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下人呈上葛沐川的拜帖时,蔚怀晟正伏案疾书,侧目瞧了一眼递到眼前的拜帖,心中好气又好笑。

    葛沐川为二皇子暗中行事,原先为了隐瞒身份,假称自己为清水镇的毓文斋掌柜,如今摄政王杨开肃已伏诛,这条暗线也弃置良久,没想到他今日来蔚府拜见又扯上了旧身份。

    下人不明真相,还在禀告着:“奴才瞧那人穿着像个富商,就是满身铜臭气俗不可耐,本想轰出大门的,只是那人一味流连不走,奴才怕有要紧事,只好来向您报告。”

    本想轰出大门是真,可那人掏出了一锭银子也是真,下人昧了良心收了钱,自然要帮人跑腿,只是大人沉不见底的目光在他身上就轻轻扫了一下,下人便兜头冒出冷汗来,开始后悔自己的擅自决定。

    “行了,带他进来吧!”蔚怀晟收回视线,将案上的书册竖起收拾整齐放到了一旁。

    下人偷偷吐了一口气,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这才急忙退下。

    过上一会儿,一名锦衣华服的清瘦男子打了书房门帘入内,他戴着一顶牵金丝的团顶幞头,一双眼睛生得尤为好看,狐狸似的细长有神又灵动,只是穿衣品味不遑多论,也难怪下人瞧不上他,葛沐川真是将土俗结合到了极点。

    自从杨睿落捕,葛沐川牢实清闲了好一阵,这会匿名造访,八成也没什么要紧事。

    蔚怀晟见他一派轻松地走了进来,蹙了眉头说道:“你在二皇子手底下当值,宫中消息比我接触得要早,为何没早点与我说太子殿下要处置林府一事?”

    葛沐川怔了一下,回过神来随意地摆摆手,似乎全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每任新君继任,那做的第一件事不都是肃清敌人旧党吗?就算我不跟你说,你也一定猜得到。”

    太子要针对林熙达一事,蔚怀晟自然早就猜到了,只是……

    “我只当太子殿下会拿林熙达杀鸡儆猴,却不想到整个林府上下几近百余人都要受到莫名的牵连。”

    林熙达处以极刑,其余无论林家人抑或奴仆,男子一律处死,女眷充入教坊司,就算有了子孙后代也需缀上奴籍,永世不得翻身。

    蔚怀晟并不想妄议朝政,只是新帝登基还没稳立,就如此这般大刀阔斧地翻查旧账。

    朝中大臣当初与杨开肃有所牵连之人并不在少数,林熙达要定罪一事还只在捕风捉影的阶段,就已然引起来不小的恐慌。

    若真到了那一日,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必然无益于新帝稳固人心。

    葛沐川正与案上的瓜子较劲,一手捻着放入嘴里咔嚓一声,白胖的芯就入了肚子,“既然你这么关心此事,那就去跟太子殿下谈上一谈,正好你与殿下能攀上交情,换成别人连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你以为我没进宫求见太子殿下吗?”蔚怀晟回道:“太子殿下这次决心很大,势必要坚持下去,无论我将弊端说得口干舌燥也毫无撼动。”

    见蔚怀晟忧心忡忡的模样,葛沐川拍了拍手,将膝盖上的碎屑扫落,正了颜色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太子殿下与你曾在龙跃峡生活了几年之久,殿下为人处世你最是清楚,这般狠辣不留余地的做法也不是殿下的风格。”

    蔚怀晟明白他在隐喻谁,只是自己也曾想过这般可能,但若真如此,事态就更加麻烦了。

    “太子殿下自回宫后,每日的晨晚都雷打不动地去皇后宫中请安,他们母子情深,只是你说……”葛沐川手指点了点桌面,下了结论,“皇后会不会将她对林氏的怨怼仇恨嫁接到太子殿下身上?”

    “太子年幼,莫非皇后有效仿前朝垂帘听政?”蔚怀晟心事重重,这是他最不愿出现的事情。

    太子心善又优柔寡断,他与皇后母子分别甚久,重逢之后会极力地追寻补偿过往相欠的血缘亲情,若皇后真的提出要垂帘听政,恐怕太子一时软了心肠,答应母后的请求也说不定。

    “我看太子殿下处理林府一事就是个敲门砖,皇后要借此来试探群臣的反应。”

    葛沐川最后语破天机,其实话一出口连自己也着实惊到了,他看了一眼抱肩不语的蔚怀晟,扯开笑道:“算了算了!当我脑子被门挤了在这胡说八道,这要教别人听到了,捅到殿下面前,我可就死无全尸了。”

    蔚怀晟也只想当他在胡言乱语,只是事实摆在面前,他想否认也不成。

    两人相谈了许久也没想出好的解决方案,当下拍板决定出府去找个信得过的旧友探探大家口风。

    葛沐川率先出房,甫一迈上台阶便隔老远看到院子石桥上站着的个熟悉的身影。

    他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两人身后,突然出声招呼道:“林娘子,许久不见呀!”

    那石桥上的两人正是林思瑶与清桐,她们二人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正看得入神,忽然背后传了一声男子的声音,林思瑶吓得险些跌入池塘,一张小脸褪尽血色。

    “葛……葛掌柜?”待看清来人,林思瑶暗中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迅速塞入袖口,嗔怒道:“好端端干什么站在人家背后说话?”

    葛沐川乐呵呵地道了歉,目光在她袖口处打了个转,正待问些什么,一道清朗的嗓音打断了他。

    “今儿天凉怎么穿得这样单薄?你病才好,别大意了。”

    蔚怀晟走到近前,语意缱绻,关怀备至,葛沐川不禁侧头看过去,胳膊上鸡皮疙瘩起了两三道。

    林思瑶敛目回道:“好不容易瞧见晴天,着急出来晒太阳,一时忘了,待会就回房了。”

    林思瑶回得滴水不漏,只是这恭敬柔顺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出她曾经活泼快意的影子。

    葛沐川看出两人关系有些尴尬,只是不知又因何事生隙了。

    “待我忙完公务便回府陪你。”蔚怀晟捧起她的手,触着温热,应无大碍,又贴心地将她几根散发拂到了耳后,“晚膳等我。”

    “是。”林思瑶微不可查地向后退了半步,躬身与他拜别,“两位先生慢走。”

    葛沐川终于看出点苗头来,和蔚怀晟一边并肩向外走着,一边挤眉调笑道:“我方才乍一见林娘子在你府上还好奇呢!她对你娶妻一事意见这么大,怎么会突然这么配合了,原来……”

    蔚怀晟面带警告地扫了一眼他,两人还未走远,林思瑶那处能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

    葛沐川便将余下的话语咽回了肚子。

    原来蔚先生还是难耐相思之苦,将人绑回了府上。

    只是如此面上相敬如宾,心内形同陌路的相处模式真是他想要的吗?

    见着蔚怀晟和葛沐川两人消失在拱门之后,林思瑶连忙拉着清桐的手走到柱子后面,她伸手掏出袖中的纸来,上面赫然是记录了小半个蔚府的粗略线路。

    这是她们两人十几日来在蔚府上“散步”的成果。

    林思瑶每走到一处新的院子,就会假称看景看房内装潢,然后趁下人不注意就四处盘查翻找,几乎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那些下人知晓她在蔚怀晟心中的地位,就算是注意到她古怪的行径也是听之任之,不敢阻拦。

    林思瑶搜查完一个屋子就在纸上相应的位置戳一个墨点,这张硕大的纸张展开,其上已有了几十个墨点。

    她们耗费了十余日的空闲时间,还是一无所获。

    清桐难免有些泄气,说道:“会不会是杨睿本人并没有关押在蔚府之中,我们找再久也没用。”

    林思瑶极力地回忆那日蔚怀晟携着杨睿断指来找自己的情景,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然后定下了结论道:“我有预感,杨睿就在蔚府上,只是位置极其隐秘,需要我们费些心思。”

    两人谈论间一边行走着,她们今日要探查的是一处新别院。

    院门处的守卫识得林思瑶身份,例行的盘查也没进行直接给两人放行。

    这日阳光正盛,难得万里无云。

    院内的婢女们正忙碌着将屋内的门窗挨个打开散去湿气,然后将屋内那些桌椅和长架抬了出来放在院子正中间。

    领头的婢女看年纪很轻,并不亲自沾手干活,只是不时出声提点她们,“手底下小心着点!那是琉璃的瓶,摔坏了把你卖身契的价钱翻十番都赔不起!”

    “你们两个不干活在那里杵着发什么呆?”她倒竖着两条粗眉看了过来,这一瞧就瞧出了不对劲,“等等!你们两个不是这院子里的,鬼鬼祟祟地溜进来想做什么?”

    清桐不经吓,当即瑟抖了两分躲到林思瑶身后来。

    在婢女看来就是做贼心虚,她拧眉冷笑,腾腾几步就走了过来要抓她们去见主子,“跟我们去见夫人!”

    她们两个竟是走到了庄舒禾的住处!

    林思瑶也是怀揣密事,怕被蔚怀晟发现,便对那婢女扯了一个谎道:“我们是新来不久的丫鬟,前厅来了客人,我们便来后院找大人见客呢!”

    那婢女听罢怒道:“还说不是贼子,府里谁不知道夫人和大人的住处不在一个院子。现下也不用去见夫人了,我就做主把你们两个有贼心的扔出去发卖了!”

    天呀!

    林思瑶怎么想得到有人居然不跟自己妻子住在一块?

    这人的怪癖怎么这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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