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余下几日,林思瑶留在裕亲王府做了一具不会哭不会笑的行尸走肉。

    裕亲王拨来伺候她的丫鬟小厮不在少数,皆是惊诧于她身上散发的沉沉死气,私底下跟裕亲王禀报了几次。

    原本裕亲王也没当回事,后来次数多了,他心中也有些惴惴,忍耐不住去找了林思瑶。

    天色初霁,连日阴霾终于消散,盼来难得的晴空。

    小厮用石锤砸了湖面上薄薄的一层冰,露出井口大小的一块水面。

    林思瑶穿着薄粉色的小袄,袖子挽到肘间,瓷白的小臂抱着一罐满满登登的鱼食。

    她双目放空,手指不时探到罐子里取鱼食,再向湖面上一撒。

    那些肥头肥脑的红色锦鲤争先恐后地翕动鱼嘴抢夺鱼食。

    待裕亲王走近,林思瑶未卜先知似的朝外侧蹭了蹭,给他留出位置。

    “芙樱那小姑娘若是九泉有知,定是不愿你一味自暴自弃的。”裕亲王撩袍坐下,也是伸手向瓷罐里探去,一面叹气道:“虽说我总是劝说你留在蔚怀晟身边,但见你今日的样子,倒是生出了几分悔意。”

    林思瑶纤细白皙的手指停在空中顿了一顿,而后淡淡道:“我不怪任何人,只是自责。”

    “我不应妄图改变其他人,改变这个时代。”

    “人单势薄,抗争不过洪流。”

    湖中的锦鲤吃足了量,怕冷似的沉入了水中,不再探头上来。

    林思瑶将罐子交由身旁的丫鬟,拍了拍衣裳,便要起身离去。

    裕亲王却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认真道:“那你以后想好怎么办了吗?难道要一直沉湎于悲痛之中?你想没想过,我们不同于其他人,能安然度过每一日已是万幸。”

    他们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裕亲王完成了系统要求的助力六皇子登基的任务却没有顺利回家。

    林思瑶完成了系统要求的销量任务也是同样停留在原地。

    对他们而言,回家已是奢望。

    谁也不知道他们第二日会面对什么。

    “以后吗?”林思瑶回头看他,“不是还有你收留我,你不会让同乡日后乞讨为生吧?”

    裕亲王避嫌似的赶紧松手,支开不远处的下人,沉眸低声道:“我已是娶妻的人,你可不要胡说。”

    严肃不过一刻的裕亲王又没个正形。

    气急的林思瑶用鱼食扔他。

    裕亲王抱头喊道:“不说笑了,别扔了,我刚换的衣裳!”

    待抖落头顶细碎的鱼食后,裕亲王屡教不改,又是笑道:“我是靠不住的,不过,你瞧那杨睿如日中天,他又稀罕你,不如……”

    “不如你嫁给他好了!”林思瑶没好气地抢白道,一边用鞋尖踢他的小腿。

    裕亲王挎着阑干后仰,险些跌到水里,又被林思瑶拉住胳膊拽了起来。

    裕亲王扶着她,心有余悸道:“我不会水,你居然敢谋害亲王,该当何罪?”

    林思瑶彻底没了耐心,等他站稳后甩手便走。

    “哎!”裕亲王在后穷追不舍,“你瞧瞧,就顾着与我打闹,差点让我忘了正事。”

    他竟恶人先告状。

    林思瑶“哐当”一声合上了屋门,给裕亲王吃了一个闭门羹。

    裕亲王摸了摸鼻子,喃喃自语道:“小丫头脾气倒见长。”

    过了会儿,他又不死心地敲了两下门。

    林思瑶料定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为所动。

    裕亲王也不恼,背靠着门抱肩道:“方才打岔,原本是想跟你说件事。”

    “你留在我这不成问题,只要你不怕我后院那个打翻醋坛子就行,她家老头子是朝中元老,我也开罪不起。”

    “我知道你讨厌杨睿,但也不妨碍与他先虚为委蛇,为了活着嘛,不丢人。”

    屋内沉寂,没有半点回应。

    裕亲王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状似无意道:“对了,提醒你一句,近日不要回蔚府了,那都换成了皇帝的人了。”

    话音刚落,屋门随之而开。

    林思瑶平静问道:“蔚府发生了何事?”

    裕亲王饶有深意地盯着她不语。

    “你……别误会。”林思瑶蠕动了下嘴唇,分辨道:“我可不是担心蔚怀晟,只是好奇而已。”

    说完,她自己都要被语意中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气笑了。

    裕亲王也不再闹她,索性坦白道:“蔚怀晟下了大狱,蔚府被查抄。”

    短短一句却涵盖了巨量的信息。

    林思瑶一时难以接受,怔忪了片刻,瞧着对方神情肃穆,不似在玩笑,便用手扶着门框问道:“他犯了何事会被皇帝治罪?”

    蔚怀晟是如今少有能与杨睿分庭抗礼之人。

    加上他曾经深陷险境,保留了先帝的血脉六皇子,又助六皇子顺利登基。

    复官后,蔚怀晟可谓是兢兢业业,让人挑不出一分错来,何故会被抓到牢中?

    皇帝与太后怕不是疯了会治他的罪?

    裕亲王听她发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道:“蔚怀晟违命窝藏罪臣之女,此为一。”

    “他在杨睿滴血验亲当日又命人在水中做了手脚,助杨睿谋事,此为二。”

    “等等!”林思瑶简直不敢详细自己的耳朵,勉强定了神确认道:“你说蔚怀晟帮助杨睿混过了滴血验亲?他们二人乃是死敌,怎么可能?”

    滴血验亲那日,皇帝与众臣皆在列。

    其中不乏少数想看杨睿露出马脚,然后将他定一个欺君之罪,即刻斩杀。

    虽说林思瑶也十分意外杨睿的血会成功与皇家的血融合。

    也想到是有人暗中帮他。

    可她想破了头也没料到那个人居然是蔚怀晟!

    蔚怀晟与杨睿横亘着深仇大恨,没有一个理由会帮助杨睿呀!

    林思瑶惊疑不定地抬头看裕亲王,正撞进那对幽深的瞳仁之中。

    裕亲王与她对视片刻,缓缓道:“那日若是杨睿失败,你可知是何下场?”

    “皇帝与太后恨他入骨,拿捏了他的把柄,新仇旧恨自是一并清算,杨睿死不足惜,但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跟随杨睿一同入殿,这不是相当于昭告天下人,你与杨睿誓死同一阵营?”

    “蔚怀晟只当你收了路引与良籍早早离去,却不想那日你会出现。”

    “他为了救你性命,不惜违背祖训,忍下世仇,助了杨睿。”

    林思瑶倒吸了口凉气,颤声重复道:“为了我?”

    她知晓蔚怀晟苦心谋划数年,潜伏蛰居于民间,就是为了找寻机会一举击溃杨王府。

    杨开肃害蔚氏满门。

    蔚怀晟被仇恨驱策,眼中容不下其他。

    可他竟会为了救她性命,违背本心,帮助杨睿。

    裕亲王叹道:“他这事犯得太重,皇帝与太后也难记旧情。”

    林思瑶忍不住追问道:“难道此事没有转机?”

    蔚怀晟做事向来胸有成竹,留有后手。

    难道他就甘心情愿被囚?

    “他自然有千百种方法脱困。”裕亲王语气沉沉,说道:“可他自称触犯了律法,不容留情,情愿以死谢罪。”

    “他竟这样傻!”林思瑶内心话语脱口而出,愤愤道:“这样年轻的人就跟老头子似的迂腐古板,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既然有法子脱身,为何不试试!”

    裕亲王扬眉道:“不如你亲自去劝说他?也许能换他回心转意。”

    空气中安静了半晌。

    林思瑶扶着门框的手滑下,轻声道:“他既然决定了以死明志,我又去做什么?罢了罢了,人各有命。”

    不过是往后逢年过节祭扫的时候,她多给蔚怀晟上柱香,烧些纸钱,聊表心意也就算了。

    他的生死又与自己何关?

    裕亲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我已打点好了牢中的狱卒,门口备好马车,我现下要去与蔚怀晟见最后一面,你去不去?”

    林思瑶的背影僵在了门口,就在裕亲王以为自己将要费些气力劝说她的时候,却不料林思瑶迅速转身,摸了摸发髻是否整齐,又将鬓角碎发绕到耳后,平静道:“我去。”

    裕亲王一怔,无奈地笑了笑。

    通往天牢的软轿里,林思瑶难解心头苦闷,撩起窗口的软帘,待冷风拂过发烫的面部才舒服了些。

    裕亲王所言不假,他早已上下打点好,那些狱卒慑于他的权威,本也不敢多嘴饶舌,这样做只是不想让风声传到宫中去。

    林思瑶是牢狱的常客,当脚踏上粘腻湿滑的地面时,嗅到难忍的馊臭气味,她还是心中一震,说不出的难受。

    两面墙壁悬挂的各色染血刑具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林思瑶揪住了帽子,快步跟着裕亲王走向最里间的牢房。

    牢房里面积不大,却十分整洁,巴掌大小的窗对于透光来说收效甚微。

    因此那方桌上染着一盏油灯,豆儿大的火焰发出暖黄的光团。

    灯盏旁,一个身着青色襴袍的俊美男子,他手持书卷,周身气度温润如玉,倒似身在桃源,随心所欲。

    裕亲王轻咳一声,敲了敲木栏。

    蔚怀晟并未转头,慢慢捻动书页,轻道:“王爷昨日才来过,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裕亲王沉默地推了推林思瑶。

    正巧狱卒取了钥匙过来,将牢门打开。

    林思瑶站定在桌旁,清瘦纤丽的影子打在墙上,倒像幻影似的。

    蔚怀晟捏紧了书卷,咬牙看向幸灾乐祸的裕亲王,怒道:“你带她来这种污浊之地做什么?不是说好了要瞒着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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