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宁泱睡着了之后倒是很老实。

    叶昀周把她送回酒店房间,她不知道梦到什么,拽着他衣摆不放手。叶昀周被她拽的前倾,膝盖压在床上,撑着手臂才勉强保持平衡。

    叶昀周低下头,她刚好在他落下的阴影之中,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面,不太舒服的皱着眉。头发凌乱的在脸颊上,嘴唇上。

    似乎毫不设防。

    很近的距离,不能更近。

    深厚的酒气暧昧地蔓延开来,挑拨着人的神经。

    手机在持续震动,有电话进来。他抬起的手又放下,把手表取了下来,递到她手里。宁泱碰到手表,还试探性地摸了一下才松开手,又把手表抓住了。

    叶昀周得以脱身,他把手机调静音,快步走出卧室。塔沙从没关的房门探进头,他脚步一停,声音很轻:“麻烦你照顾她一会。”

    塔沙点点头,两个人错身而过。

    -

    国内已经深夜,柏林时间下午五点,叶昀周轻轻带上门,接通电话:“妈。”

    “到了?”周书秋问,“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你还有个妈。”

    叶昀周其实刚落地不到两个小时,周书秋已经知道他离开德国了。叶昀周平稳地说:“怎么会,在柏林的时候我回了家,管家说您一周后才回来,只是我时间不太够,所以没有等您回来。”

    他就是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这种不能深究的托词。周书秋问:“回德国一个月,时间还不够,要忙什么?”

    叶昀周:“工作上的事情。”

    周书秋冷冷地说:“你把深空科技卖给了EMA。”

    叶昀周笑了:“您看,我不说,您也知道。”

    深空科技是叶昀周大学时期和几个同学前辈一起创立的无人驾驶科技公司。叶昀周在KIT念相关专业,大二开始跟着教授在能源研究所工作,后来他和在研究所认识的人一起创立了深空科技,他出了大部分资金,规模并不大,深空科技也一直致力于技术研究,是一个没有成规模的生产线的初创公司。

    他有一年的时间都一直待在研究中心,为此付出了很多时间和心血,在想办法筹集资金的时候,他甚至用上了“理想”这么严重的词。周书秋很难得在他身上看到年轻人的那种澎湃和进取心,她一直觉得深空科技虽然不成体系,但应该是叶昀周心里乌托邦一般的存在。

    直到他这次把深空科技卖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意味着他根本没有过多的取舍。

    “6000万欧?”周书秋不无嘲讽地说:“你的理想就值这些钱吗?”

    “如果它没有办法创造收益,我的理想才是真的一文不值。”

    其实他不管是卖掉深空科技,还是要拿钱无止尽地养着,周书秋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她好像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一直都伪装的很好,结果连理想都是待价而沽。

    等她发现叶昀周不受控制的时候,才惊觉他早已经偏离航线。

    但是在周书秋的期望中,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就不应该有累赘似的牵绊。叶昀周长成现在这样精明冷血,唯利是图的样子。周书秋是满意的。

    他这次回德国没有在柏林停留,当然行程紧张也是可以解释的原因,一个月间辗转在卡尔斯鲁厄和慕尼黑,他的行程在周书秋那一直是透明的。

    周书秋:“你急着回国有什么事?”

    背后的房间里有轻微的声响,叶昀周偏头看了看,但是房门关着,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他停顿了一下,刚刚还冰冷从容的商人口吻,现在又忽然变成不切实际的天真和理想化,像讲童话故事,“因为花期要结束了。”

    -

    宁泱晚上什么都没吃,光喝了酒了,胃里难受醒了,跑到厕所吐,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意识倒是清醒了点。

    宁泱抱着马桶晕头转向地回想了好一会,只能回溯到她在会所唱歌被李不然拽下来的时候,后面的记忆就断断续续,一闪而过的片段里面,好像还有叶昀周。

    十来岁的叶昀周和现在的叶昀周交错在一起,她分不清是梦到还是真见到了。

    应该是梦。

    叶昀周在柏林呢。

    宁泱太阳穴突突直跳,忽然发觉手里一直攥着什么东西,她低头看,是一只男士手表。

    她茫然片刻,脑子里忽然触电般地闪过一些画面。

    “宁泱?”

    塔沙弯着腰,伸手摸了摸宁泱的额头,右手拿着一杯水递过来。

    宁泱勉强站了起来,接过水漱了口,她看起来依旧不太清醒的样子,跌跌撞撞地走回卧室。塔沙又出去接了杯温水,回来的时候宁泱正把一只手表放在床头柜子上。

    醉酒之后口渴的厉害,宁泱一口气喝完一杯,颠三倒四地跟塔沙道歉又道谢,才倒在床上昏睡过去了。

    塔沙一直看她好像睡熟了,才走了出去,只留了一盏昏暗的阅读灯。

    叶昀周在外面。

    “老板。”塔沙说,“我留在这照顾宁泱吧。”

    叶昀周越过塔沙,看到卧室里昏暗的灯光。

    “你回去休息。”叶昀周说。

    塔沙有点纠结,虽然最开始她是因为叶昀周才来到宁泱身边,但这段时间相处,她已经把宁泱当作了朋友。她相信叶昀周的教养,但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不能保证他的理智不会在某些时候失控。

    宁泱又醉的人事不省。

    作为一根左右摇摆的墙头草,塔沙感觉到了为难。

    叶昀周偏头看了过来,镜片后的眼神淡漠。

    塔沙踌躇着说:“您不会对宁泱做些什么吧?”

    “我能做什么?”

    塔沙思考着怎么用不逾越又隐晦的方式劝诫他一下,叶昀周出声道:“你可以走,塔沙。”

    他声音里没有不悦的情绪,更像一种保证。

    得到保证的塔沙才放心地离开了。她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不对,宁泱从洗手间出去时候,虽然摇摇摆摆的,但走得很快,也很安静,很口渴她也不出去找水喝,还把手表收了起来。

    塔沙恍然意识到。

    宁泱不会是已经醒了吧?

    -

    叶昀周走进卧室里。

    宁泱侧着身睡着,纤薄的身影笼罩着一层融融的昏黄光影,她把被子拉的很高,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她跑厕所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醒了。

    她没敢睁开眼睛,能听到轻缓靠近的脚步声,空气里有淡淡的酒味,分不清是她身上的,还是叶昀周身上的,交织在一起。

    他离得越近,她心跳的越没有节奏,甚至感觉有点儿晕。

    眼前落下灯光被遮住了大半,叶昀周似乎弯下了腰。

    有点凉意的手指碰上她额头,宁泱猛地一哆嗦,很没出息地往下一缩,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再装她真的要窒息了。

    “什么时候醒的?”叶昀周直起身体,按开了房间的灯,看着被子里隆起的一团。

    “没醒。”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睡觉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他似乎往后退了,强大的压迫感也跟着远离,似乎不解:“你在躲我?”

    “我没躲。”

    “宁泱。”叶昀周直白地说:“我已经来了。”

    宁泱有点没办法地坐了起来,披头散发地像个脸色惨白的女鬼,叶昀周对她从来都是指名道姓,哪怕比她小四岁,也没喊过一次尊称,从以前就是。

    叶昀周站在窗前,他衣服上半边都是浅棕色的酒渍,又惊起了宁泱一部分的记忆,她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很想逃。

    但这么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宁泱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年纪都长到哪里去了,越过越回去。她应该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教育姿态,而不是被比自己小四岁的人逼到眼前了,还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既然已经这样了,宁泱觉得今天也不失为一个开诚布公的好时机,毕竟酒壮怂人胆。

    宁泱推开被子,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有点正式地坐到了窗前的沙发上,腰杆儿挺得笔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昀周看着她:“今天。”

    宁泱:“正好你回来了,我正想和你说塔沙的事情。我之前没时间处理公司的事,谢谢你让塔沙来帮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这部戏马上就要杀青了,我会和公司好好谈的,你就让塔沙回去吧。”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叶昀周说:“人情也是。”

    宁泱哑然。

    她都这么委婉了,怎么还不听劝啊。

    憋了半天,索性破罐子破摔,“那我就不谢你了!反正你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她摆烂地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昀周安静地看着她,看得宁泱不得不避开眼睛,她肯定是酒还没醒,心率都失常了。

    “那天晚上,我当你是答应了。”

    宁泱抬起头,猛地触及到他的目光,记忆被拉回到一个月前那通无厘头的电话,叶昀周继续说:“你说早上想说的和现在想说的不一样,我理解的有错吗?早上你想拒绝我,晚上你又改了主意。”

    宁泱说:“但为什么你应该知道吧?我会那么说也是因为你哥和沈冰夏,我想借你报复你哥,这样你都能接受吗,我脑子不正常,我龌龊,我跟你道歉……”

    叶昀周平淡地打断了她:“你可以报复,可以是因为我哥,我不在意,我接受。”

    宁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一会都没说出话来。她都已经说的这么难听,这么伤人了,几乎把最阴暗的一面都展示出来,一点儿也不在意吗?

    震惊过后,她好像忽然又明白了,试探着问:“你不在意,是因为你也有目的吗?对我。”

    不然不可能不在意,如果这只是交易,那她就可以理解。他们彼此都没有感情,当然不会在意。

    宁泱试探着说:“要是因为叶明承,那可能没用,他不会在意我。”

    叶昀周:“我一定要有目的?”

    宁泱故作轻松地说:“总不能是因为你喜欢我吧?我比你大那么多,你出国的时候才12岁,你那时候甚至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后面十年我们都没见过面,再见面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你喜欢我怎么可能十年都不联系我,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她的理由,论据都很充分,他好像也无从辩驳。

    “你在怪我吗?”叶昀周问:“怪我这么多年都没回来。”

    “没有,没有。”宁泱解释:“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朋友不再联系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有一会没说话,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审视着什么,宁泱自以为说的很讲道理,但看起来不是他想听的回答,她就又搞不明白了。就听他问:“如果我再晚一点回来,你会彻底忘了我吗?”

    宁泱愣了一下,“可能会吧。”

    叶昀周摇摇头:“我不会让你忘了我,如果你非要理由。那这就是。”

    -

    宁泱几乎一晚上没睡,天快亮的时候爬起来了,脚步虚浮地去了卫生间,镜子里的女人头发凌乱,脸色白的像鬼。属于被媒体拍到能说她自杀未遂刚从医院出来的水平。

    刚洗完澡,电话就响了,是李不然,听着还有塔沙的声音。

    这两个人在视频里一幅鬼鬼祟祟的样子,塔沙问:“宁泱,你吃早餐吗?我给你带了粥。”

    宁泱胃里正难受,“好,谢谢。”

    李不然在旁边探头探脑,“我能来吗?你旁边没人吧。”

    宁泱无可奈何地说:“没人。”

    听说叶昀周不在,李不然又浪起来了,他跟塔沙杀到宁泱房间,给宁泱回忆了一下她断片的部分。宁泱坐着不吭声,她断片的时候哪怕把叶昀周给打了,现在都无所谓了。

    李不然:“他们叶家人都这样?难怪你说害怕他呢,他看我的时候,我感觉我都活到头了。”

    塔沙不同意:“那是因为你拖来拖去宁泱,我也觉得你很不绅士,你应该温柔点的。”

    “你怎么不去?”

    “那我不是在后面吗?我老板来了,我总不能抢到他前面去吧!”

    “你一个泰国人还挺懂中国这些人情世故呗。”

    宁泱:“停!”

    塔沙问:“宁泱,我走了之后,你们谈谈了吗?”

    宁泱蔫巴巴地说:“谈了,谈崩了。”

    塔沙大惊:“谈崩?怎么可能,我老板情绪很稳定的。”

    稳定的疯也是一种稳定。

    宁泱不知道怎么说,心里乱乱的,得找个人怪一怪。于是她坐起来,对着李不然:“都怪你!我都说我不去喝酒了!”

    李不然:“这跟我有个屁关系,咋,你两谈喝酒的事情谈崩了?酒都不让你喝,啥人管那么宽。”他指着塔沙:“你怎么不说塔沙,没她叶昀周能知道你在哪吗。她本来就是个眼线!”

    塔沙疑惑:“眼线?”

    李不然:“就间谍!”

    塔沙:“哦哦,对不起,我是间谍。但是那是我老板呢,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宁泱:“……”

    宁泱现在跟塔沙混的太熟了,而且这段时间也是塔沙忙前忙后的跟剧组对接,省了她很多事,她才能安心拍戏,宁泱不好意思讲重话,只能握着塔沙的手,“你下次能提前跟我说一声吗,他来的话。”

    塔沙说:“好的,不过我昨晚也是突然接到电话的,很突然,请相信我。”

    李不然晃着腿拱火:“双面间谍了呗。”

    塔沙羞涩地说:“我很擅长这个。”

    宁泱:“……叶昀周呢?”

    “去宛城了。”塔沙说:“我看他也不像是心情很糟糕的样子,早上还叫我给你买份粥。”

    宁泱叹了口气。

    塔沙说:“宁泱,其实我不明白你在害怕什么。我很早就说了,我老板没有恶意。你看,我已经在你身边待了一个月,你还不能相信我,或者相信我老板吗?”

    “不是那种害怕。”宁泱说:“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小心谨慎。”

    李不然补充:“就是夹着尾巴做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儿她干不了,别说两兄弟,外面搞个男人她都不行。真亏了她这张脸。”

    “……”

    宁泱现在的感觉就是被架在火上了。

    但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她自己犯病惹下的债,只能自己还。

    两天的假期转眼就过去了。

    宁泱剩下的戏份不太多了,期间她的一组路透上了热搜,明月的服装是魏晋时期风格,沉辛一身月白衣,长发以一段红绸系着垂在身后,一手执伞一手提灯,在破败的宅院中行走,明明是很素的妆容,却有一种诡异的美感,妖气冲天,尤其是看向镜头的时候。

    有人把宁泱早期的霜九拉出来对比,特意找了妆造相近的一组图,对比之下霜九更娇俏魅惑,沉辛是清冷妖冶,眼神上区分的就很明显。

    这组路透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宁泱近期跌入谷底的口碑。都说她人品不行,好歹业务过硬,至少对观众眼睛很友好。

    宁泱看到评论差点眼泪都掉下来了。这段时间倒霉催的,总算有件好事了。

    杀青的那天,宁泱请剧组工作人员一起吃了顿饭,剧组官微放了她的杀青照片,她穿着戏里的服装,捧着杀青花束,对着镜头笑的灿烂。

    杀青聚完餐宁泱回酒店收拾东西,准备夜里就回容城。塔沙说要当双面间谍,当的就很彻底,她现在不跟着叶昀周工作,搞不到叶昀周的行程,另辟蹊径买通了叶昀周的司机,很尽责地给她发来一手消息,“宁泱,我老板来了哦。”

    宁泱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坐在床边发呆,她还是有点儿不知道怎么面对叶昀周。

    过了一会塔沙给她打电话,说车已经准备好了,宁泱等了半天,叶昀周也没给她打电话,似乎是又不来了。塔沙的实时追踪也不太灵敏的样子。宁泱拖着行李箱下楼,直接到地下停车场。远远地就看见商务车旁边一道高挺的黑色身影。

    行李箱的轮子粼粼地压着地面,宁泱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一拍。

    叶昀周从阴影中走出来,他看起来还是冷淡疏离的样子,手里却不合拍地拿着一束红色的玫瑰,不是花店里包装好的那种,甚至有些潦草的只用丝带系了起来,根茎上还有泥土。这是宁泱曾经见过的,开在宛城半山的玫瑰。

    “杀青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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