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情

    若从小凉山走去长安,大约要十日,若在马车上,只需三四天。但贺家的马车只用了两天就到达了长安近郊。无他,上等的马发疯般不停歇赶路。东林在马车上颠得老骨头都要散架了,也没有说什么,甚至还对贺元提议说不如让马跑得再快些。林晓秋在一旁听得简直想揪着东林的耳朵大喊:一把老骨头就别逞能了,命要紧!

    贺家那病号的病到底多急啊?林晓秋在腰酸背痛中胡思乱想着。

    众人在马车上颠簸了两日,早已筋疲力尽,只盼早日到达好脱离苦海。马车忽而停下,紧接着帘子被人掀开,来人张着一排大白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林大夫,在车上憋屈这么久了,下来走走呗。”

    此番上山的贺家两兄弟,一个是贺元,另一个是其堂弟贺兰。两兄弟模样有三分相似,性情则大相径庭。一个终日板着脸,另一个整日乐呵呵,露出一排大白牙,有几分傻气。如今说话的,自然是贺兰。

    已是长安近郊,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到达长安,没日没夜赶了两天的路,怎么这会倒停了下来?林晓秋虽疑惑着,但见师父点了头,也不好说什么。

    林十五先下,随即是林晓秋,林十五伸出手想扶她一把,林晓秋自顾自的跳下马车,拍拍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番。长呼一口气,“可把我累死了!”

    “林姑娘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马车吧。”

    “是啊。”林晓秋捶着腰,抬起头问:“怎么这会停下来了?”

    东林正迈着老腿准备下马车,听了这问话,不由心中暗叹,傻丫头,这会停下必定是有什么事找我商量,又不好明说。

    果然,这边东林在十五晓秋贺兰三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车,那边贺元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林爷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

    一老一少一边寒暄一边往旁边的小路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众人眼皮底下。

    “贺兰公子,你家妹妹的病怎么样了?”林晓秋一边锤着腰一边询问,这妹妹自然就是那病号,贺家小姐贺茵。这几日,林晓秋问了好几次她的病情,可无论是师父还是大师兄,竟都没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说法,只说是心疾,又说症状古怪无法判定。

    果然贺兰低头叹息:“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若放在平时,林晓秋早拍着胸口向人保证自己师父定能治好,可看如今这形势,她也不敢多说话。若当真救不回来,自己夸下的海口岂不是往人家心里插刀吗?

    贺兰接着说道:“去年年底那会,茵儿便得了风寒,之后便反反复复总不能好全。她自小身体就不好,到了冬天风寒发热是常有的事,所以大家都没放在心上。大夫来看了几次也都说体虚,好好将养着,等到天气暖和了自然就好了。哪知过了清明后,越发严重,利大夫和你们师叔汪大夫都来瞧过了,后来我们想着来小凉山上请东林大夫,哪知正好赶上东林大夫远游。”

    “唉,”贺兰叹气,“病了这半年,茵儿性子消沉许多,只叹自己命不久矣。她已经不大愿意见大夫了,是大哥坚持来请东林大夫的。”

    “事必有因,病亦如此。”一直在马车上安静打坐的利衡睁开眼,“贺公子,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病症,利某和师父自当竭尽全力。”

    贺兰拱手应道,“多谢。”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病症,医者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林晓秋望向师父走去的方向,心想即便是师父,也有许多救不回来的病人,命是如此,没有人能逆天改命。

    一老一少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小路上,众人休整好后马车再次出发,东林上车后便眯着眼睛和利衡一样打起了坐,林晓秋固有一肚子问题,也无法开口。

    马车继续出发,在半个时辰后到达长安。停在了桂花巷,这是东林同门师弟汪昀的住处,他早已带着妻儿侯在巷口等待。

    汪昀人到中年,又不似东林常年外出,有些微胖;其妻李氏倒是保养得宜,脸上盛着温柔的笑意,其子汪敏恪,年岁与林晓秋林十五相当,见马车远远驶来,早就忍不住冲上来打招呼。汪家人也去过几次小凉山,故而几个小辈都认得彼此。

    贺元贺兰翻下马,贺元开口道:“天色渐晚,东林大夫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接您去贺府。”,又一番寒暄后,两队人别过。

    东林师徒四人,除开利衡要回自己的居所,其余人都宿在汪昀处。安排好众人的居所后,东林和汪昀进了书房。

    书房内,二人一立一坐,一如过去的许多年。

    香炉内燃着沉香,几缕烟丝从香炉顶上钻出来。已近黄昏,却只点了桌案上的几支蜡烛。

    “贺家姑娘的病当真如此古怪?”

    “是啊,师兄,贺家我都去过好几趟了,脉象的确古怪。这半年来,宫里的太医、城里城外有名气的大夫都被请过了,束手无策。贺姑娘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你把那病案拿来我看看。”

    “呵!”,汪昀一指桌面,“早拿出来了。”

    东林拿起桌案上的纸张,端详片刻,道:“我记得,师父当年在南疆,也曾遇见过一个症状相似的病人”

    “这我也早想到了。师傅当年写的医书我也翻了,按照里面的方子抓药,又试着重新配了几次药方,结果还是不行。”

    “师兄,”汪昀索性坐了下来,哀叹着,“如今我确实已是无计可施了,要是师傅还在就好了。”

    “师傅若是还在,看到你这垂头丧气的模样,不得气死。”东林无奈道,说着又直起身子轻声道:“我来的路上,那贺家公子告诉我,他怀疑是......”

    屋中分明只有二人,但东林还是放低了声音。

    汪昀听后反而愣住,“怎么会?”沉吟片刻,又道:“怪不得贺元执意来寻你,如果真是如此,那还是得从当年师父留下的病方里找。”

    “等我明日去见过贺姑娘,咱们细细研究吧。”

    “嗯,好了!你再看,这病案也看不出花来。吃饭先,今儿的菜可都是好菜。只是不能喝酒,等贺家这事了了,咱兄弟俩再好好醉一场!”说着,汪昀将东林手中的病案抽走,拉着人边往外走。一推开门,就瞧见汪敏恪和林晓秋打着灯笼正准备敲门。

    林晓秋迎上前来,笑道:“师父师叔,先去吃饭吧,婶婶做了好多菜呢。”

    “你呀,长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贪吃!”汪昀打趣着,轻轻点了点林晓秋的头。

    是夜

    林晓秋坐在台阶上,抚着汪家养的大黄,大黄许是年纪大了,十分沉稳,任凭林晓秋怎么逗弄都不为所动,只偶尔回头看看林晓秋,又回过头来继续趴在楼梯上。

    大黄忽而摇着尾巴站起来,果然,汪敏恪带着林十五回来了。

    林晓秋拍了拍大黄的头,笑道:“真没良心的狗!你的晚饭还是我喂的呢!”

    “要是一顿饭就跟你跑了,这才叫没良心呢!”说着,汪敏恪将手中的一摞书递给林晓秋,林晓秋接过,瞥了一眼林十五手上更高的一摞书,“这不是师公写的吗?师父叫你们去就是拿这个?”

    林十五点头,“不止师公写的,师父改日还要去书坊里再找些医书来给我们看。”

    不是刚说完纸上得来终觉浅吗,怎么还要看书!

    “你们看也就算了,怎么我也要看!”汪敏恪蹲下来一边逗着大黄一边嘟哝着。

    “不看怎么行!”林晓秋学着师娘的口吻教育汪敏恪几句,哪知汪敏恪回了句:“我又不打算当大夫,天天和病人药材打交道。”

    好吧,林晓秋顿住两秒。

    “那你想当什么?”林十五好奇问道。

    “嗯...”,汪敏恪站起来,双手叉腰,一脸笑容:“当个废物!”

    看着眼前两人顿住不知所措的表情,汪敏恪笑得更开怀了。“好啦,其实我还没想好,虽然这些年也会了些医术,但我的确不想当大夫。不过我读书也一般,科举入仕这条路也行不通,等我想好那天再告诉你们吧!”

    “如果,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办呢?”林晓秋又问道。

    “没事!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汪敏恪依然是一副虽茫然但无畏的模样,林晓秋忽而有些羡慕这份傻气与勇气。

    “好了,已经很晚了。明天我们再好好叙叙旧吧!”说完,林晓秋便抱着一摞书往二楼走去。这栋小楼离正院不远,原先是汪敏恪和姐姐汪敏娴住的。汪敏娴早已出嫁,便收拾出一间新房间给林晓秋,林十五和汪敏恪则住一楼,还有大黄。

    林晓秋看着二楼的几个房间,靠近楼梯这个房门半开,房门还有新擦拭过的痕迹,中间的房间紧闭着,应当是汪敏娴出嫁前住的,往里走还有个房间,但林晓秋也懒得去看了。径直往自己房间去。妙仁堂的房间比起小凉山上的房间,只能用寒酸来形容,大小直接减半,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林晓秋整理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又加了一摞书,就已经满满当当了。

    坐了几日的马车,浑身疼痛,只想好好的瘫在床上。方才在楼下逗狗玩时,林晓秋就快要睁不开眼了,若不是为了等林十五和汪敏恪回来看看师父到底有什么事,她只怕早就回房间躺下了。

    万籁俱静。大黄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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