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打猎(一)

    若贺攀有心耍什么诡计,那玉佩的事只会欲盖弥彰,瞒着孙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谢灵毓在黑暗中凝神苦思,若是继续隐瞒下去,到了被戳穿那日,孙权就会认为是她蓄意为之,到时候即便她声泪俱下说的全是实情,孙权也未必肯信。

    这么一想,现在已经是最好的坦白时机。谢灵毓打定主意,脖子略动了动,昂头向孙权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知道之后别生气。”

    孙权在黑暗中蹙眉,心里七上八下,顿了顿,手指摸索着竖在她唇边道:“那你还是别说了吧。”

    “不行,我必须告诉你。”话虽然这样讲,谢灵毓的勇气其实已经所剩无多。

    孙权犯起犟劲儿,扭过头道:“我不听。”

    谢灵毓见他这般,也琢磨不透他知道之后会做什么反应,自己的勇气随之消失殆尽,无奈道:“不听就算了。”

    然后从他怀里移开,想着明日还要出门,便转身背对着他,思绪渐渐漂浮在无边的宁静之中。

    窗外夜风习习,孙权却睁着眼辗转反侧。他预料到谢灵毓要告诉他的事情大概和贺攀有关,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听,然而自己又忍不住胡乱猜想,枕着胳膊心里乱成一团。

    夜越来越静,孙权心里杂草丛生,忍不住侧身搂着谢灵毓小声道:“毓儿,你还是告诉我吧。”

    谢灵毓的呼吸声轻柔绵长,没有听见他的说话声。

    孙权的胸膛轻轻起伏,莫名有种逃过一劫的侥幸念头。闭着眼睛又把谢灵毓过往跟贺攀之间的所有可能性都猜想了一遍,一直想到后半夜,甚至连最糟糕的情况都想到了,最后意识被睡意席卷,坠入朦胧梦乡。

    次日晨曦初露,谢灵毓被一团心事扰醒,睁开眼仍惦记着昨晚没能说出口的话,看孙权睡得正沉,便把他晃醒又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听?”

    孙权睡得晚,此时慢吞吞睁开泛红的双眼望向谢灵毓,嗓音混沌余音嗡嗡道:“我知道,跟贺攀有关,对吧?”

    谢灵毓心里一震:“你猜到了?”

    孙权的睡意被赶走大半,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果真是他的事啊?”

    谢灵毓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在枕头上点了点下巴,目光闪躲。

    孙权眸光如炬,俯身盯住她:“别提他,我不想知道。”

    谢灵毓一副丑话说在前头的神情:“好啊,那你将来可不要后悔,也不要怪我瞒着你,更不准跟我生气。”

    孙权嗤道:“我想了一夜,想了各种可能性,连你跟他生过孩子都想过了。”

    谢灵毓冷着脸把薄衾一角甩到他脸上,又气又笑:“你真是胡说八道,亏你想得出来!”

    孙权接住薄衾,清亮地笑两声:“总归不会比生过孩子更严重了吧?”

    谢灵毓咬牙道:“你永远别想知道了,我烂在心里都不会告诉你!”

    孙权求之不得:“好啊,你最好一辈子瞒着我,永远别让我知道,省得我不高兴。”

    两人斗了几回嘴,随后下床洗漱准备吃早点。谢灵毓嘱咐丹兰和燕儿洗些瓜果备些干粮帮她放在马车上,这时忽见吴夫人身边的张媪拿着一件包裹站在门外笑道:“门房一早就收到这个,说是从会稽山阴刘家特地送来给谢夫人的。”

    谢灵毓和孙权都起身迎道:“有劳张妈妈亲自走一趟。”

    一面将张媪迎进屋,一面接过她手上的包裹。

    张媪推辞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今日主公要出门打猎,想来二公子和夫人也要出发了,我便不进去耽搁了。”

    谢灵毓目送她离去,心里琢磨着这包裹是不是兰表妹派人送的,展开包裹一瞧,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鸳鸯刺绣,红底金线,灿烂如火,仿佛要跃出来。

    另有一张小小帛书写着:绣庄买来的,略表心意。

    谢灵毓顿时喜上眉梢,这几天一直感到不安的事终于有了可喜的结果。兰表妹特地买绣品送过来,看来已经明白跟聂筠的婚事是她这个表姐促成的,能有心思送礼物,兰表妹对这门婚事应该还算满意。

    孙权在一旁啧啧称奇,还不忘取笑谢灵毓:“你能绣出来这样好看的鸳鸯吗?”

    谢灵毓心情甚好,才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你知道吗?这可是我兰表妹送的。”她语气颇炫耀。

    孙权挑眉附和着她:“哦,这是特地谢你的吧?”

    谢灵毓欣然点头,对这幅鸳鸯绣图爱不释手。

    孙权取笑她:“瞧把你高兴的,不就是一幅刺绣吗?”还信誓旦旦道,“今日打猎,我捉来一只活物送你。”

    谢灵毓好奇地眨眼睛:“你能捉来什么活物给我?”

    孙权想了想,手背在身后笑眯眯逗她:“给你捉一只老虎怎么样?”

    谢灵毓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摆手道:“我不要老虎,我害怕。”

    孙权佯装困惑:“你怎么会害怕老虎?我猜老虎见到你一定更害怕。”

    谢灵毓轻轻将鸳鸯绣品放在书案上,反手便往孙权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居然敢说我比老虎可怕?”

    孙权摸着脑袋喊痛,又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灵毓,一直闷笑。

    坐马车去猎场的路上,孙娴和孙绍摆弄着他们带出来的蝴蝶风筝,谢灵毓同聂夫人分享道:“一大早就收到我表妹从山阴派人送来的礼物,这一切都要多亏大嫂出手。”

    聂夫人莞尔而笑:“看来你们姐妹缘深,连嫁人都注定结伴嫁到吴郡。”

    话音未落,忽然拧眉以手掩面,像是干呕的样子。

    谢灵毓慌道:“大嫂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说着用手轻拍聂夫人的背。

    聂夫人轻叹着拦了拦她的手,歪眼打量着孙娴和孙绍,然后才顺着气儿对谢灵毓低声道:“我这两日隐约觉得,我好像又有身孕了。”

    “真的吗?”谢灵毓原本很惊喜,觉得这是好事,但是看聂夫人脸上似有愁容,不解其意,便关心道,“大嫂是不是有些辛苦?”

    聂夫人手心落在小腹上自嘲道:“如果是真的,那么靳氏一入府,便能顺理成章地陪在伯符身边了。”

    靳明禾入府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每次一想起来心就隐约被戳中,但是这根刺戳在谢灵毓和聂夫人心上,滋味却是不一样的。

    谢灵毓这时候也只能安慰着聂夫人:“大嫂切莫胡思乱想,如果真的又有了身孕,安胎才是最要紧的事,再说了,大哥与靳家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谢灵毓蓦然觉得靳明禾有些可怜。靳明禾确实貌美,谢灵毓也承认这一点,想来孙策会喜欢她,但是有聂夫人在前,靳明禾又作为一颗棋子,吴侯府连同孙策在内,很难有人真的接纳她。

    聂夫人听了谢灵毓的安慰,兀自吁一声,不再谈及此事,又含笑望向她:“你也要抓紧了,母亲嘴上不过问,心里可一直留意着呢。”

    听聂夫人这样讲,谢灵毓羞赧垂下头,有口难言。聂夫人跟吴夫人都不知道,她跟孙权不过是最近几天才有夫妻之实的,哪会这么快就怀上孩子?

    谢灵毓没接聂夫人的话,转而提议道:“大嫂今日什么都不必操心,我来看着孩子们放风筝吧。”

    聂夫人向一旁的孙娴和孙绍温声笑语道:“听见了没有,今日二婶娘陪你们放风筝,你们两个要听话,知道吗?”

    孙娴转着水汪汪的眼睛对谢灵毓提议:“我除了想放风筝,我还想去抓鱼呢,二婶娘陪我去抓鱼好吗?”

    谢灵毓戳着她肉乎乎的小脸忍俊不禁:“好呀,你想干什么我都陪你去。”

    聂夫人在一旁笑:“等你做了母亲,肯定会把孩子宠坏的。”

    到了猎场,谢灵毓和随行的侍婢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聂夫人走下马车,生怕她有一点儿闪失。

    孙策和孙权一行人还坐在马背上,正驻足在不远处,勒着缰绳打量地形。孙策见聂夫人走下马车,便时不时朝这边观望,直到聂夫人来到平地,他才别过脸去和身旁的副将笑谈。

    兴许是昨日刚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猎场泥土芬芳,连草地都泛着碧绿光泽。眼前的山林郁郁苍苍,一条小溪自林中穿行而来,阳光透过树叶的屏障,洒下来也没那么刺眼了,鸟啼声不绝于耳,悠长的鹿鸣声时近时远,一派如诗如画的祥和景象。

    聂夫人拉着谢灵毓细声道:“走,咱们去溪边吧。”

    谢灵毓便领着孙娴和孙绍,在溪边的草地上将风筝放飞。

    没过多久,周瑜也带着亲兵赶来了,英姿勃发,跃身下马。

    孙策和孙权也下马相迎,三人聚首会晤。孙权的年纪明明比他们两个人都小了一截,但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却显得老成持重,一点儿都不是在家里傻里傻气没正形的样子。

    孙策一见周瑜便说:“公瑾,昨日孙权碰到了军需官,听说了军中贪腐之事,我仔细查了账务,发现这阵子亏空,是有人冒领了军饷所致。去年说被山贼劫走的那笔钱,我怀疑也没那么简单。”

    周瑜望着山林缓缓皱眉:“我们这几年出生入死,没想到竟有人中饱私囊。”

    孙策叹道:“我更担心的是这些钱追不回来,若是动起真格惩戒,牵一发动全身,难免闹得军心不稳,给别人可乘之机。”

    周瑜抬了抬眼,揶揄一番:“我还以为依主公的脾气,肯定会杀一儆百,绝不姑息呢。”

    孙策讪笑:“我这不是把你们叫来一起商量吗?”这时又望向孙权道,“仲谋,你意下如何?”

    孙权方才一直仔细听着他二人的对话,料到此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便目光深远道:“不如就解除兵权,让他们还乡好了,以后若是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说不定他们还会念着大哥的恩情,再次冲锋陷阵。”

    周瑜也道:“说的正是,你不让人家占一点好处,以后再打起仗来,谁还死心塌地为你卖命呢?”

    孙策扬脸笑:“这个主意倒是精明,但也要把握分寸,否则便是助长不正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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