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可是看上臣女了?”
只见谢灵昭依旧仰着头,那若风若雪的脸上神色毫无惧意,也半点娇羞都无。
太子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未曾想到自己如此心意,竟落地这般境地。
他游刃有余不再,略有些狼狈地来口:“我心悦谢姑娘,欲娶你为妻。”
嵌入手心的指甲又紧了些,谢灵昭退后两步,“殿下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心怀国家大业才是正理,不该耽于儿女情长。“
她索性将拒绝的话说个彻底,半点不留情面。
“我对太子并无此意,此生也不想入宫门,望太子殿下成全。”
太子见她如此刚烈,心中惊异万分,又骤然听到她如此拒绝,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沉默不语地立在那里,未曾阻拦谢灵昭离开。
良久,他才望向谢灵昭离去的方向,缓缓开口:“我既说心悦,旁人便不可触碰。”
谢灵昭的计时机关风靡后,她又顺势推行了机关团扇、机关冰鉴等新奇机关,因其节省人力物力,一时风头正盛,赚了不少银子。
这势头叫人看着就眼热。
东宫书房内,黄昏的烛火前,太子平心静气地描摹字帖,以追前朝之遗风。
杜太傅在旁呈上来一本折子:“有匿名书信递到老臣府上,让老臣转达。”
太子写完最后一个字,略有些满意,将笔搁在一旁,随口问道:“什么折子?”
“臣不敢擅专,殿下一看便知。”
太子闻声,视线落在那翻开的折子上,停了两停,复又抬头,“谢将军,结党营私?”
“是。”杜太傅垂眸,眼中精光闪过。
“日前谢家长女机关之术颇为惊艳,风头正盛,一物难求,听闻更有独门绝技,不传外人。”
“老臣不止收得这一封,都是说谢夫人携秘法机关到各个朝廷大员家中做客,免费赠送,以做结交之意。”
太子握住笔的手微顿,接而问:“这些奏折上面可曾写过,是何人奏报?”
“不曾。”太傅回说。
太子心中存疑,便道:“既如此,那先按兵不动。”
杜太傅眼睛有一丝不甘,却也不敢动作太过明显,恭敬地回说“是”,便退了下去。
如此动作,谢府浑然不觉。
不日,王修尧上门给谢灵昭看诊。
谢灵昭知一时无事,又知晓王小侯爷生性潇洒,喜好云游四方,此次却在京城歇了如此之久,一时有些好奇,问道:“王小侯爷何日再启程云游四方?”
王修尧并未抬头,指下隔着层帕子便是谢灵昭的皓腕,那脉搏日渐稳健。
却如同火一般,快要燎到他的指尖。
王修尧心中有愧,觉得隔着帕子替他诊脉都是在亵渎。
他低声说:“舅舅说我这般年纪了,却还未曾成亲,要我在京城多待些时日,好好相看一番,才许我走。”
“不曾想王小侯爷如此孝心,实在佩服。”
谢灵昭不做他想,少倾,又笑道:“王小侯爷这般好模样,不论是哪家的姑娘见了,定然都一见倾心。”
王修尧抿抿唇,心中却想,这次在家留的时间连舅舅都觉得长了,若不是拦着表兄,定要将他心悦谢姑娘的事告诉舅舅了,舅舅喜不自胜上门提亲也是有的。
他又在心中偷偷回答,谢姑娘却并未对我一见倾心。
见他神情怪异,不发一言,谢灵昭有些疑惑,只当他无意婚事,又被家里催得紧了,不喜这话,便就此打住,不再说下去。
却听他突然开口道:“太子殿下送的药的确名贵,于谢姑娘的病作用却不是很大,望姑娘不要轻易换药。”
谢灵昭点点头:
“世上珍宝无数,适合方能长久。小侯爷放心,我自是不会轻易换药。”
做了如此般地承诺,果然见王修尧表情愉悦了几分,心中暗觉有趣,王小侯爷如此医痴,连太子送了何种药材都听的一清二楚。
“那便好。”
王修尧探完脉,修长的手指颤了下,只一瞬,便克制地蜷缩着收回去。
“姑娘这样养着,没什么大碍。近来手僵冰凉,头昏气喘之感可还有过?”
“很是偶尔。”
谢灵昭摇摇头,先前没什么气色的脸颊,如今已然春日桃花般。
“如此,我便放心了。”
王修尧轻轻一笑,并未抬头。
转而从袖中摸出了个什么,待谢灵昭再去看,便见那枚她当暗器随手拆下来的珍珠耳环,赫然躺在面前男子白皙的掌中。
她一时愣住,没有去接。
“当日谢将军生辰之时,姑娘离席离的早,我没有机会还给姑娘,如今正是时候。”
王修尧此时抬眸,长睫打开,一双上挑的凤眼认认真真地瞧着谢灵昭,轻声道:“完璧归赵。”
谢灵昭心中踌躇,那小贼出没的窗口地方偏僻,杂草丛生,她当日掷出去时,就没想过再找回来,此刻却如此完好地被王小侯爷收着,怕是叫他费了一番工夫。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多谢小侯爷。”
王修尧只觉得掌中一痒,他说道:“不必客气。”
物归了原主,他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嘱咐了两句今后吃药时的注意事项,便告辞离开。
走到厅外,碰到了谢灵晰。
王修尧只是略一点头,问好道“谢二姑娘”,便匆匆离去。
谢灵晰见这位平日亲和的小侯爷此刻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走至前厅,见长姐果然也不发一言,只满脸疑惑地将枚形制普通的珍珠耳环举在眼前,指尖轻轻地扣击桌面。
她还不曾开口,便听谢灵昭问道:“灵晰,你说一个人平日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如今却叫人捉摸不透,这是为何?”
谢灵晰缓步走过去坐下,反问道:“长姐心中不明白吗?能叫人性情大变的,除了那一种由头,还能有什么?”
谢灵昭敲着桌子的手指蓦地停下,她转头看向妹妹,一双杏眼微微睁大,“你是说……”
情之一字,足她饱受沧桑,如今沉疴未消,竟至于连问都不敢问。
“茶摊前的关怀,父亲宴上的冷脸,还有这完璧归赵的珍珠耳环。”
谢灵晰一条一条地列举,说罢,下了定论:
“王小侯爷心悦长姐。“
谢灵昭垂眸,未发一言。
良久,长谈一口气。
不日,京中便流言四起,谢家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谢将军并未受到责难,却仍被圣上提及试探,谢家越发于高位战战兢兢。
谢灵昭有意查追根溯源,还家中公道。
便常日出门,在店中巡视。
这日,便恰遇到有人找茬。
“那机关冰鉴、机关团扇都给我来一个。”
那五大三粗的地痞流氓进门便吆喝,推搡间就到了柜台前。
店小二见这凶神恶煞,忙不迭地好声好气解释:“这位爷,您要的这两样东西,是咱们小店的新品,现下现货吃紧,您可以预定,咱们到时候有了东西,亲送到您府上去,如此可好?”
“好什么好!”
那流氓往柜台上狠狠一拍,开口骂道:“老子没见过你这么说一套做一套的,话说的跟朵花似的。买不到你们做什么生意!”
“哦,我知道了。”
他不等店小二插话,啧啧两声,不怀好意地打量道:“仗着谢家的权势是吧?”
“他们谢家结党营私,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要做这黑心老鼠,专赚人黑心钱是吧!”
谢灵昭在账房内,听到外面如此喧哗,刚要出去,便被掌柜拦下。
“我知谢姑娘不似寻常女子,胆识大,不惧于此,但如此场面,您却不便出去。”
“见到您,那泼皮无赖只怕会更猖狂。”
谢灵昭闻言,点头道:“也罢。”
便躲在门后,见掌柜出门安抚。
却见那恶霸毫无罢休之意,竟将柜上那件摆来瞧的计时机关扫到地下去了。
这人牛犊般的力气,那机关瞬间四分五裂。
谢灵昭瞧在眼里,一时怒火中烧。
这机关繁杂,做来不易,正是因为熟手太少,以至于不能量产,故一件难求,此刻却叫这无赖给砸了。
她当下装了袖箭,瞄准那无赖的脚踝,射了出去。
“诶呦!”那无赖应声倒地,捂住脚踝。
周围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
“谁打我!”
那无赖自觉丢人,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围观之人见他看来来,皆都收敛了笑意。
谢灵昭又瞄准了他的手肘,那无赖动了一下,打在了小臂上。
这机关袖箭经过改良,可装木制与铁质两种弹头,谢灵昭虽只装了木制弹头,但打在人身上仍生疼无比,不过几个时辰,怕是便会生出淤青来。
“谁打我!”
那恶霸捂住手臂,见众人又笑,气不过地抓着无辜之人的领口,恶狠狠地威胁:“你笑什么笑!”
那人面露惶恐,求饶不断。
无赖将人往后一推,直叫那人跌倒在地,怒气冲冲地朝柜台来,将桌子拍的震天响,指着掌柜的鼻子便道:
“是你老小子在背后捣鬼!”
“没有没有没有。”
掌柜摆手推脱,演技颇佳,一叠声地直劝:“客官息怒,客官息怒。”
谢灵昭又想出手,不想那恶霸站在柜台前,眼尖地看到了一片碧色的衣角。
他当即兴奋起来,脸上恶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位小娘子。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