米未进,又经历情绪上的大悲大喜,谢灵晰后知后觉饿得很,点点头便去搛那点心,泪水从眼眶滴落。

    谢灵昭也不再说话,只拿帕子去擦她的泪,待谢灵晰吃饱了,心绪也平稳下来了,自己开了口,将那日发生的事都说了遍。

    听到“林秀淑”这个名字时,谢灵昭表情一动,随即恢复如常,随即给谢灵晰续上茶。

    这动作被心细的谢灵晰看在眼里,她问道:“姐姐可是跟国子监忌酒家的这位林小姐有什么仇?”

    “她自然是跟我没什么仇,只是给人当枪使罢了。”谢灵昭冷笑。

    “姐姐是说,她背后还有其他人?”谢灵晰讶然,她思索了片刻,说:“今日之事外头的人并不知晓,我可做诱饵,将这幕后主使钓出来。”

    “不急,且看看罢。”

    谢灵昭似是不以为意地说着这话。

    姐妹俩就此和好如初,谢夫人听闻始末,也消了气,叫张姨娘说了些体己话,大意是体贴她一片爱女之心,但却别再说什么嫡庶的混账话来自轻自贱,方能家宅安宁。

    隔了小雨几日,天逐渐放晴。

    谢灵晰邀谢灵昭去青山寺烧香,却不知道长姐的遭遇,更不知她不信鬼神的誓言。

    谢灵昭本想推拒,转念却想到长公主也在青山寺修行。她幼时体弱,与静和郡主一同在长公主那里住过些时日。

    也是那时,长公主曾言:

    “谢家女玉莹剔透,只不过心太善。”

    “此生劫难,劫因此而起。”

    初听这话时,谢灵昭并不放在心上,如今重生一遭,觉得字字惊心。

    谢灵昭垂眸,应下来同妹妹一道去青山寺。

    青山寺云烟袅袅,清幽寂静。

    谢灵昭扣响长公主的门时,长公主正在翻阅一本佛经,被叩门声打扰,竟碰到了桌几上的签筒,木签落了满地。

    有一根落地极远,正巧撞在谢灵昭的鞋边。

    长公主顿了顿,随即释然,只是倒了一盏茶,等谢灵昭的反应。

    “云销雨霁见月明。”

    谢灵昭将那根签拾起,读出签文。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只好默默无声立在那里,不再去捡其他的签。

    直到长公主看她一眼,将茶盏推过去。

    “灵昭今日,倒是跟往常大有不同。”

    谢灵昭缓步走过去坐下,摇摇头道:“您言重了,我不过是立誓不再信鬼神。”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长公主不应她的话,而是将签子立起来,黑色的墨字印在浅木色的签面上,她苍色的眸子饱经风霜,劝了一句:

    “只是灵昭,这签文是上吉。”

    马蹄声起,离青山寺渐远。

    谢灵昭坐在车中,那双秋水般的眼眸被低垂着的眼睫遮着,手指不自觉地轻磕。

    想到那落到她脚边的“上吉”,她手指微顿,蓦地笑了。

    云销雨霁见月明……吗?

    谢灵晰见她沉思良久,也不开口说话,更看不出心中所想,踌躇了一下,问道:“长公主还好?”

    谢灵昭回神,恢复了温和的模样,点头说:“她很好。”

    “只是太料事如神,实在有些叫人害怕。”

    谢灵晰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笑了。

    青山寺所处京郊,离城内闹市有一点距离,幸而马车脚程快,不多时,便停在上次那家木料店前。

    “姐姐怎的亲自来了这地方?”

    “不妨事。”

    谢灵昭安抚地轻拍了两下,拉着灵晰便进了店内。

    掌柜见是谢灵昭,热情得很,亲迎了上来,逢迎问安又上了好茶。

    寒暄两句过后,谢灵昭说道:“沙漏易堵,箭漏怕寒,上次二位掌柜因这计时器物的弊端,险些酿成大祸,我回去钻研了些时日,做了个小物件。”

    她说着,流竹麻利地将计时机关摆上桌,那机关不过水壶大小。二人一时看不明白,等着谢灵昭的下文。

    “这是计时机关,我改良过,上一次弦能走个十日,风雨无阻,想来能比沙漏箭漏之类好些。”谢灵昭说着,便给众人演示了一番何为上弦。

    “甚是精巧,若有了此物,岂不是再无误工之忧?小姐之才能,我等实在敬服。”掌柜眼中皆是惊艳之色,拱手称赞。

    “我便想,托两位掌柜仿照此物,代为做个许多,加以售卖如何?”谢灵昭问道。

    “这……”两位掌柜听闻此话,迟疑着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

    谢灵昭也并不意外,没有小女儿被拒绝面皮薄地红脸的模样,只略笑了一下,周身气度卓然,话说的温和:“掌柜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出来便是。”

    谢灵晰插不上话,只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吃茶,听长姐跟二位掌柜聊,又见她不卑不亢地应对推拒,心中大为敬佩。

    那灰袍的掌柜也感叹于谢灵昭的做派,坦诚道:“并非姑娘的东西不好,这巧思世上罕有,只是一则,我们只是木料店,并无售卖成品的经验,二则,机关计时新奇,却并无先例,恐难为世人接受。”

    “不妨这样如何,”谢灵昭退一步,说道:“这件便送与二位掌柜,也叫二位验验货,我另做三件放在店里,以五日为期,看售出情况再做打算,如何?”

    此法于大家都有利无害,二位掌柜应着,谢灵昭承诺三日后便将三件机关送来,又买了些要用的木材,便告辞离开。

    生意谈妥,时间却还早。

    二人并不着急回去,这市肆又繁华,便即兴逛着,灵晰在摊铺上买了枝精巧的木簪子,谢灵昭在一旁出主意,无意间的一回头,却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王小侯爷?”

    谢灵昭略有些惊讶,走上前去。

    王修尧闻声回头,还是那副清隽如玉的谪仙模样,见是谢灵昭,冲她一笑,熟络道:“好久不见,谢姑娘。”

    “好久不见,”谢灵昭也微微笑了一下,“此次游历可还顺利?”

    “自然……”王修尧刚要开口,余光见了店小二还在一旁侯着,踌躇了一下实话实说:“一路顺遂,临回来却在京郊被人抢了。”

    他说这些时并无后怕,似是只当稀松寻常。

    “谢姑娘身上可带了银子,能否借给在下一些,付个打尖的钱。”

    “自然。”谢灵昭讶然,叫沐月去结了账,又问道:“皇城脚下,竟这样猖狂,王小侯爷可有受伤?”

    “无妨,他们不过只为劫财。”王修尧不避讳这些,同时打量着谢灵昭的气色,皱了下眉,叹气道:“只可惜那味为谢姑娘治病的药引被抢走了……轻易的寻来果然留不住。”

    他说起这些来滔滔不绝,未等谢灵昭回一句,又接着说:“谢姑娘像是断了药一般,神色并不见好,不该如此……还是又生了什么病?”

    “我来为谢姑娘把一把脉罢?”他神情关切。

    “我没什么大碍,”谢灵昭并不觉得难应,依然袅娜地站在那里,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口中劝道:“王小侯爷盛情难却,但一路风尘仆仆,还是早些回府歇息。”

    “看诊的事,改日再说也不迟。”

    这时,谢灵晰买完了东西,走来过来,见王修尧随着自家姐姐推拒的话而垂下去眼睫,微微一顿,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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