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瑶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二皇子目光便跟着她左右晃动，不出片刻，二皇子摆手无奈道：“我眼都晕了，你能不能消停会？”

    “要被送入蔚府做小妾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急。”林思瑶没好气地睨他一眼，但还是顺从地坐定，捧着仍温热的茶盏捂手。

    二皇子听罢，坏笑两声道：“我可不像你这般榆木脑袋，我要是你的话，可得在蔚怀晟面前装乖卖巧，不出一年时间，就能哄得他亲手把庄舒禾扫地出门，扶我做正室。”

    林思瑶顶佩服他的心态，她回现代失败后，经常焦虑失败得夜不能寐，二皇子可好，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与自己调笑。

    二皇子对此却反过来安慰她道：“回不去就回不去了，回去也要朝九晚五地做牛做马，不如留在此地做个闲散王爷，每日醉生梦死，多快活？”

    林思瑶却不置可否，心中暗暗道：二皇子甫一穿来之时，面临的便是卑微的身份、尴尬的地位、冷漠的血亲乃至风雨飘摇的朝堂，与之相比，还不如去到寻常百姓家享受天伦之乐，这一路而来的辛酸，支撑他走下去的不都是为了回到现代吗？

    瞧他此刻这般若无其事，只怕心中苦楚不比自己少一分。

    不过，回到现代一事还可以从长计议，眼下还有更加迫在眉睫的要紧事！

    “不如……”林思瑶迟疑了会，说道：“我去见太子一趟说说情？”

    二皇子眼皮也未抬一下，立即否决了她的想法，“太子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见你？他每日都与老太傅在学斋里研习兵法政事，还要去猎场学习弓马骑射，闲下来的时间都去皇后宫中请安了。”

    “而且啊……”二皇子又补充道：“就算你去拜见太子，成功说服他饶过了林府上下一干人等，这事若让皇后的眼线看见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皇后为何要为难我？”林思瑶讶异，不免问道：“我和她未曾有过交集。”

    “当年杨王还在世时，曾刻意针对了皇后的母族利州王氏，而林熙达作为杨王麾下的头号马屁精，也不清不楚地掺了一脚，也间接加速了王氏一族的衰败，皇后自然记恨着林熙达。”

    “而你作为林熙达的二女儿，若是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去贸然接近太子，皇后必定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而秘密派人处置了你。”二皇子抬手，在脖子上比了个“咔嚓”的姿势，恐吓道：“皇后若想杀你，那当真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轻松。”

    林思瑶听罢汗毛倒立，缩着肩膀摸了摸脖子，确认自己的脑袋还好端端长着，心中暗道：怎么这群人都是要打要杀的，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谈？

    一时倒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但要任由事态发酵下去，林府上下，算上原先的丫鬟奴仆一干人等，足有几百号人，都要受这无妄之灾。

    那些老实本分在林府之中劳作的普通人，所求不过是一日三餐，碎银几两，

    林思瑶不想见死不救，何况此事也关乎着自己。

    只是没等林思瑶再思索下去，二皇子就率先出声赶人了，“咱们孤男寡女一待便是两个时辰，我是无所谓，可于你名声有损，你先回去林府，若是我有了好法子，再召你入宫一同商议。”

    二皇子说得义正言辞，林思瑶却觉得他这般嫌麻烦的人，估计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只要自己出了这道门，恐怕二皇子扭脸便要去别处寻开心了，怎么会为自己费心思。

    可二皇子全然没给林思瑶拒绝的机会，拉着她的胳膊，几乎将她整个人架起，然后一路推搡到门口。

    “砰！”林思瑶一跤摔出了门外，将门口打瞌睡的登喜吓得一跳，老半天才回过神，问道：“林姑娘，您……没大碍吧？”

    二皇子站定在门口，装模作样道：“林姑娘到底年轻爱顽皮，走路这么不小心，没崴到脚吧？”

    林思瑶暗中咬牙，苦于周围宫婢太监甚多，只好福身告退。

    二皇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吩咐道：“登喜，你去送林姑娘出宫。”

    林思瑶入宫时自信满满，出宫时却灰头土脸。

    林府的马车还静静停留在原地，清桐盘着身子侧躺在车厢之中的垫子上，睡得正熟，林思瑶掀开帘子的声响将她吵醒清，清桐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关切道：“姐姐去了好久，二皇子答应了吗？”

    林思瑶长长地叹了口气，面色黯淡，清桐一望便知，找二皇子相帮的可能基本落空了。

    马夫挥喝驱赶马匹，马车掉转过头，沿着回府的甬路奔腾而去。

    林思瑶在车上将太子有意惩治林府的事粗略讲与清桐说了，清桐对这些党朋之争一知半解，乍一听闻也是惊恐交加，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抬眼瞧了瞧林思瑶的神色，还是将话尽数咽了回去。

    林思瑶知晓清桐要讲什么，大抵不过是想再度劝说自己顺从蔚怀晟，进入蔚府老老实实当一名小妾，敬重主母，尽心伺候夫君。

    只不过清桐怕惹恼了林思瑶，到底还是没说出声。

    林思瑶撩起了软帘，将脸靠在车壁上，吹了好一阵凉风，昏沉麻木的头脑微微清醒了几分。

    果然，林思瑶还是无法轻易接受任人摆布的命运。

    回到林府当晚，林熙达客客气气地将林思瑶请进前厅与自己一同用膳，席上状似无意地问道：“思瑶这一趟去了半天时间，比我想得要久，你与二皇子都聊了些什么？”

    林思瑶用抬箸挟了些青菜在碗里，闻言拿起丝帕抹了抹嘴角，回道：“二皇子只与我唠了些家常，旁的也没说什么。”

    “咳咳，二皇子有没有提及我？”林熙达虽手里在为她布菜，可醉翁之意不在酒，侧目而视十分期待林思瑶的回答。

    林思瑶简略道：“未曾提及。”

    林思瑶心道：若是真将实话讲出来，恐怕你也没心情吃饭了。

    林熙达有些失望，却仍强打着精神没让情绪过于明显，忽然想到了什么，与林思瑶道：“你与蔚府的亲事提前了，你先准备着，过几天我派一位嬷嬷到你那处教导规矩。”

    林思瑶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没与他正面冲突，平静道：“女儿知晓了。”

    林熙达对她的乖顺听话十分满意，令人撤去了屋子大门的锁扣，只保留了守卫，偶尔也能让林思瑶到院子里小坐一会儿透透气。

    过了几日，林府果然来了一名专职教习大家闺秀出嫁事宜的嬷嬷。

    那嬷嬷鬓发染霜，发髻梳得板板正正，表情严肃，一身衣裳几乎看不到一丝褶皱，看起来像是个颇为认真无趣之人。

    嬷嬷进门后，目光在林思瑶身上打了一个转，思忖道：模样和身段倒都是数一数二的，若不然也不能指给蔚大人做侧室。

    林思瑶屏息坐在榻前，见嬷嬷从包裹里掏出了几样东西搁到案上，一小捆细线、一个圆形的铜盒。

    “姑娘先坐在镜子前。”嬷嬷熟练地挽起细线，指着圆凳道。

    林思瑶依言坐了过去，嬷嬷按着她的肩膀，将脸摆正，便用手中的两根线将林思瑶面上细小的绒毛绞了干净，林思瑶原本便面色白皙，皮肤柔嫩，经嬷嬷一番操作之后，更显得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当之无愧的婉约佳人。

    林思瑶知晓这是“开脸”乃女子出嫁前必有的一道工序，心中算着恐怕婚期也十分迫近了。

    嬷嬷绞面完毕，先不急着净手，仔细摸了摸林思瑶头面，确定没了疏漏之处后，这才回身到水盆前洗手。

    林思瑶坐得有些累，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捧在手心啜饮着，忽而看到嬷嬷又打开包裹翻找起来，当即好奇地看过去，嬷嬷掏出了一只四方的锦盒，掀开盖子，露出了里面两只□□白净的瓷娃娃，林思瑶当即被烫到似的低下头，方才那一幕却始终萦绕在脑海之中良久未散。

    嬷嬷知晓这是未出阁的女子怕羞，笑着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不必不好意思，这都是女子需要经的一道坎。”

    嬷嬷捧出两个瓷娃娃，搁到了林思瑶面前，那娃娃面上画着五官，造型精致，不知内里藏着什么关窍，一放到开阔的案上，竟然栩栩如生两厢地动作起来。

    林思瑶额上滴汗，连忙调转目光，敷衍道：“嬷嬷我知晓了，您快收起来吧！”

    嬷嬷朗声笑着，还是将娃娃从新装回匣子里，又将匣子按在林思瑶手心里，暗示道：“等姑娘入了蔚府，需好好伺候蔚大人，这些事理早些明晰也是极好的。”

    林思瑶手心发烫，只想将娃娃连同匣子一同扔到窗外。

    嬷嬷看出林思瑶的局促，便不再提及此事，余下时间道了些琐碎的女子出嫁事宜，看到天色渐晚，也就先行告退了。

    林思瑶送她到院门，回头向里走，忽然看到嬷嬷来时随行的一名小婢女竟然还呆愣地杵在房间门口，竟然忘记跟着主子离开。

    林思瑶上前一拍她肩膀，说道：“可是睡着了？”

    那婢女低垂着脸，细若蚊呐道：“嬷嬷忘了东西在姑娘屋里，差我带着。”

    林思瑶大方地让开房门，婢女便一头扎进去，林思瑶跟在其后，只见她并未是寻找东西的模样，愣愣地站在案旁，默然不语。

    林思瑶纳闷，走上前欲询问，只是这一走近，恰巧那婢女抬起头来，两人目光撞个正着，林思瑶倒吸一口凉气，便想高声喊清桐进屋，那婢女却是直直跪倒在她面前，两眸流出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