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过了中秋,天气骤然变冷,先前还能夸句秋高气爽,如今,出趟门都能被风吹傻。

    田花最讨厌冬天,若是夏天,她还能勉强做到和其他人看起来一样,不过是衣服不好看,旧了些;可冬天,不合身不够暖和的衣服都是自己喝几壶了。

    现下她身上穿着的,是用妙仁堂敏娴小姐出嫁前送她的料子做的冬衣,过了两年,她长大了,好在自己当年做衣服时特意放大了身量来做,她平日吃不多,也长不快,所以两年后这衣服还是合身的。昨儿有个姑娘来摊子上喝茶,笑说这花色过时了,长安早就不兴了。田花哪有精力管这个,有件合身保暖的冬衣她就心满意足了。

    田花将早晨刚刚做好的茶点放进蒸笼,母亲在擦茶杯,父亲去拿货了,至于那金贵的弟弟,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呢。

    寒风呼啸,田花抬头看,两人正从妙仁堂里出来,是东林大夫的徒弟,向着茶摊走了过来。

    “小花姑娘,一壶茶一碟点心。”林十五开口。

    东西很快上齐,林晓秋夹起茶点惬意吃着,林十五担忧道:“真不用我跟去?”

    “不用不用,”,林晓秋摇头笑道:“你最近怎么老是这个样子!”,说着,林晓秋学着林十五低沉的嗓音开口:“晓秋,你碰到什么事情记得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林十五尴尬一笑,默默喝了口茶。

    “放心,扎个针,出不了什么差错,还有师父师叔在呢!”林晓秋劝慰着林十五,颇有几分自己长大了的感觉,以前可都是十五安慰自己呢!

    “十五!”

    “嗯?”

    林晓秋放下筷子正色道:“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上个月,我们还在山上给你过生辰呢,还在等师父回来,现在我们已经在长安了,明明发生了很多事情,可竟然才过了一个月。”

    林十五看着林晓秋明亮的眼睛,点头道:“嗯,其实过年时师父就提过让我们来妙仁堂,只是那时我以为最快也要过了年再说,没想到这么快。”

    “你知道吗?我最近看着敏恪,倒是想了些别的东西。”

    林十五身影一僵,往汪家方向看了一眼,又回头看着林晓秋,问道:“什么?”

    “我有点羡慕他。”,林晓秋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有时候在想,这就决定了吗?我真的要一辈子当一个大夫吗?”

    可这世上没有多少女子能做的事情,林晓秋想到李婶婶,难道自己的未来会像婶婶一样,在后宅里安静忙碌的过着吗?

    “算了,先把眼下的事做完吧!”林晓秋轻轻叹气。

    林十五伸手将林晓秋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好,又轻轻拍着林晓秋的发顶,林晓秋像猫一样在林十五手心里蹭了蹭。

    林十五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慰晓秋,可贺家的马车已驶到了妙仁堂门口,东林和贺兰在等着他们。林十五只能拿着晓秋的药盒,把晓秋送上了马车。

    再见到贺茵,引入眼帘的是站在廊下逗弄鸟儿的背影,披着厚厚的大氅,身量看起来依旧单薄,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也不知她如今身子好些了没?林晓秋快步往前,“贺姑娘。”

    “晓秋大夫,你食言了。”

    林晓秋脚步一顿,“什么?”

    贺茵眉毛一扬,道:“我问过啦,你的生辰是秋分,你不是说过生辰的时候再来看我吗。”

    林晓秋笑容僵住,今年生辰是在汪家过的,十五,敏恪和婶婶陪着自己,师父在外面忙没有回来,只送了她一个陶瓷娃娃。至于和贺茵说的话,她完全忘了。

    林晓秋只能尴尬的扯出一个笑脸:“不好意思,忘记了。”

    贺茵笑笑,“我知道你忙,我只是在家太无聊了。自从我生病,除了我表姐常来看我,就没什么人来了,都怕过了我的病气。”她叹了口气,“如今我姐姐将要成亲,不好出门了,我这身子也不好出门。在家实在是太闷了。”

    林晓秋顿觉愧疚,自己答应了人家,结果转头就忘了,真该死啊!

    “太闷了,太闷了,太闷了。”那廊上鸟学舌叫着,只是那声音太尖,反而有种喜感。

    两人抬头看那八哥,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我以后一定常来陪你,绝对不会食言了。”林晓秋语气恳切。

    “好了,进去吧,不是要给我施针嘛!”说着,贺茵拉着林晓秋往卧室走去。

    林晓秋在蜡烛前仔细灼热自己的银针,又在心里默默把几个穴位和动作过了一遍,回头一看,贺茵已经自顾自的解起了衣裳,上一次的丫鬟在旁边帮她拿着衣服。

    地龙烧的很足,即使是脱了好几层衣服,贺茵也不觉得冷。

    林晓秋慢慢走近贺茵,微微皱起眉头。太瘦了,胸前几根骨头都清晰可见,唉,林晓秋心中暗暗叹气,她该好好补补才是,总不能这也不能吃,那也不给吃,怎么能行呢?

    汪敏恪和贺茵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整天叽叽喳喳,施针时居然安静得像睡着了。一个看着文文静静,结果施针时话完全停不下来。

    “晓秋大夫,你真的是第一次给人施针吗?”

    “不是,是第二次。”

    “我在书上看到人身上有个气穴,扎一针后,人就跟死了一样气息全无,也没有心跳。但过几天就能安然无恙的醒来!”

    “没有这种东西!”

    “会痛吗?”

    “额,已经在扎了啊......”

    林晓秋一边应付贺茵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一边专注各个穴位,真是头一次那么想念敏恪,当然是安静的汪敏恪。

    终于,由指尖引出一小杯黑乎乎的血,贺茵瞪大双眼:“这是我的血?”

    “嗯。”林晓秋点头,“这得给师父瞧瞧!。”

    两人帮着把贺茵的衣服穿好,林晓秋闻到贺茵身上的香味,是鹅梨香,清甜雅致。

    东林和汪昀在那间房子里候着,林晓秋端着小半杯血推门而入,东林接过端详,开口问道:“晓秋,你给贺姑娘把过脉了,觉得和上次有什么变化。”

    “脉象依旧虚浮,但和之前相比已经好多了,好好养着便是”

    “蛊毒入血,好在不深。”汪昀说道,“当真是蛊毒吗?这么久了居然还活着,可见剂量不大。那这样意义何在呢?”

    “这是贺家和别人的恩怨,很多事不是我们当大夫能管得着的,把病治好就行,我再去给贺姑娘把一次脉。”东林说着,放下杯子出去。

    林晓秋看着东林的背影,回想着他的话,难道这就是那些世家这么爱请师父的原因,医术极好还不爱管闲事。

    汪昀看向林晓秋,慈爱的问道:“晓秋啊,你来了妙仁堂这么久,感觉怎么样?”

    怎么每个长辈都得来这么一句!林晓秋眼前千万个场景汇合成一句话,乖巧答道:“挺好的,学到了不少东西。”

    “好!师叔和你师父忙,总不在妙仁堂里,你师兄如今也忙着自己的医馆,不会那么常来了,有什么不懂的,就去请教王大夫!”

    林晓秋想起王大夫那双要掉出来的眼睛,沉默的点了点头。

    “老王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他若说了重话你也不别放在心上。”汪昀笑道,他笑起来的模样倒和敏恪那不着四六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二人闲聊了一会,东林和贺元一起进来了。

    贺元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眉眼之间是一股凛冽之气,面对东林这些长辈时,他还算是有几分温和,但若是自己单独和他在一处,恐怕和他主动说话都不敢。贺茵虽然和他有几分相似,但更显柔和。

    东林走向桌子,拿起纸笔又是一张新的药方,“之后便按这个方子煎药即可,还是像以前一样。”说着又看向林晓秋,说道:“晓秋,之后你就陪着我一起来给贺姑娘把脉吧,每五天一次。”

    林晓秋自然是应下。

    “晓秋姑娘,茵儿和你甚是投缘,总缠着要你过来,真是叨扰你了。”贺元笑道。

    “不叨扰不叨扰。”林晓秋摆手回复,想着她和贺茵聊起天来也蛮开心的,或许这就叫投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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