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贺昭给周舒瑾推着行李箱。

    “新年快乐,没有给我的利是吗?”周舒瑾笑着跟在贺昭身后。按理来说,如今两人之间不好排资论辈,就算一定要封利是,周舒瑾是长辈或者前辈,也应该是他给贺昭封利是才对。

    贺昭几乎跳起来,连忙说:“利是?!有啊,有啊。”

    周舒瑾喜欢哄贺昭往外掏红包,这很好玩——当然,他也知道自家先生白手起家万般不易,所以也不忘给他补贴点昂贵得体好看的衣服。

    如果没有这招,贺昭自己根本不会把心思花在穿着打扮上。

    就这样,周舒瑾以自己不便消费为借口又哄了贺昭一笔钱——贺昭总会满足他的要求。

    其实他给贺昭置办的物件要远超于贺昭给他的钱财,他只是享受被贺昭照顾的感觉而已。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路上去光顾的店铺给叫得出名字的老板到下属和保洁都买了礼物,开销甚大,只是此行不便,都以贺昭的名义送给了别人。他还想开宴席把这段时间没有招待的新人都招来,被贺昭拦住作罢。

    “你再这么招摇,不如回白马园林宴客,宴够了再走。”贺昭担心他行踪暴露。

    “实在不妥。”周舒瑾妥协。

    他安静地待在了列车上的私人包间,却点了白酒和贺昭斗酒。

    慢慢地,他贪杯,就擅自破坏了规则喝醉了,脸色酡红地把贺昭的手握在手心里就胡乱说话。

    他甚至看不清贺昭的神色,目光只徘徊在他肩膀以下的范围,只知道贺昭微微往前倾着身扶着他,稳重从容。

    过了一会儿,贺昭开始伸手阻拦他了。

    “舒瑾,再喝你就要睡着了。”贺昭劝道。

    周舒瑾脑子里嗡嗡地听不清贺昭的话,只是在贺昭靠近的时候眼神迷醉盯着他看。

    他转身去捣鼓醒酒茶,端了过来。

    “我有点儿不明白,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周舒瑾问。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我不想在我这里给你贴上标签,你可以是任何模样,如果你有让我不开心的处事方式,我会表达出来。”贺昭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周舒瑾躺在躺椅上,在椅子的摇晃中半睡半醒,“从你认识我的那天开始。”

    “你或者可以理解为,我本来就待人友善,不过,我对你更柔和一点,这掺杂一点点私人感情,在刚认识的时候这个理由占比不多。”贺昭把茶递给他,坐在了他椅子旁边,“你还记得刚认识我的感觉?”

    “记得的。或者说是在漫长的时间里,我多次想起你,回忆就慢慢追溯回初识的那天。”他嗓音低沉,“你样貌变化不大,但今天的你跟从前的你给我的感觉大有不同。我很难相信自己会喜欢上那天端着醒酒茶在帘布后看着我的少年,瘦瘦高高,沉默寡言,性格内向孤僻,藏在帽子里不愿与人对视,让人第一感觉到大概率是个偏执狂,为人处世并不会很成熟,甚至是偏激让人不喜。贺昭,你知不知道你给我多大的惊喜,那副仕女图打破了我对你的固有印象。慢慢的,我发现你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温柔魅力,聪明且低调谦卑,你义无反顾地对待我。”

    贺昭微微一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开始时并不喜欢我,可你当时笑得那么动人,我以为你起码面对我也是欢喜的。”

    “哈哈哈哈。如果你早知道,是不是会更早地离开我?”周舒瑾说。

    “会。”贺昭认真地说。

    “把刚刚爱上我的心思亲手杀死在摇篮里?在吐露心声的那天晚上之前就从我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是。”

    “放弃我?”

    “是。”

    周舒瑾心里忽然疼痛起来,这种疼痛来得突如其来又那么清晰,一下子让他酒醒了大半,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态才勉强继续在那张躺椅上待着。

    “为什么呢?”

    “因为一种无望。”

    周舒瑾:“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不必。不想。看来你还是不太清楚无望是种什么感觉。”

    周舒瑾执着地问:“我不是你生活里必不可少的?”

    贺昭笑了:“还不是。你是我生活里的奢侈品,当一个人连温饱都成了问题,迷恋奢侈品会要了他的命。”

    “你有没有很害怕的时候?面对我。”周舒瑾歪着头看他。

    “如果我不害怕,我就不会走了——对于你而已。”贺昭如实说,“在其他很多时候我走开是因为我厌恶,眼不见为净。在你身上是前者,你是我第一个如此喜欢的人。”

    “你当时说你是为了谋生才搬走,不针对任何人?先生,你先是搬走跟我断联了几个月,后来更是一走好几年啊。”

    “我不愿口出恶言中伤你。”贺昭说,“无论如何,我没有理由指责你。我不是你的什么人,甚至连朋友都不算,他们借你的名义做了什么,哪怕对我产生了可怕的影响那也与你本人无关。我感觉到亲密与爱恋与日俱增,这让我感觉到失控,加上陆续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想靠近你,可我感觉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在排斥着我……”

    “是什么呢?是我吗?不应该是我……我多想念你,我从来不敢给你一点严厉的脸色,就怕先生就此一去不返……”

    “不是你,是一种不知从哪里闯进来的感觉在把你从我身边推开。我感觉爱上你使我变得无能,破坏了我的行动能力和自我管理能力,我想保持独立去做很多事情——尽管我很努力地想两者皆得但无事于补,而且我羞于亲昵。现在好多了,大概是年岁渐长,心智也能成熟一点。”

    “贺昭,你这是在一边回避我,一边依恋我。”周舒瑾望着窗口飞逝的风景,夕阳给他的脸庞铺上一层亲切的光芒,“我猜测,大概是国相——你的父亲,在你小时候常常对你不管不顾,以至于你对喜欢的人感到如此害怕,你感觉这样的感情不是让你变得更好,而是变成了拿捏你玩弄你的一个软肋。加之,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之间可能也存在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还是让你没有了安全感,让你更加确信了内心的想法,让你逃之夭夭。”

    贺昭被他说中心事,沉默。

    周舒瑾凭着酒劲拉住他的手:“我……我当时在府里养了很多歌姬舞女,我一心培养十三,我喜欢好多人好多人选择我而我想同时拥有很多人的独爱!我是个在爱里趾高气扬的富有的人!又有好多人借着我的名义去……为难你……我看到……说实话,如果是十几年前的我知道有人爱我到这种地步,我甚至不是第一时间伸出援手而是会很得意……可看到他们的拳脚加在你身上我并不……”

    周舒瑾想进一步说那张录像带的事,可贺昭像触电一样猛得把手抽走了。

    贺昭被他刺痛了内心,严厉地打断他的话:“够了!你要怎么样!”

    看到他的先生依旧介意往事,周舒瑾的态度更加缓和:“当时你一定觉得——不出所料,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周舒瑾接着说:“我对不起你。看在我即将远行的份上,看在我也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的份上……先生,给我一个机会接近你的心结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再次丧失希望。”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看到我因为你变得真的如此卑微,我一文不值……不要再说了,我不舒服。”

    “噢。”周舒瑾用力握住贺昭的手想给他一点勇气,“他们随意践踏了我珍爱的人和感情……”

    “周舒瑾,不要再提那些痛苦不堪的事了。当时我少不经事,性格软弱。我不会让过去重复。”

    “不要把原因归于自己身上,我怕你因此已经对感情寒心——即使你还是会对我那么好,可归根结底你已经不相信我,不再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一点温暖,相反,你觉得失望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太遗憾了,在我能爱护你之前,你已经因我吃了太多苦头。你置身于苦寒极地来爱我,这是不能长久的,我也不愿意让这样的状况长久伤害你。他们让先生即使在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也始终觉得自己……不值得珍惜,我已经惩罚他们了,贺昭,不是这样的,你该知道你在我眼里是怎样的珍宝。”

    “我不想回头了。我真的努力过了,舒瑾。”

    “好,好。”周舒瑾轻声安慰道,“我只是想在你回忆孤立无援的过去时能想起我今天的话,不再那么孤苦难受。如果哪天你愿意跟我说一下过去的想法,就只管走到我面前,我很欢迎。”

    “我不知道……或许我一辈子都无法做到。”

    周舒瑾说:“不要紧,你只要知道你在我这里永远有这么一个机会。”

    “‘永远’?!‘永远’?!我已经不这么天真了。”贺昭起身走开。

    贺昭在第一次听说三年之后要再次面临选择时很难过,但总可以归因于人心薄凉不出所料,但他在听到永远时,他依旧很难过,却不再能轻易找到原因。

    “贺昭,你果然是置身于苦寒之地来爱我。哪怕你说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那也只是极地里的一件棉袄或者头顶苍白无力的太阳,仅仅是让你能够存活啊。”周舒瑾静静地说,“你总归是很爱我的,相比几年前,你几乎把自己的回避和隔阂敲碎了再向我走来,而代价却是让自己对别的期待都绝望了。”

    贺昭在后面凝望着他的椅子:“你呢?你在我们的相处之间是什么样的?”

    “我对感情的需求很大,几乎是焦虑的,我好像能不吃不喝地追求爱情似的,当然,在感情顺利心情好的时候我往往吃得更多,我都胖了。一旦寻不到你的消息,我就跟疯了一样四处张望——还好,你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反正不会让我真的寻不到踪迹。我十分渴望亲密,常常对恋爱关系全情投入,但是又非常担心你是不是同样地爱着我……不过,你很纵着我寻求安全感的小动作,你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给了我多少次安全感。”周舒瑾低声笑了起来,无聊之际抬起手玩弄着那枚钻戒,“聊聊我吧,或许你了解多一点我,就不会那么绝望了,走上前来让我看到你。”

    贺昭放松一些,拿了一条毯子走到椅子旁边替他披上。

    “贺昭,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今天我们聊得那么深入,可不要因此又离开了我,或者心生隔阂。我喝醉了,你总不至于对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讲道理吧。”他诚实地笑着。

    贺昭对这样的他没有抵抗力,马上原谅了他。

    “贺昭,给我一封利是。”

    贺昭愣了一下,掏出一封红包给他。

    他不缺钱,但很高兴:“呐,你就是这样,可把我纵得无法无天了。能不能再靠近一点,刚刚你发脾气把我吓坏了。”

    他让出了半张躺椅的位置。

    贺昭又愣了一下,真的以为是自己让他伤心起来了,连忙坐过去抱住他。

    周舒瑾分了半张毯子给他,趁机把他捞到了怀里,得意洋洋地说:“嘿!这还抓不到你?你哪都去不成了,就在这跟我一起看太阳吧!”

    贺昭:“……”

    周舒瑾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贺昭枕着自己的胳膊就这样挨着:“好了,这样谁也不能够伤害到你了。”

    “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这样使你疼痛了吗?”周舒瑾问。

    “太远或者太亲近都让我痛苦。”

    “习惯就好了,等你确认我这样不会伤害到你的时候。”周舒瑾说,“天呐,你不知道我是喝了多少杯才敢跟你说那些话。”

    傍晚,服务员给包间送来晚餐,是周舒瑾起来开的门。

    贺昭并不很想起身,于是他也坐回原位继续抱着贺昭打盹。

    “这样太舒服了。”周舒瑾说,“很暖和是不是?”

    “几乎让人迷恋上了。”

    “你可以大胆地跟我说,你喜欢这样。”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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