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打猎(二)

    三人不久商量出了主意,孙策深感此事窝囊,但为长远考虑又只得如此,便纵马在猎场驰骋。飒沓马蹄声惊起成群的野鸭和飞雁,孙策握紧弓弦,飞箭似流星穿过纵横交错的林间,猎物应声而落。

    周瑜和孙权跟在后面喝彩,孙策又随猎犬越过一处小山坡,来到向阳处,烈日刺眼,孙策用手挡额眺望四下,远处田野空旷,近处绿树成荫,一只黄灿灿的畜生躲在树下,分外显眼。

    孙策以为是只狐狸,搭箭正要射去,瞄准的功夫,见这狐狸卧在树根下不知道跑,孙策眯着眼细心辨认,发现是只毛茸茸的兔子,正缩在树根下瑟瑟发抖。

    孙策收起弓箭,踢马朝树下奔去,周瑜在后面追着提醒道:“你不要这样只身冒进。”

    孙策跳下马抓起兔子,回头向周瑜和孙权笑道:“娴儿昨天说想在家里养兔子,就把这只送给她吧。”

    周瑜握着缰绳在马背上朗声而笑:“我今日可真是开眼了,堂堂孙伯符,怀里居然抱了只受伤的兔子。”

    孙权跟过来,听到孙策所说的,便趁这机会立刻接话道:“不如我去把娴儿叫来。”

    孙策还没说好,孙权已将弓和箭囊都背在肩上,拽起缰绳径直让马掉头,无心再打猎,跑去溪边找谢灵毓。

    蝴蝶风筝已在高处翱翔,谢灵毓拿着轴线不时后退,调整着风筝线的角度,孙娴和孙绍像两只小蜜蜂一样高兴地原地打圈,张着嘴巴喊“好高呀——”聂夫人端坐在一块木桩上笑眼打量她们,满面皆是柔光。

    孙权下马,边走边喊着:“娴儿,你阿父给你捉了只黄兔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孙娴正仰头看着天上飘的大蝴蝶,还惦记着待会去抓鱼,早将昨天想要的兔子抛在脑后,头也不回地满不在乎道:“让我阿父自己养着吧。”

    聂夫人嗔道:“这孩子……”

    谢灵毓听见孙权的声音,偏过头觑他一眼,又沿溪边转了个弯,一不留神,风筝线竟在手上绕了一圈,筝面从高处挟裹,力度加剧,谢灵毓慌张着想解开,岂料越勒越紧,疼得哎呀一声,回头求救。

    聂夫人正要起身,孙权已上前抓紧长线。

    “把线给我。”孙权忍痛将线往回拽了一把,让谢灵毓的手抽出来,然后又接过线轴,另一只手牵起谢灵毓的手瞧了瞧。

    谢灵毓两只手背都被勒红了,孙权来回帮她揉了揉,看起来无济于事,又低头朝她手背勒红处吹了口热气。

    聂夫人见状,便默不作声牵着孙娴和孙绍离开了溪边。

    待谢灵毓回过神,聂夫人已经带着孩子们走远了。

    谢灵毓向孙权埋怨:“你一来,大嫂就带着孩子走了。”

    孙权弯腰找来两块石头压住风筝的线轴,任蝴蝶在天上飞舞盘旋,石头背面全是湿泥,孙权沾了一手,故意在谢灵毓脸前撩了撩手指,谢灵毓向后仰着躲开。

    “你别瞎操心啦,大嫂自有大哥照看着。”孙权给她递了个眼神。

    谢灵毓想想觉得也是,便托腮坐在溪边歇了歇。

    孙权俯身在溪水里把手洗干净,还把手上的水往谢灵毓脸上轻甩两下:“想什么呢?是不是累了?”

    谢灵毓抬手挡着孙权洒过来的水滴,又面无表情看着潺潺溪水:“大嫂又有身孕了,真好。”

    孙权见她一副艳羡的语气,便打趣道:“怎么,你也想要孩子啊?”

    谢灵毓撅着嘴,不确定地点点头,心里并无主意,只是担心吴夫人迟早会催促。

    孙权靠过来碰着她的肩,附在她耳边道:“那你晚上别偷懒。”

    “你真是够了。”谢灵毓面红耳热,转身背对着他。

    孙权跟过去偎在她身旁:“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谢灵毓伸手盖在他脸上,不想再讨论此事。

    孙权拿下她的手,正色道:“咱们先说好,以后有了孩子,你不能忽略我。”说话间用手心在她手背勒红处摩挲。

    谢灵毓敷衍着点头,心里却不能保证这一点,聂夫人还说她以后若是做了母亲,肯定会把孩子宠坏呢。

    孙权见她闷闷的,把她拉起来提议道:“要不要骑马?”

    谢灵毓想起自己第一次骑马的后果,为难地摇头:“我不敢,我怕摔跤。”

    孙权眉眼弯弯,牵着她走:“来吧,这回不让你自己骑了。”

    谢灵毓跟随孙权来到他的坐骑旁,看到的是一匹威风凛凛的褐色骏马,眼神明亮敏捷,透着一股傲视群雄的气派。

    谢灵毓惊喜地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孙权拍了拍马颈笑道:“大哥取的,叫惊帆。”

    “惊帆惊帆——”谢灵毓一边唤着名字一边轻抚着马颈,“有劳你了。”

    孙权也学着谢灵毓的语气道:“惊帆惊帆,快跟夫人问个好。”

    谢灵毓回头笑:“你别为难它了。”

    孙权单手把谢灵毓抱到惊帆的背上,随后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手握缰绳把她圈在怀里。

    “坐稳了吧?”他问。

    谢灵毓点头,然后惊帆带着他们二人悠闲往前走。

    谢灵毓歪着头悄声对孙权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当时想学骑马,其实是为了有一天逃走的。”

    说罢扬起亮澄澄的笑眼,斜瞟了一下孙权。

    孙权笑着哦了声,勾头问她:“你后来怎么不骑马了?”又自问自答着,“肯定是舍不得我。”

    谢灵毓不置可否,望着天上那只风筝笑而不语。

    从猎场经过时,谢灵毓看见聂夫人和孩子们已经和孙策会合了,一家人正围着一只包扎好的黄灿灿小兔子给它喂食,谢灵毓欣然一笑,放心地随孙权走远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忽见周瑜形单影只,举着水壶正在树荫下喝水,旁边是他的坐骑在悠闲地甩尾巴扇风。

    每次见周瑜他都是一个人,谢灵毓向孙权奇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周瑜的夫人?”

    孙权拽着缰绳道:“公瑾的夫人身患旧疾,常年吃药养病的,所以不怎么出门。”

    “这样啊。”

    虽然有些美中不足,但是能和周瑜那样绝妙无双的人相伴,应该也是无憾了。谢灵毓很快意识到这样的想法若是被孙权知道,他肯定会不高兴,于是忙把这想法从脑海中驱走,不去想周瑜的家事。

    惊帆奔跑起来有阵阵凉风吹在脸上,谢灵毓闭着眼享受这惬意,睁开眼又看到林中有绚丽花草,便随心所欲地让孙权骑过去。

    孙权带她在林中穿行,忽然勒住缰绳停下来,指着一个方向坏笑道:“你看,那只小鹿是不是长得像你?”

    谢灵毓好奇地顺着孙权的手望过去,看到一只额角尖锐的梅花鹿,大眼睛小嘴巴,动时透露着机灵和警觉,静时婉约不失优雅,谢灵毓看不出这梅花鹿长得和她有什么像的,孙权在她身后却越笑越嚣张。

    谢灵毓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又白了一眼道:“那你去和它过吧。”

    孙权立刻收起笑脸:“我跟它有什么好过的?”又道,“不如把它捉回来让你养着吧?”

    说着便松开缰绳,反手去抽背上的箭,搭在弓上准备射出去。

    一眨眼功夫,谢灵毓发现方才那只梅花鹿的身边又多了一只更高大些的同类,两只梅花鹿用各自的大眼睛互望着,宛如一对亲密爱侣。

    谢灵毓动了怜悯之心,抬手挡在孙权的箭前不忍道:“别吧,人家在林子里好好的,不能把它们拆散。”

    “你说放了那就放了吧。”孙权点点头,放下弓箭,朝那对儿梅花鹿甩了甩手。

    谢灵毓夸赞道:“你真听话。”

    孙权将下巴抵着她的肩窝,“那你奖赏我一下。”

    谢灵毓佯装不懂:“你什么都不缺,还需要什么奖赏?”

    孙权咧着嘴笑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脑子转得跟我越来越像了?”

    四野无风,密林的草丛里却窸窸窣窣有点动静,树枝掩映处隐约有刀剑光影。

    孙权眸光一紧,伸手揽着谢灵毓的腰,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密林里有埋伏。”

    “真的吗?”谢灵毓吓得抓紧了他的手。

    孙权看着她:“别慌,我们就假装不知道。”

    说罢,在谢灵毓耳垂上轻吻一下,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密林处。

    谢灵毓会意,错身闪躲,故意抬高声音向孙权楚楚可怜道:“我觉得这里怪冷的,还是去别处吧。”

    “行吧。”孙权拖着声音道,不急不慢地将马掉过头,然后带着谢灵毓马不停蹄地奔向孙策驻扎处。

    孙权一见孙策就着急禀报道:“大哥,密林有伏兵。”

    周瑜一听,忙让亲兵戒备起来:“保护主公。”

    猎场顿时被剑拔弩张的气氛笼罩,孙策却气定神闲:“走,我们去会一会是敌是友。”

    一面又安排人护送聂夫人谢灵毓及孩子们回到马车上。孙权拔剑护在她们左右,盯着前后动静。

    周瑜跟过去向孙策道:“不要鲁莽。”

    孙策不听:“他们若是冲我来的,我不能让他们白来一趟,我若不现身,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灵毓正要搀着聂夫人撤到马车上,一不留神,孙娴怀里抱的兔子突然跳下来跑了,孙娴哎呀一声没有多想,拔腿去追。

    聂夫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吓得僵在原地。

    谢灵毓忙喊道:“娴儿!”慌张跟了过去。

    孙权看到,也焦急跟上去:“灵毓!”

    幸好有个武将守在兔子必经的路旁,武将眼疾手快,扑上去截住兔子,又将兔子送还到谢灵毓手上,还关切了一声:“谢夫人当心。”

    谢灵毓接过兔子,抬头却呆住,这武将竟然是贺攀,连忙偏过头假装没有认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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