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一切好像都在那场春日宴后失控了。

    看着满池锦鲤撅着嘴争先恐后游向饲料时,贺茵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贺梅莫名受了重伤,本想去探望,偏被贺元那疯子拦住,只说不必去。

    贺兰忙着,薛韵不好出门,林晓秋也消失了。贺茵心中隐隐不安,她像困在池子里的锦鲤,只能等待从天而降的饲料,只能永远的原地打转。

    她气冲冲推开书房门,质问贺元是否故意不让林晓秋来看望自己。

    贺元只是无奈回答,我没那么无聊。他轻轻揉着贺茵的手,眉梢微挑:“你忘了林大夫怎么说的,她让你少动气,你不是最听她的话吗?”

    贺茵横他一眼,想将手抽出来,却被紧紧握住,然后整个人落进了温热的怀抱。

    有时候,贺茵分不清楚书房的鹅梨香究竟是谁带来的。耳边响起沉健有力的心跳声,贺茵冷冷道:“我要出门一趟。”

    兄长的声音越发温柔:“我什么时候拘着你了?”

    呵。

    山不见我,我自见山。

    可小张却说林晓秋今日有事出去了,应该不回妙仁堂了。

    还不想这么快回家去,贺茵在外头闲逛半日,回家时似是心有感应一般命马车往汪家方向去,果真看见了路边的林晓秋。她心意一动,你是我可以信任的朋友吗?

    下一秒,起身下车,叫住林晓秋,轻声问道:“晓秋,你那天都看到了吧,我和贺元。”

    话刚说出口,便看清林晓秋一脸疲倦,仿佛下一秒就能昏睡过去。贺茵心下后悔,或许今日不该来找她。

    可眼前少女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腾地一声,一种难言的隐秘快感夹杂着恐惧悠悠升起萦于心间,那些可以轻轻松松使自己身败名裂的大逆不道的故事,这辆被自己驾驶着正走向失控的马车似乎又被人拉住了。贺茵开口欲说话,却被打断,“贺茵,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吧。”

    “......好。”

    午后湖边,水面平静无波,柳枝竖直垂下,被林晓秋拉在手里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细响。

    明玉和贺府一众侍卫都在不远处,湖里的鱼见岸边有人,纷纷聚集过来张嘴讨食,贺茵一脚将岸边小石头踢进水里,一时间群鱼四散。水声翻腾间,林晓秋撒开手中柳枝,开口问道:“你的风寒好了吗?”

    贺茵一愣,万万没想到林晓秋先问出口的话竟是这句,她缓缓点头:“早就好了。”

    林晓秋眉头紧缩,接着问:“贺茵,你和贺元,......你是愿意的吗?”

    朋友的眼眸清澈明亮,闪烁着担忧与紧张,贺茵心中一热,摇头轻笑,声音虽低,却带着女儿家的羞怯:“贺元是疯子,不是恶人,他干不出强迫别人的事。” 很多时候贺茵常常在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主动抱住哥哥,一切是否都会不同?

    “好了,我没什么想问的了。”林晓秋长呼一口气,紧绷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

    这些日子,林晓秋常常回想起春日宴上那一瞬,她自认不计较世俗之事万事可随心而为,却还是被眼前场景吓到,以致于躲了贺茵好几天。可很快,林晓秋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贺茵是被强迫的,又该怎么办?帮贺茵逃跑,太不现实了,杀了贺元,更不现实了!她陷入束手无策的尴尬境地。

    如今林晓秋心中大石终于卸下。于是事情又回到了第一步,那就万事随心而行吧,这样才能活得长久啊!

    “难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发现的?”贺茵步步向前,二人越靠越近。

    林晓秋淡然一笑:“你那么聪慧,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应当是自己躲得太明显了吧!

    “唉。”贺茵长叹一声:“晓秋,此事说来话长,也不好多说。如今我大病一场,总觉得这是老天给我的惩罚。”

    “怎么能这么说!”林晓秋愤愤地打断贺茵的话:“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老天要惩罚,也该是你和贺元一起,哪有单罚你一个人的道理。而且你的病......”林晓秋生生止住后头的话,贺茵被下毒的幕后凶手还没抓到,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晓秋努力使自己语气变得平和:“总而言之,贺茵,这算不得什么,和你的病更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多想。这件事,我就当作不知道,我发誓,我绝不会泄露给第三人。”

    为了发誓而举起的手被握住拉了下来,贺茵的指腹抚过着林晓秋手上的老茧,她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晓秋,下次我给你染指甲吧!”

    林晓秋笑道:“你忘了,我要配药不好染指甲的,还是我给你染吧。”

    “好。”二人相视一笑,那十几日的避而不见都不再提了。

    两姐妹手拉手沿着湖边慢慢走着,贺茵又道:“晓秋,你和我想的一样。”

    “怎么说?”林晓秋颇为好奇。

    贺茵望向林晓秋,好一会才侧头慢慢回答:“你的反应和我先前料想的竟差不多,若换了旁人,只怕早该骂我不顾伦常不知廉耻了,说不定还要拉我去浸猪笼呢!你不一样,你觉得这算不了什么,你......不是那种会被世俗所囹圄的人。兴许是因为你自小就在山里长大吧?”

    这番话听在林晓秋耳里,她反而觉得有几分心虚,低下头说道:“贺茵,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对,不然就不会这么久都不来找你了。可是,对与不对又该如何来评说呢?你们又没有伤害别人,不过是遵从本心。人活一世有那么多的规矩,偶尔放肆一下,随心而为也不是什么大事。”

    随心而为?贺茵无奈的撇了撇嘴角,如果事事真能如此就好了。或许一开始,自己还称得上随心而为,可是如今,一个想停下,另一个却不愿放手了,事态早已失控了。又听林晓秋说:“有时候,我有种活在话本里的感觉!”

    贺茵失笑:“......晓秋,少看点话本吧!”贺茵想,自己当真是交了个很有意思的朋友。

    林晓秋嘿嘿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的啦!我虽不爱看正经书,却也知道,春秋的时候,历史上也有一对兄妹相爱的故事。”

    齐襄公与文姜,贺茵心中了然。起初,是自己对贺元讲这个故事,后来讲故事和听故事的人反而颠倒了。

    “贺茵,其实我今天是去找你的,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我觉得,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的不理你,把你丢下了。”林晓秋诚恳说道。

    二人怀着相同的目的出发,却意外错过,如今又重逢了。

    贺茵望向林晓秋明亮的眼眸,哈哈大笑,伸手揽住林晓秋的肩,很是豪爽,“那咱们也算是心有灵犀了,放在话本里,咱们该去好好喝一杯!”

    林晓秋白她一眼,按住自己的心口,认真道:“我早先已虔诚起誓再不贪杯了。”

    又是相视一笑。

    轻风徐徐,水面漾起涟漪,水中倒映的绿树柳枝层层舞动,贺茵望着湖面,神色复杂。林晓秋觉得奇怪,手指轻轻一戳,“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

    贺茵沉吟片刻,仿佛做了个什么重大的决定,郑重开口:“晓秋,我们一起去盘龙山吧!”

    嗯?就这?需要想那么久吗?林晓秋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认真点头:“当然可以啊!”出去玩呢,谁不喜欢出去玩!

    贺茵嗯了一声,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林晓秋没有在意,接着说:“我们把薛韵叫上吧,之前不是约好了吗?”

    “嗯。”贺茵心中万般思绪,如湖中涟漪。她款款开口:“晓秋,多来陪陪我吧,我好孤独。”

    “这世上能陪伴你的人很多,你不会孤独的。”林晓秋安慰贺茵,同时注视着贺茵,她眼中的情绪,林晓秋看不清,更看不懂。

    “是吗?”贺茵嘴角漾起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可我觉得,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不是身边有人陪着你就不孤独了。”

    孤独?无论是自己一人还是有人陪着,林晓秋都甚少体会到孤独。她想,我和贺茵很不一样,或许就是因为不一样,所以才能成为朋友吧?

    又听贺茵继续说道:“晓秋,多来找我玩吧!我喜欢你陪着我,你可以告诉我很多外面的故事,这些我以前从未听过。”

    林晓秋微微一笑,郑重道:“好。”

    回家已近黄昏,阳光从帘子缝隙钻进马车,从桌案滑倒贺茵的手指,又逐渐消逝。明玉点起灯,烛火的影子映在她脸上。

    贺茵想起幼时生病,哥哥彻夜守着自己,自己迷蒙中睁眼,哥哥正站在烛台前点火,恰如此刻。

    那么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

    贺茵对自己说,我们不该再这样下去了,我们都该回到正途了。

    不该......

    帘子被掀起,马车已回到贺府,贺茵望着马车下贺元伸出的手。

    她怔了片刻,还是将手搭上贺元的手。

    “哥哥,我回来了。”

新书推荐: 流浪狗与桃花妖【前世今生】 柯学天才的自我修养 女神异闻录5 Ace in The Hole授权翻译 不慌,先来一口铁锅炖 逆臣说他好无辜(穿越) 七零年代之念念桃枝 孤楼痴梦中 冬约 他的囚徒 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