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昭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叮嘱杨阳、严城关于枕风十里的大小事务，也叮嘱着贺里的功课，有人端了一个戒指盒传报——“服装设计师求见”。
“这时候哪有什么服装设计师?”贺昭拿过戒指盒打开一看，心里一跳，神色也变得惶然，撇下盒子往外疾走，刚到门口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捞住腰抱了起来。
贺昭抬手撞开那人。
那人轻轻伸手一挡，退开两步。
门外杵着一位穿着黑色大衣风尘仆仆的来客，见到贺昭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他面前。
贺昭拿到眼前匆匆一看就抱住他了：“天呐。天呐！”
周舒瑾伸手把他的脑袋按到肩膀上，整件风衣把贺昭兜得严实：“及时吗？”
“不要突然从背后抱过来，很容易误伤。”贺昭笑着，“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十三找到你了吗？”
“好。”周舒瑾微微一笑，“先生，帮我点支烟吧。我回来拿点东西，顺便看看你。”
贺昭从口袋里掏出烟递到他嘴边，给他点了火。
“我们走吧。”周舒瑾咬着烟，攀着贺昭的肩膀往车子走去，“我很快还要去一趟镜城。”
贺昭怔然。
车里还有位陌生人，周舒瑾介绍说：“江南百渡州城主，何良易。要不是他帮个忙，我估计过不了秦岭，更难回江南。不过他见着你那个飞副将，还得行个礼。”
贺昭问：“什么叫过不了.......”
周舒瑾不让他问下去，按住他下颌靠过来就热烈地吻住他，那双透亮的桃花眼低垂下来深情地凝视着贺昭，远方炸裂的烟花隐隐约约投入他的瞳孔，像一潭荡漾的水面。
周舒瑾：“有危险吗？”
贺昭摇头：“不算什么。你怎么样？”
“贺昭啊。”周舒瑾抱着他，下巴压在他肩膀上，“你一来，我就不想走了。”
贺昭只是笑，回头看他。
因为不知道他要办什么事，事情是否要紧，是否容得下延期，所以也不好劝他。
“什么时候的行程?”
“明天夜里，这次我回来的消息不可声张。”周舒瑾说，“不回白马园林了，去酒店住。——良易，这一趟真的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两位捐了那么一大手笔的马匹给我们，没有理由把你拒之门外的。”
两人在酒店下榻，何良易自行驾车回百渡州。
各自洗漱之后，周舒瑾先贺昭一步进入了梦乡，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什么原因，虽然是睡着了，但贺昭稍有动作他就会转醒。
最后，周舒瑾抱着贺昭以汤勺式睡姿入睡：“你肚子韧韧的。”
贺昭本来想抓住他的手让他安分一些，没想到他即刻入睡了。
白天，周舒瑾迟迟不醒。
贺昭差点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伸手检查一下他的呼吸，发现他只是在睡觉。
他晚上就走了，到这个时候还没醒，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可贺昭舍不得吵他，只无声地吻了一下他的脸。他中午醒来依旧很沉默，用饭之后就独自坐在书桌前列了一份清单让贺昭替他把装备置办齐全。
贺昭照做不误。
回去的时候，房间里多了很多烟味。
周舒瑾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手里夹着一支烟，他慢慢抿了一下苦涩的嘴唇，望着窗帘心事重重地发呆。
“实在累了的话，将行程往后推几天吧。”贺昭握住他的手。
他微微一笑：“不要紧，只是喜欢发会儿呆而已。怎么样？想不想我?”
“太担心，如果你不来，我计划出发去冰岛了。”
“碍。去那里……”周舒瑾既不说白费功夫，也不说一定能找到他。
他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贺昭，眼里说不清是疼惜还是审视。
贺昭被他盯得有些受不了，几秒后低下了头。他伸手按住贺昭的下巴，把贺昭的脸抬了起来。
“我要出远门，你可以等多久？以年为单位。”
“我去找你……”
“不行。”周舒瑾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多少年?月?日?永远?你觉得你属于我的了吗？”
贺昭愣住。他没想过这些问题。
“我不知道。你大概要多久？”
“我不知道。贺昭，我拿不准。”
“那把我带上！”贺昭说，“你走开的这三个月里，找我麻烦的人多了去了，也有人说喜欢我。我们这样的状态大概是这段关系里最好的结果了！我不知道能耗多久。”
周舒瑾的脸色很不好看。
担忧的，吃醋的。
贺昭等着他像从前一样闹腾起来，活泼起来，哪怕是跟自己提无理要求要等一辈子，贺昭也会去答应他。
他抽了口烟，竟生生压下心头翻腾的不适：“三年吧，先生。”
贺昭眼里一震：“三年！三年以后呢？”
“以后……以后先生就自由了。先生可以等我，也可以……可以找别人……总之，”周舒瑾声音发涩，目光茫然，“总之是自由了。贺昭啊……我们没有婚约，没有孩子，彼此不成羁绊，但愿不会我耽搁你太久。”
贺昭怒上心头：“既然如此，不如今日就此打住。”
“先生！”周舒瑾拉住他的手，“再送我一程！让我先走。”
“难道我留在这里做最后一个人就不难过?”
周舒瑾只用力拖着他的手：“贺昭，让我先走，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贺昭冷笑。
周舒瑾的灵魂好似一下子暴露在命运冰冷的屠刀之下，随着刀身的一上一下发出剧烈的震颤。
他站起身，把颤抖的手插入贺昭的发缝里，托住贺昭的脑袋忍不住亲吻着，直到贺昭泪流满面。
这是一种苦涩的满足。
他的吻滑落到贺昭的肩膀上，锁骨上，慢慢往下。
手里的那副躯体像风中落叶一样凄凉地微颤着。
周舒瑾哽咽道：“或者不认识你，我就根本不会这么痛苦了。可我无法想象在没有遇到你的生命是多么暗淡无光！”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对不起。”
周舒瑾把他轻轻放到床上，熟门熟路地触碰他的身体。
贺昭猛得推开了他，把衣服的扣子一一扣回去：“不把话说清楚你别碰我！你把我当什么！”
周舒瑾：“我不会勉强你，贺昭，我爱你，可这些在现实生活中多脆弱啊！”
“我并不觉得脆弱。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在想什么?腻了?生疏了?觉得无趣了?三年?分开何须三年！想分开即刻可以！”
“不是。”周舒瑾见他依旧误解自己的感情，依旧把自己当做花花公子，依旧认为他自身缺乏魅力，不免心生焦急。
“我不能明白，你最好跟我明说！”
“贺昭，你等一下。”周舒瑾有些疲惫，坐在他旁边把脸埋在他肩膀上，“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周舒瑾最害怕面对贺昭的质问和失望了，一直以来都是。
他可见识过他先生的厉害脾气。
贺昭一动不动，直到肩膀上的人失去意识滑了下来。
“碍！！你怎么了？”贺昭连忙扶住他。
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发紫。
贺昭派自己的人去街上请了医生到酒店里。
医生给他刺了一些穴位，问了一些饮食起居和用药情况。
贺昭哪里知道最近他是怎么过来的，反正之前是没有用什么药。
他渐渐转醒，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丸放在桌上。
是食用安眠药过量。
贺昭态度严厉：“你什么时候吃上了这种药！”
“三周之前。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你陪着，又或者是晚上太早躺下，我睡不着。”
可真会说。
贺昭：“……这次行程让我跟你去。”
“不妥，有些人是你不能见到的。不过你可以陪我一段路，就到赤漠北宁吧。有两天的路程。”周舒瑾撑起身，“你还可以回一趟鱼泉。在那里你的炸鱼很出名的，给我尝尝也好。”
贺昭回枕风十里提了行李回到酒店。
周舒瑾依旧躺在床上，他精神不振，很快又睡着了。
贺昭站在床头望着他的睡颜，似乎有什么梦魇打扰了他的梦境，使他眉头发紧，嘴角也有些不悦地抿着。
他睡觉的时间比以前多，却不如以前安宁。
贺昭决定不追问他的苦衷了，如果周舒瑾希望三年后再次考虑感情的走向，他也会接受。
暮色渐浓。
周舒瑾懒洋洋地起床，伸长胳膊等着：“贺昭，帮个忙。”
贺昭拿起他的外套替他穿上：“我时而觉得你很辛苦，时而又觉得你这作风一定是娇生惯养才纵出来的。”
周舒瑾便笑，趁贺昭给他套外套的时候把他捞过来团住：“那是有你在，你肯纵着我。”
“你这样，还谈什么分手的事。”
“我没谈。”
“那你说三年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三年后我不回来，先生可另择良人。”
贺昭：“这还不是一样的意思？！”
周舒瑾懈怠，不吉利的话脱口而出：“万一我死了，总不能还占着你让你孤寡一生吧！”
贺昭用力扇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这人怎么也这么欠收拾！”
周舒瑾闭嘴了。
贺昭弯腰要把他抱起来，被他推开了。
周舒瑾：“你想造反！”
贺昭笑了笑：“我没有！让我试试。”
“想都别想！！”
“哈哈哈哈哈！周舒瑾，有时候你真的……我服了你了！”贺昭说，“我只是抱抱你。”
“什么只是抱抱而已，我又不是那些青嫩的小年轻。”周舒瑾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贺昭妥协：“好吧。好吧。既然你如此反对的话。”
周舒瑾腾地下床了，整理领带的时候乜斜着眼透过镜子看了一眼他的先生。
贺昭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昨夜搬出来的物件。
他想起刚刚贺昭盘在心里的心思，微微发笑。他的先生可不像现在看起来那么老实，只是吃了瘪就乖了下来。
“贺昭。”他好玩地喊了一下贺昭的名字。
“嗯？”
“我从来没听你说过爱我。”
“我没说过？怎么会？”贺昭怔然，“那我们怎么在一起?！啊？那份报纸上没讲清楚?我的天，那我们算什么！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存心玩弄你……”
周舒瑾带着五分顽笑五分责备在镜子里看着他，以至于贺昭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贺昭吓了一跳，连忙翻着那张报纸的记录
“报纸上讲得很清楚。”周舒瑾笑了起来，“可之后我就没听过了……”
贺昭看着他。
他嗫嚅一下嘴唇，似乎在鼓起勇气：“我想……向你确认一下。”
贺昭心里有些疼痛，从行李箱前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动摇了周舒瑾的信心。
贺昭从背后情深意笃地抱着他，脸色渐渐泛红：“我……”
周舒瑾的眼睛明亮起来，显得整张脸流光溢彩，具有一种超凡的美感。
“我爱你。”贺昭很不好意思地说，但周舒瑾会高兴，他也无所谓好不好意思了。
周舒瑾露出笑容：“我们还能相处两天，你还在我身边，可我已经在想念你了。”
“带我一起去吧，我会顺从安排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不成。”
“你就这样拒绝我?”
“当然！”
贺昭愤愤不平：“我都没舍得这样拒绝你！你脑子进水了！”
“那是一盆水果沙拉！你连一盆水果沙拉都要拒绝我?！我这可是生意买卖，都是要卖命的事情啊！”周舒瑾宠溺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