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管事的将信笺毕恭毕敬地呈上来的时候,蔚怀晟正微微躬身站在水盆前仔细清洗双手,他侧目粗略扫过信笺上那一行娟秀的小字,简短道:“拿出去烧掉。”

    管事以为自己听错了,犹豫着抬起头,便听到主子冷冰冰道:“以后凡是林府送来的信,都不必再送来给我看,直接拿下去烧掉就好。”

    “是……”管事心中纳罕,上次林府派人送信时,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主子亲手端过烛台,将堪堪不过半篇的信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唇边居然有了一丝笑意,看完后还将信笺叠得方正,珍重地压在了镇纸下,送信的小厮得了赏钱,喜逐颜开地出了门。

    这没几日的功夫,主子怎么忽然态度变得这么快?

    管事不敢再随意揣度主子的心情,只好听吩咐,将信笺拿到了后厨,投入烧得正旺的灶台之中烧成灰烬。

    蔚怀晟遣人换了几次清水,又洗过不知多少次手,似乎还是能闻到手心上温热腥臭血味。

    他终于放弃,遣退了下人,面无表情地坐到书案前,瞥到那只彩瓷的夏蝉镇纸底下露出一角信笺,伸手将其抽了出来。

    这是林思瑶陷入林府之后,为求他帮助仓促下书写的第一封信笺。

    字迹谈不上多漂亮,甚至有些草书的风范。

    可以想见林思瑶当时的慌张与无助。

    蔚怀晟施力,慢慢将那叠得板正工整的信笺狠狠攥作一团,当作垃圾随手扔进了渣斗内。

    林思瑶从林府消失的当晚,林熙达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奔赴到蔚府门前,连趴带跪地向蔚怀晟洗脱罪责。

    “我派了十多名小厮看管她,屋内就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娃娃,若不是有高手相助,她们俩必然逃不出去的!”

    “哦……对!对!我检查过屋子,里面没有反抗过的痕迹,林思瑶她是自愿离开的!说不定她早就跟外人串通好了,实在不关我的事,蔚大人您千万明察!”

    “我一定会尽早派人将她抓回来,一定一定!请您别治我的罪!”

    曾经官至尚书的林熙达,何等风光,如今却像一只落水狗,涕泪横流地抓着蔚怀晟衣摆,只想着卖女求荣,稳住自己家族的地位。

    看着对方的丑态,蔚怀晟心中愈加厌烦,加之他言语散乱聒噪,便派人将其直接遣退。

    如今,蔚怀晟空闲下来,不断咀嚼着那几句关键之语。

    “林思瑶可能与外人早有串通……”

    “屋内并无反抗痕迹……”

    “林思瑶是自愿跟随离开……”

    心底一道暗火突地燃起,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欲将他所有理智焚烧殆尽。

    多年的克己自制在这一刻也如冰面崩裂。

    蔚怀晟一寸寸捏紧了拳头,手中的青竹笔杆不堪受负地爆出三道裂口。

    蔚怀晟沉下心,抽出一张宣纸,信笔挥就。

    “进来。”

    门外伺候着的小厮闻声立即弯腰垂手地走了进来,只是甫一进屋,便察觉到气压低沉,面前忽然丢来一张信笺,小厮诚惶诚恐地接住了,小心抬头看了眼,瞧到主子神色冷肃,黑漆漆的两眸之中却透着犹如幽幽磷火的寒光,似乎在强压着怒意,“将信送去林熙达手中,他看过就懂什么意思。”

    小厮咽了咽口水,手捧着信笺,连忙称是,然后退出了书房。

    蔚怀晟将毛笔一同投入到渣斗内,仍带着墨彩的笔尖重重戳到底下的信笺之上,留下一道硕大的黑团。

    蔚怀晟心中泛起不清不楚的酸涩之意,好不痛快,旋即他想到,只要尽快提前了婚期,待林思瑶入了蔚府,定了名分,到时纵使她倔强地百般不愿,也得乖乖俯就。

    欺他、利用他、辜负他……

    种种罪责,到时自己便向她一一讨还。

    ——

    “姐姐,吃饭罢。”

    清桐从窗户处接过了饭菜,自从她们被重新抓回林府,林熙达便不再允许她俩随意接近大门,还夸张地调遣来侍卫看守她们两人。

    林思瑶此刻心不在焉,看也不看桌上的碗碟,追问道:“清桐,还没有蔚先生的消息吗?”

    清桐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些信是不是卡在了小厮手里,这些天没听到有蔚先生来访的消息。”

    林思瑶送出的信没有十封也得有七八封之数,叠起来得厚厚的一沓,她垂头丧气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将手腕上那只青白玉雕花的手镯褪了下来,按在清桐手中,“下次送信,将这手镯一并给小厮,我手里没什么银钱,也就首饰还值点钱。”

    清桐略带为难地看着她,林思瑶连声哀求道:“我的好妹妹,你就听我这次,试试吧。”

    清桐犹豫地点点头,收起玉镯,微不可闻地叹气道:“我只怕咱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林思瑶知道清桐已经对出逃一事彻底无望了。

    上次她们二人为了查看地形,一走进密林,恰好与前来捉拿杨睿的精兵撞个正着,林思瑶来不及高声求救,便被一举拿下。

    那些人故意将她和清桐分开看管起来,关在了临时的牢笼之中,不过可喜的是,直到这队精兵带她离开那天,林思瑶都没看到杨睿的影子,便猜测杨睿估计早已带领属下脱围,去往封地了,自己原也没道理要依赖他的,他既然已经远远地走了,好歹没被自己拖累,自己便放下心来。

    运送途中,那些人怕林思瑶动歪心思,给她用了药,她便一路昏沉睡着,清醒后已回到了林府,好在一睁眼睛便看到清桐重新出现在面前,两人抱成一团,哭作一团。

    清桐这几日不知遭受了什么苦难,甚至出言劝解道:“姐姐咱们别再跑了吧,就算嫁给蔚先生又有什么不好的?”

    林思瑶虽然对这个名为丫鬟,实为家人相待的清桐一直耐心呵护有加,但乍一听闻她竟然也帮衬着林熙达来劝自己,当即隐隐愠怒道:“为何你们全是这套说辞,蔚先生人好,官位高,我不嫁便是不识好歹?但是,你们谁又曾问过我的意见,我曾经是与蔚先生有过情意,可他如今已娶过良妻,我对他现在也只有礼敬之心,你们越是劝我逼我,我便越不想嫁。”

    清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大概这个朝代的女子都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为真理原则,这番婚恋自由的言论属实还是太大胆了。

    林思瑶一番话说尽,胸口仍剧烈地起伏着,看着清桐不解疑惑又委屈的目光,林思瑶义愤填膺的那口愤愤之气忽地消散了。

    思索的时间里,清桐已摆好了碗筷,擎等着林思瑶用膳。

    林思瑶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了戳碗底,心中忽然又有了一个点子,只是不知是否管用。

    林思瑶将碗筷一推,返身回到榻上仰面躺着,对清桐道:“你跟送饭的小厮说,日后只送一人份的膳食就行了,因为我从今日起要绝食了。”

    清桐知道她脾气倔,决定后的事两头牛也拉不回来,于是无奈地照做了。

    收餐盘的丫鬟乍一听闻,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全然没当回事。

    这人还能自己把自己饿死了?

    这些个山珍海味可是外面穷苦人家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

    第一日,林思瑶未曾动上一筷,只饮了些茶水,腹中隐隐有了饥饿之感。丫鬟晚上路过窗户,只略略扫视了一圈,然后便走开了。

    第二日,林思瑶几乎一人喝了两个茶壶的水,看着案上喷香扑鼻的饭菜,咽了咽口水,却忍住了没吃。丫鬟态度已然不像第一日那般无所谓。

    第三日晚上,林思瑶已饿得无法自行走下榻来,她身上无力,脸色青白,除了还有些热乎气,简直跟尸体无异。

    那送饭的丫鬟回来拿餐盘时见到这一幕,彻底慌了神,连忙去跟小胡子诉说,小胡子一听,冲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然后马不停蹄地去禀告了林熙达。

    不出半个时辰,林熙达带着乌泱泱一堆人进了屋,一名郎中模样的男人给林思瑶把了脉,捻须道:“二小姐连日不思饮食,伤了元气,没什么大碍,先用些好消化的粥食,再慢慢进补。”

    清淡寡味的粥很快就能熬好,只是林思瑶纵使胃饥痛难耐,满头冷汗,也不肯张口喝一滴。

    林熙达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喂粥的丫鬟急得落泪,用勺子抵住她的齿间,低声道:“二小姐,您就喝一口吧,全当可怜可怜奴婢。”

    林思瑶冷冷撇过了头。

    林熙达一把拉开丫鬟,指着林思瑶怒道:“你想饿死自己啊!你个不孝的女儿,到底想做什么?”

    林思瑶看着墙壁,缓慢道:“我要入宫面见二皇子。”

    一瞬间,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林熙达以为她饿得魇住了,“你在胡说什么?殿下岂是你能随便见的?”

    “如若父皇不答允,那便让我饿死罢了,我不会吃一口饭。”

    林熙达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余下的小厮和丫鬟们也鱼贯而出。

    紧接着,第二日午时,林熙达派人送来饭食,还有一句话:“二小姐,老爷请示过了,二皇子愿意见您一面,您快用些饭精神精神吧。”

    林思瑶见诡计得逞,心中快意,让清桐扶自己起身,浅浅喝了些汤水,待胃里暖过来,才敢吃些软的。

    既然蔚怀晟视而不见,两耳不闻,那她便入宫,去找二皇子说情。

    二皇子与她有相同经历,又手握实权,必然会理解她,然后助她出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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