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黑衣男子，那红衣男子便转身告诉太监：“他不曾参加文试，也可以么？”
太监自己拿不定主意，派人上去问主人家了。
当下台下楼中，满是骚动，众人都好奇这位公子哥是谁家来的，也都对今日赢家存了无限遐想。
看台上的楚未清猝然起身，打发走左右下人，说道：“父亲，那红衣服的，是裴竹。”
他总算摸清了，不会错的。
楚岸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有小厮进来询问是否能让黑衣男子参试的事。
楚家父子目光交汇，他们都知道楚裴竹的真实身份，却也明白此时不是揭开他身份的时候。眼下便只能让他做着这楚家次子，如若让京城中人知晓楚家二郎赢得亲妹妹的招亲，那真是莫大的丑闻。
“不如让那个着黑衣的去试试，兴许能赢。”楚未清说道。
——这样楚裴竹便不必摘下面纱，暴露自己楚家二郎的身份。
楚岸陵怒火中烧，却不敢在小厮面前表现出来，只得沉声应下，“嗯，你去告诉下面的，不论是谁现在敢上台，都可参加，后续补上文试便是了。”
楚未清将小厮都打发了，楚岸陵才怒道：“真是胡闹，眼见那功夫我熟悉，还以为是什么时候教导的弟子。”
楚未清也颦着眉头，满是担忧。
他们这儿还算是好的，高楼上才更是炸开了锅，楚裴灵指着那道黑色身影，恨不能亲自跳下台与他比试比试。
顾琳琅也十分讶异，与几个丫鬟搂着裴灵不让她真的掉下去，“那是谁啊，惹得你如此生气。”
还能是谁，她楚裴灵讨厌了这么多年的人，自己能认不出来么？
“琳琅姐姐，还能是谁，只有那个该死的柳闻堰！”裴灵恨道。
“怎么会是他。”琳琅也颇为疑惑，毕竟平时在学堂里，柳闻堰虽是身份最高的相府独子，却从来都是默不作声的，很少与别的学子交流，也很少与裴灵交流。
对啊，他怎么会来，裴灵也有些疑惑。
还记得幼时，她与裴竹、闻堰二人关系都算是好的，转折点便是那日，几个孩子闹起来，说是要让裴灵嫁给柳闻堰，裴灵急得险些跟他们打起来，柳闻堰便站在旁边，冷冷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记性一向差的裴灵到现在还能倒背如流，“我柳闻堰，绝不会迎娶楚裴灵这样刁蛮的女子。”
哼，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打死他，从来都只有楚裴灵不要别人，什么时候轮到他柳闻堰嫌弃她了！
害得裴灵那日被好些不懂事的小男孩嘲笑，后来去寻了二哥哥，好好数落了那群孩子一顿，裴灵才稍稍解了气。
都怪这个柳闻堰，现在又来参加她的比武招亲，肯定是想赢下招亲后又说看不上他们楚府的女儿，下楚裴灵和整个楚家的面子。
裴灵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向顾琳琅求助道：“姐姐，怎么办，若是他赢了，定然要说不娶我来羞辱我。”
“不会吧。”顾琳琅深知招亲关乎家族，柳闻堰再傻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给楚家人下脸。
那他又是为什么来参加招亲呢。琳琅仔细回想起来，捕捉到些许蛛丝马迹，意识到多年在学堂他与裴灵并无交集，实则是因为裴灵根本不想理会他。
或许柳闻堰真的属意于裴灵，只是她自己从不曾发觉吧。
琳琅别过头，仔细观察着裴灵的侧颜，总觉着自己这个妹妹虽生得灵动，眸光中却时不时透出一种清澈的愚蠢。
还真不像能看出旁人心意的人。
台下骚乱未平，台上也仿若风起云涌，动荡不安。
楚裴竹听过太监汇报上意的话后，三两步走到柳闻堰身前，寒声问道：“你凭什么来参加，你也配娶裴灵，简直是痴心妄想。”
柳闻堰声调低沉，他隐约透出的脸色十分虚弱苍白，语气里的颤抖也显现出他的弱势，“好哥哥，你就高风亮节吗，还给我下泻药，想阻止我参加招亲。”
正在此时，太监出声宣布：“请二位选婿开始比武！”
楚裴竹还准备说些什么来讽刺柳闻堰，让他主动放弃，柳闻堰却先伸手抓向他的手腕。
楚裴竹一惊，另一手立即推开他，恨道：“你竟敢使阴招，真是卑劣。”
柳闻堰对楚裴竹的批驳毫不在意，轻轻一笑，只像是自言自语道：“不管手段如何，能赢的才是高者。”
随后他便不顾身体上的不适，飞身上前，劈掌打向楚裴竹。
二人有来有回地斗了几个回合，楚裴竹一向以怀德君子自居，下手虽狠，但招招式式都是明面上的，柳闻堰面上瞧着不算狠绝，却在暗处耍了好些阴招，迫得楚裴竹节节败退。
“小人柳闻堰。”楚裴灵抱臂，居高临下评判道。
顾琳琅望着她，却也只是笑，心底觉着柳闻堰肯为了妹妹如此，或许嫁了他也是好的。
看台一边的楚岸陵看出柳闻堰是使了阴招的，不觉阴毒，反而赞赏道：“平日里，竹儿那些功夫看着精妙，其实放到战场上便显得过于花哨了，反倒是这小子的招式，招招见效。”
楚未清却对这位选婿不甚满意，只说：“这样手段高明的人，裴灵心思单纯，恐怕招架不了。”
“哼，你以为竹儿那小子的花花肠子就少么？”
“……”楚未清汗颜，心想自己弟弟何时藏了这些不轨心思。
柳闻堰的一招一式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处处向着要害去的，楚裴竹虽还惦记着自己在京城中翩翩君子的名声，也不得不反抗一二了。
这一招，要使，便必得见效。
楚裴竹勾拳，击向柳闻堰的下颚。
今日赢得比武的条件是取下手腕上的绸缎，打脸丢面，杀伤力也有限，因此大家基本都不会对对方的脸动手，柳闻堰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再加之身体原因反应有些迟钝，一时竟没能躲开。
以为这一拳会结结实实打在自己脸上，楚裴竹却装作不慎，偏开手，勾指扯下他脸上的面纱。
“你做什么？”柳闻堰大惊失色，第一时间，便是向高楼上望去。
别的他都不在意，他只在乎……
裴灵早就看得乏了，直到此处，才褪下红盖头，漠然回身离去。
顾琳琅也有些讶异，连忙接住她丢下的红盖头，离开看台。
都这样了，柳闻堰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楚裴竹眼见他的焦心与担忧，心道目的达成，他一直知道裴灵并不喜欢柳闻堰，见到柳闻堰也来招亲一定会不高兴，而柳闻堰性情孤高，知晓裴灵对自己无意，定会全身而退，不再强迫。
可在他沾沾自喜之时，柳闻堰却抢先一步，握住他手腕，一把扯下绸缎。
楚裴竹震惊地看向他，柳闻堰张开缎布，得意洋洋念道：“第四十八号选婿，惜败。”
众人方才还在发现黑衣选婿是相府独子柳闻堰的震惊情绪里，下一刻便得出今日武试结果，先是有些迟疑，后便在几个人的带领下开始拍手叫好。
“我们好歹同在一个私塾，没想到你竟用这种手段。”楚裴竹有些不甘，却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得出口埋怨道。
柳闻堰不跟他多废话，在太监的指示下，心满意足地走下高台，独去参加文试了。
武试结果一出，便有几个丫鬟紧赶着登上层楼，告诉楚裴灵道：“姑娘，武试的结果出来了，赢得头筹的……是相府家的公子，柳闻堰。”
顾琳琅听罢，见楚裴灵恹恹的没什么反应，便出语打发道：“下去吧，没什么吩咐不必上来了。”
琳琅还以为裴灵是因着要出嫁的事难过，劝慰道：“裴灵，没事的，我听说大表哥重文，将文试得分的比例调高了，事情或许还是有转机的。”
裴灵却淡淡摇了摇头，叹道：“事到如今，谁赢都没什么要紧的了。那一拳，二哥哥若是狠狠打在柳闻堰身上，那么谁赢谁输还真说不准，可他偏要用来算计。”
“算计？”琳琅有些不解，心道自己这个一向单纯的小表妹何时有了这许多心思。
“揭开柳闻堰的面纱，不就是为了给我看么？以柳闻堰的性格，我若是不给他这个面子，他怎么可能还愿意自降身段。”
顾琳琅是才会意，感叹道：“你原不是为着招亲的事难过，而是不想看到二表哥算计的样子。”
裴灵掰扯着衣袖上的刺绣，沉默以对。
柳闻堰个人的文试在一个时辰后结束了，难题很快便转到了裁决胜负的楚未清处。
果不其然，文试中上乘者也就是柳闻堰与楚裴竹两人。
楚裴竹的文章楚未清是看过的，那娟秀的小字别具一格，一眼便能认出来，柳闻堰的书卷又是后交的，到他手上时，连墨迹都未全然干透。
除却楚未清以外的考官各执一词，有些说四十八号的文采斐然，凤采鸾章，有些说后来的这位文笔虽不多缘饰，却如汪洋辟阖，洋洋洒洒。
大家都不好做这个主，决定权也只能是到了楚未清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