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芙樱在门前的石阶上徘徊了两圈,到底没忍住踮脚走上去,小心地听了听里面的声音。

    太久了。

    自从林二小姐上次为世子送过一次药后,就一改清闲的性子,每日到了世子服药的时间,林二小姐就会准时地出现在门口,然后从自己手中接过药碗,消失在房间里相隔小半日才会出来。

    里面鸦雀无声,实在无法想象林二小姐为何在喂完药后迟迟不肯出来。

    世子还在昏迷中,又不能与她说话,如何耽搁这么久?

    芙樱忽然想到林二小姐与世子那作废的婚约。

    她不知心口处为何针扎似的疼,前些天她在照顾世子时还在妄想着,世子如今身份与从前大不相同,那么有没有可能,身为奴婢的自己也能上位呢?

    可林思瑶用行动给了她响亮的一击。

    芙樱屈腿在冰凉的石阶坐下,扯着毛躁的发尾兀自走神。

    屋内,林思瑶正准备将碗中摇曳的桃色液体倾倒在那盆开了苞的君子兰根部。

    离忧散药性强烈,杨睿的药瘾几乎已经拔除,便不能再饮,为了不引起他人怀疑,只好将贵及千金的药毁尸灭迹。

    杨睿瞥了一眼连日浸泡药液而导致叶片发黄的君子兰,不由皱起眉毛,“你就不能换一盆祸害?”

    林思瑶恰好走神,没听清他所言,手腕翻转,药汁瞬间被土壤吸收,一面慢悠悠转过头来问道:“你说什么?”

    “没事。”杨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林思瑶将碗丢在桌上,坐在桌前兀自支着下颌发呆。

    他们搬来这处别院中已有了一段时日。

    不知蔚怀晟在谋划什么,在此期间始终不曾露面。

    他也不可能不知道杨睿被自己带回,却未加阻拦。

    其中缘由实在令人深思。

    “喂!”杨睿两臂枕在脑后,一只脚翘到床栏处踩着,颐气指使道:“我渴了,拿水来。”

    林思瑶的思绪还飘在远处,她顺手抄起旁边刚盛过药的瓷碗,想也没想就用茶壶灌满了,然后端到杨睿嘴边。

    杨睿尝了一口,立即发觉味道不对,抓住她的手腕向碗内看去,无奈道:“你这是想让我再戒一次药瘾?”

    林思瑶心虚地笑了笑,换过干净的杯子再递给他。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杨睿解了渴,又将杯子抛还给她。

    林思瑶将杯子放稳,却绝口不提方才的思虑,只道出了林熙达被皇帝革职处斩一事。

    杨睿被囚禁在蔚府的地下室中许久,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听到林思瑶说起二皇子立下汗马功劳之后,却还是因名不正言不顺而退居幕后,最后为了避嫌,还在被封为裕亲王后主动搬离皇宫。

    杨睿面上讥讽一笑,对这个杀父仇人他自是恨之入骨,于是不留情面道:“就算他想继承帝位也不成,群臣不会认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兼之长相妖异不详,能做到亲王已是他最好的结果。”

    等提到皇帝亲政后立即肃清杨王府旧党,且手段残忍一事,他立即不那么赞同道:“当年拜倒在我父王权威之下的臣子一只手也数不过来,若是大刀阔斧地追查此事,必然会导致朝堂震荡不安,上下离心。若不是皇子死得差不多了,也轮不到这个蠢猪一样的孩童坐帝位。”

    说完,杨睿转向她,挑起一边眉毛,等着下一则讯息。

    林思瑶从两人对话中品出了批判大会的味道,自己随便提起的一个人都与杨睿有着深仇大恨,当即明智地垂下眉眼缄口不语。

    杨睿看她身形单薄地坐在那里,日将西沉,穿过窗纱的光微弱地淋在她的背上,透着股悲戚的意味,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慢悠悠道:“现下你成了罪臣之女,而我又是朝廷钦犯,你我二人真是同命相怜。”

    “你有说笑的闲心不如想想如何逃出去。”林思瑶抬手拭去桌上的水痕,拿眼横他,“还有,我要纠正你一点,我是有人包庇的罪臣之女,而你却是要被处斩的朝廷钦犯,你我并无相通之处。”

    杨睿知道对方急于与自己撇清关系,纵使两人共同经历了亡命之旅,虽拉近了一些距离,可林思瑶对自己的厌恶始终浮于眼底。

    话说尽,林思瑶收拾干净桌面,缓步走到门前,手扶在上面并未拉开,而是先去看他。

    “要是我有法子能出去,你跟不跟我?”杨睿撑着床铺,目光沉沉地与她对视。

    这句话林思瑶实在听过太多遍,就算她再烦恼蔚怀晟的所作所为,她应该也不会跟着一个朝廷捉拿的要犯亡命天涯,她还没活腻。

    不过她当初那般费心尽力地将他从地牢中救出,若说没存一点私心也不现实。

    “若你实在想谢我,那就助我脱离蔚怀晟的掌控,还我一个自由身。”

    如今能与蔚怀晟对立的也只有杨睿了。

    而裕亲王那个滑头的家伙,虽然与她同为现代穿来的人,也有能力救她出苦海,可大概是怕得罪了蔚怀晟这个盟友,因而对她退避三舍。

    林思瑶用手指敲了敲门板,再度提醒他。

    杨睿拽过薄衾盖在身上,躺得十分板正,眼睛闭紧,又恢复了往日昏睡时的模样。

    就在林思瑶拉开房门的一瞬,杨睿低沉得好似叹息一般的声音传来:

    “我答应你。”

    林思瑶将门合好,转过头去寻找芙樱的身影,却见不远处只站着两名不动如山的守卫,而芙樱早已不知猴到哪里去了。

    怪哉。

    每次林思瑶从房内出来,芙樱都恨不得接力似的马上钻进去照顾杨睿,今日怎么了,这是转了性。

    林思瑶虽纳闷,却也没当做要紧事,先行向自己的寝室走去。

    深秋时分,夕阳不过短暂停留,方才红彤彤的天际转瞬便黯淡下来。

    待林思瑶走回寝室时,天已黑到几乎要打灯笼才能看清的程度。

    屋内无人自然也没燃灯,窗纱掩得死死的,一点光都不透,昏暗得紧。

    林思瑶懒得再出去跟下人讨要蜡烛,于是摸黑进了屋子,按照模糊的记忆迈过门槛后直走,直到腿碰到一个硬物才停下,在桌面上摸索了一番,却碰倒了茶壶,凉透了的茶水沿着桌腿滴落,溅在她的鞋面上。

    林思瑶往后蹦了一下,无奈地向内室走去。

    她记得抽屉里似乎搁着一个火折子,或许先将窗户打开半扇也可以。

    火折子启盖后遇到空气便自燃起来,在昏暗的屋内乍现一个小小的光团,但也足以照清四周了。

    林思瑶捧着火光,转身欲将床边的三足灯台点亮,却霍然一惊,手指颤动,那支火折子险些被她丢了出去。

    架子床中间坐在一个黑影,正沉默地望着她。

    浑身散发着些许的戾气。

    林思瑶将火折子抬高,那人的影子也清晰地映在背后的墙面上,随着火光摇摇晃晃。

    是人,不是鬼。

    她忍着惧意将灯台点亮,屋内霎时大亮。

    蔚怀晟穿着广袖长袍的绯色官服,柔和俊雅的面容被沉肃的衣裳衬得有些冷硬,自林思瑶进屋到点灯的时间,他一直闭紧了薄唇,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这也是自上回两人不欢而散后的第一次会面。

    蔚怀晟能清晰地看到林思瑶那双清冷倔强的眸子里闪过众多情绪:怨怼、愤懑、厌恶、憎恨。

    最后却又均化为妥协。

    林思瑶柔顺地低垂了头颅,向他客气周到地躬身行礼,“我竟不知蔚大人在内,有所冒犯,请见谅。”

    这或许是他早已料到的结果。

    他身居高位,略施小计,便能轻易地磨平她的傲骨,折断她的羽翼。

    好让她认识到,人命如草芥,若无荫庇,就连一点外界的风吹雨打都能至她于死地。

    蔚怀晟张口,嗓音低哑,“你去了哪里,竟待了半日之久?”

    林思瑶闻言简直在心底冷笑出声,他怎会不知自己去了哪里?

    略思忖了一番,林思瑶原本想激他发怒,可到底最后遭殃的都是自己,于是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杨睿昏迷不起,我就去看了几眼,待他服过药后我就回来了。”

    “是吗?”蔚怀晟丝毫不信她所言,随着火光摇曳,面色也晦暗不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足足待了将近两个时辰,只是看望这么简单?”

    见对方竟有诘问的语气,林思瑶不耐道:“他人昏着,我们又能做什么?”

    “若不是方才我来时,恰好在你们门前遇到了那小丫鬟,我还真要被你说服了。”蔚怀晟含怒低道:“她在门口为你们望风,一见我来便慌张得顾不上行礼,转身就要与你们通风报信,这又如何解释?”

    他说的是芙樱?

    林思瑶神思电转,芙樱大概是见来人气势汹汹,心中害怕才会下意识想出声唤自己,哪里有通风报信一说?

    蔚怀晟这股怒气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他已铁了心相信自己与杨睿有奸情了。

    林思瑶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到底还是遏住了怒气,转而娇声笑道:“蔚大人这是在吃醋吗?正如你当日所说,我是个可侍二夫的女子,那你不在的时候,我倍感寂寞,与杨睿情意绵绵,也不足为奇吧?”

    林思瑶粉面含春,笑得柔媚又甜美。

    蔚怀晟收了疑问,恢复面无表情的冷肃模样,看起来不悲不喜。

    可他的呼吸却霎时急促紊乱起来,周身的冷意与戾气翻涌而出,急于寻找一个宣泄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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