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严秉真从玉徕茶馆回到严府家里,特意参加这场母亲为逝子举行的“婚礼”。

    父亲死之后不到三年,大哥又身染斑疹伤寒,不治身亡,母亲心中郁结已久。而大哥没有子嗣一事已成她的心魔。这三年来,她一心扑在这事上,倒勉强宽慰了丧夫丧子之痛。

    严秉真也没去过问,只是眼前出现的新娘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严秉真道:“母亲,幼年时,我同张家子女玩耍过,她不是张幼意。”

    严宅的大夫人大沈氏,有一张丰腴的方圆脸,本是富态模样,但眼尾下吊、嘴角下撇,却是莫名显得几分悲苦相。

    许是今日有“喜事”,沈氏身上装饰极为华丽,额间戴着一副雕金云纹、嵌珠玉的黑色抹额,穿了一身石青地缂丝金兰花纹样的衣裳,金线泛着浮光,下摆和两侧如意云头同样装饰繁复。

    沈氏抚了抚胸口,看样子已经喘过气来,“她之前不是张家二小姐,不过,现在就是了。”

    她抬起手,丫鬟立刻上前搀扶着步行,迈着碎步走路摇摇晃晃,往下一看,裙面下是一双金丝银绣的三寸小鞋。

    走到清苓跟前,她缓缓道:“哪个人家愿意把好好闺女嫁给一个死人?他张家当然不愿意了,想找一个人替嫁,与我说道说道之后,我便同意了。”

    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清苓,“现在看来,他们张家找的这女子也不差劲,模样周正,性子沉稳,小脚金莲,和你大哥也算搭,可惜他命不好早走了......”

    “咳咳咳——”沈氏咳嗽着,震得胸腔起伏,丫鬟们又是一阵拍肩顺气递水的,“年近花甲,半截身子已算入了土,我现下唯一的心愿就是期望你大哥能够立嗣,免得我以后一脚去了黄泉,看他孤苦无依没人给他续香火,呜呜......”

    说着,她又捧着脸哭了起来。

    “我是......被逼迫的。”清苓试探说道。

    大夫人突然抬头,泪痕满脸,粗声打断道:“不管你是被张家所迫还是李家所迫,也不管你姓甚名谁,总归踏进严家门槛来,就要守严家的规矩,安下心替你丈夫抚养嗣子,也算给他续了香火,后面我不会亏待你的。”

    话音一落,周围鸦雀无声。这是一种霸凌式的辗轧,她犹如石头碾磨下的一堆谷物,压制之下,哪有说不的权利?

    知其态度,清苓心下一沉,期望严家人能顺顺当当地放了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红木托盘呈上,盘中放着一只青瓷盖碗茶杯。礼官唱着:“新人呈递孝顺茶,顺心长寿又健康。”

    清苓果断抬起素手,笑容攒在嘴角,恭恭敬敬地将敬茶奉去了沈氏面前。

    沈氏悲容带喜,笑开来,接过茶抿了一口。

    严秉真默不作声地将这幅“和乐”景象尽收眼底,如果说将才还能在清苓的面庞瞧见一丝抗拒神色,只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她脸上犹如走马灯般变了颜色。

    此刻,她巧笑嫣然的面目上流露出一股温顺。

    这可不像几日前费心竭力也要逃离刘家伯婶的她......

    “幼意,来。”

    但见她顶着张家女的身份,笑着接过母亲递去的一支白玉镯子,似乎默然接受这暗涌喷流的命运。

    所以,她是眼馋了这富贵荣华,甘愿画地为牢了吗?

    “三子,你大哥和嫂嫂立嗣的事宜,你也看着点。”沈氏转过身子,朝严秉真说道。

    众人的目光朝他看来。

    听到嘱咐,他“嗯”了一声,道:“母亲放心,嫂嫂...和大哥的立嗣,我一定办好。”

    向前看去,正撞上清苓的眼神。

    她莞尔一笑,笑容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似初初融化的一江春水之下仍然深藏着锐利的尖冰。

    一系列繁琐的规矩走下来之后,清苓才被送进了新房。房间是特意布置,垂挂的红幔,正红的鸳鸯帐帘,桌上的漆盒放着喜果和合衾酒。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她脸上的笑立刻收敛了起来。

    盖头呢她自己掀了,撒帐喝交杯酒呢她总不能对着一个牌位喝吧。

    她把手中的牌位放在红木圆桌上,又将沉重的珠冠从脑袋上取了下来。适才事多人杂,这会儿一个人待着,理了理思绪。

    大夫人沈氏性格偏执,她想替死去大儿子娶妻立嗣的想法,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适才沈氏叫她接镯子,喊得是张家二小姐幼意的名字,看来,明面上真将她当做张家之女了,而后她在严家之中应该也会顶着张幼意的身份。

    只是,她忽略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严家让张府将亲女嫁给一个人死人,虽然张家退而求其次找了她来替嫁,但,这样一个冒犯门楣的要求,张家凭什么要同意呢?

    想是想不明白了,索性就不想了。

    她脱下嫁衣躺在床上,好像一身的力气都被抽得干干净净,人也一下子萎靡了起来。

    本来想着张家蛮横,去了这边或许有一线生机伺机脱逃,竟未想嫁入的人家是严家。

    这些日子来,她不敢说完全了解北城严家,但至少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严家是什么人家?刘家不敢惹,张家忌惮它,盘踞蜀都四代,根基深厚,京城里有做大官的族人,和这蜀都之中不少富贵人家沾亲带戚,除此之外,家业广大,田产宅邸颇多,金门绣户家累千金。

    这般势力庞大、庭院深深、仆人众多,她真的能够从这里如愿脱身吗?

    想起严秉真,张家嫁女这事,他看似也是知情的,只是不知道嫁来严府竟是自己罢了。

    人都已经死了,还管什么立嗣承祧之事。

    真是荒唐!

    清苓憋着一股闷火渐渐燃得旺盛,她攥紧的拳头一下砸在被褥上,撇过眼,这些红的被褥床帐真是红得刺眼。

    好想泄愤一般,撕掉喜字,扯下红床帐,泼洒了那些花生瓜子,

    但是,她不能。伺机脱逃,她得维持温顺的假面,才让使人放下对她的戒备之心。

    她深呼吸了三下,而后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突然,她一个弹跳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遭了!那黄信封里装的银票!

    给了赵管事和...严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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