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宋泠然将养了两日,身子便完全大好了,期间永宁公主来看过,还带了一大堆补品。

    她许是憋得厉害,竟忘了她还病着,喋喋不休的同她说起长乐郡主的现状,言辞间不免幸灾乐祸。

    宋泠然才知长乐郡主被赐了婚,赐的正正是季伯侯府的二公子季时生,跑到太子那儿哭得肝肠寸断的求情,却只得太子一句:

    “长乐,这是母后的意思。”

    仅仅九个字,便教长乐郡主如遭雷劈小脸煞白,一双美目再不复往昔光泽,她望着太子,望着自己平日崇敬有加的兄长,又哭又笑,最终失魂落魄地离去。

    太子怅然一叹,当天下午便召了季时生进宫,与他交代了些什么。

    宋泠然怀疑薄珩知道落洞之事皆是长乐郡主所为,才赐婚长乐郡主以作惩罚,她虽升不起怜悯之心,但想到女子命如菜籽,无论自己是否情愿,嫁给谁就在哪里扎根,难免有几分唏嘘。

    待送走永宁公主后,她唤来萧逸凡陪她去御乐坊,因着困于洞中数日,也不知祭祀典礼的曲子作到了哪里。

    萧逸凡惯来是宋泠然的跟班,在宋家时两人就形影不离,自然奉陪。

    两人一道去了御乐坊,拜见了郑首席,才知曲子已经作好了,这几日正在排曲,琴席由御乐坊的琴师暂时顶替。

    得见宋泠然归来,郑首席高兴之至,将曲谱给宋泠然阅过,方道:“祭祀典礼于下月初举行,时间紧迫,还望宋女师接下来勿要再缺席。”

    宋泠然浅浅一笑:“好,泠然不必负郑首席所托。”

    于是,宋泠然加入了排曲乐队中,尽心尽力的演练,萧逸凡则孑然坐在红鼓旁的长凳上,等待宋泠然练完曲。

    转眼,时间来到祭祀典礼当日,早早的天还未亮,夜空中繁星点点,宋泠然便来到御乐坊,换上了与御乐坊乐师相同的祭祀礼服,和乐师进行最后的排练,等待祭祀典礼的开始。

    整座皇宫笼罩在庄重哀婉的氛围里,连云层上的月亮都悄然隐去,唯有御乐坊的彩楼红灯烁烁,眼下却是兵荒马乱着。

    皆因乐阵中的埙师昨夜突然离了宫,现在都没回来,眼看祭祀典礼的时辰越来越近,人仍人没有回来的迹象,若是坏了祭祀典礼,整个御乐坊必将承受天子之怒。

    宋泠然及时提议道:“郑首席,当初选主乐,箫埙二中择其一,如今没有埙乐,用箫乐可好?我师兄吹得一手好箫。”

    郑首席无不忧虑迟疑:“尽管可用箫乐替代,但宋女师的师兄从未参加过排演,现在由他来顶替怕是来不及了……”

    宋泠然庆幸自己日日叫了萧逸凡来陪伴,连忙又道:“我师兄精通乐理,观演数日,应是无碍,不若我现在去将我师兄叫来,看他能否与我们合奏,再请郑首席您定夺。”

    郑首席沉心想了想,眼下时辰还早,可做两手准备,一边派人去宫外找人,一边让萧逸凡先磨合着,万一人找不回来,想办法将祭祀典礼的流程走完才是要紧。

    于是,宋泠然着人将萧逸凡找了过来,向他说明当下情况,让他顶替一下那失踪的埙师。

    萧逸凡笑了笑,说:“原来我进京是为了救你这一遭啊施施。”

    施施是宋泠然的小名,萧逸凡不常喊,眼下他这一喊,颇有几分促狭调侃的意味。

    宋泠然也顾不得同他说笑,催他取了洞箫来合奏,整首曲子排演下来行云流水,竟是比埙乐入曲还要美妙……

    郑首席松了口气,拱手朝萧逸凡一揖:“待会儿劳烦萧先生。”

    卯时正,一线霞光从云层里跃出来,天色蒙蒙亮着,帝后与文武百官一起登上了祭祀高台,向上苍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巫祝在一侧念念有词的跳着祈神舞。

    一道敲响编钟的声音拉开了礼乐的序幕,琴瑟笛笙等十几种乐器交汇,演奏出磅礴大气的祭祀之曲。

    随着祭祀大典流程的推进,太子亲读祭文,追悼常平县受灾的百姓,一道箫声渐起汇入礼曲中,引起所有人的注目,无尽的悲恸在四周弥漫。

    前来观礼的百姓们掩面落泪,皆是对天灾无常的伤怀,又有琴声带着万般安宁,与箫声融为一体,安抚着百姓们的心灵。

    此为悲悼之曲,亦为安魂之曲,为的就是让受灾的百姓听到人间的哀思,能够安心的远去。

    琴箫共魂,一曲双绝,御乐坊乐师的技艺到底是差了些,虽为合奏,终沦为陪衬。

    此刻,朝霞一现,万鸟出巢,因受妙乐牵引,在天空中来回盘旋。

    文武百官及百姓瞧着这异状均震惊不已,私底下议论纷纷着,帝后亦然惊讶,站在一旁有些发怔。

    唯太子读完祭文,目光落在了乐阵中的宋泠然身上,眉眼间一派霁然。

    箫为主乐,终也不敌琴声更胜一筹,有耳之人都能听出此曲逐渐琴主箫辅,安魂之意盖过了悲悼之意,希望犹如朝阳冉冉升起。

    于是,皇帝唤来钦天监官使问道:“爱卿,百鸟齐鸣之兆,吉耶凶耶?”

    钦天监官员答:“百鸟齐鸣,大吉之兆,天佑我朝,天佑我朝。”

    皇帝大喜,祭祀典礼一过当场封赏御乐坊众人,皇后立在皇帝身侧,瞧了一眼乐席中的宋泠然,突然慈声开口道:

    “陛下,宋女师入宫授艺三年,功劳甚重,今又抚奏祭祀礼曲引来吉兆,实在是有福于皇家,不如给宋女师一些恩典,彰显天家之宽仁。”

    皇帝表情一顿,顺着皇后的视线望去,见到从乐席中缓缓站起行礼的宋泠然,神色颇为和悦,道:“皇后所言极是,只是宋女师不愿承职,亦不要封赏,不知该如何施以恩典?”

    皇后莞尔一笑,眼神悠悠在萧逸凡身上打转,不经细想,便提议道:“宋女师与萧先生琴箫共魂,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不如给二人赐婚可好?”

    霎时,宋泠然秀眉一蹙,转头同萧逸凡四目相对,皆从彼此眼中看到浓浓的尴尬和窘迫——她不喜欢师兄,也知道师兄不喜欢她,皇后如此说岂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不过,宋泠然也知宋家长辈其实早有让她与师兄结为连理的意思,碍于她一直对师兄没有男女之情,才从未在她跟前光明正大的提及。

    是以,皇后之言她虽觉得荒诞,也并无过多抵触之意,更多的是无奈罢了。

    却在这时,太子冷冽的语调蓦地斜插了进来:“母后,今日为祭祀之日,不宜有此提议,改日再议罢。”

    皇后疑惑抬眼,不解地看向太子,心说赐婚宋泠然后,再想法子留萧逸凡在京都岂不极好么,萧逸凡姓萧,可不受宋家规矩约束。

    然而太子的语气太过强硬,毫无商量余地,俨然有几分不悦在里面,令她不得不打消念头。

    是了……太子心系百姓,不喜她在这种时候提及赐婚之事实属正常,皇后只得顺着儿子的话,将此事一笔带过。

    宋泠然亦疑惑望向太子,发现太子也正直直地瞧着她,那双漆黑的凤眸如星夜般,清冷而又幽深。

    随后,宋泠然同萧逸凡一道回了瑶音阁,收拾行囊准备归家事宜。

    -

    长春殿。

    庭院移来的桃花绿意鲜嫩,朵朵花苞娇然占据枝头,宫人在独一株桃花的旁侧又挖了几个坑,奉命再种几株。

    太子鹤然立于窗前,望着余艳的梅花被挖走,召来观林,问:“钦天监算的吉日是哪日?”

    观林一下子会意太子口中的吉日,是之前让钦天监给宋泠然算的离去之日,遂答:“后日,四月初三,出行水陆皆宜。”

    太子莫名反问:“宜么?”

    观林一愣,犹犹豫豫地答:“宜……宜吧。”

    太子好笑道:“四月初三乃镇国大将军的忌日,哪里宜了?”

    观林心说,这镇国大将军死去多年跟宋女师打不着半毛钱干系啊,冷不丁一个念头划过脑子,浑身抖了一下,试探道:“那属下待会儿去钦天监一趟,让钦天监重算?”

    “嗯。”

    太子颔了颔首,才又问:

    “今日下午宋女师来么?”

    “来的。”

    话落,观林又在太子脸上看到了一抹极浅的笑容,像是对宋泠然的到来极为的期许,他不由得推断,大抵是太子与宋泠然在万佛寺的深洞里共了患难,两人情谊比从前更胜一筹才会如此。

    至下午,宋泠然果然来了,背着焦尾白衣若雪,头上簪着一支琴轸步摇,她一眼望到了坐在琴案前抚琴的太子,竟也身着白衣,朗如清风,皎如玉树,少了几分华贵,多了几分闲适。

    不知是不是宋泠然的错觉,她觉得太子今日似乎懒倦了许多,平日琳琅叮当的香包玉饰一应没戴,只左手戴了枚玉扳指,和她手上的传家戒像是一对。

    室中暗香浮动,淡淡的返魂梅香气引人沉醉,宋泠然浅浅唤了一声:“殿下。”

    太子拨弦的动作一停,抬首乌亮的双眸凝视着她,微笑应道:“老师。”

    宋泠然只觉薄珩今日的心情似乎好得过分,连罕有的笑容都一直挂在唇角,想了想,决定离宫的事等授完这最后一堂课再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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