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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 大婚之日(上)

    *

    四下鸦雀无声,吉光长长叩首后抬起头来,她方才看向魏迟,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收回视线。

    脸颊灼热,吉光知道魏迟在等自己的答复。

    她心里深知魏迟是真心想要帮她度过此劫的,眼下谢宥齐不肯放弃与她的婚事,或许平南公府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

    摆在她眼前的岔路,使吉光想起前世的国公府。那原本就能成为太尉府最好的助力,只可惜老千岁早亡,魏迟与谢宥齐彼此互为政敌,她也未能拉近太尉府与国公府的关系。

    想到此处,吉光便挺直了脊梁站起身,掀开纱帘走出去,仰头道:“臣女吉光接旨,叩谢陛下隆恩。”

    谢宥齐双眸发狠,上前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吉光。”

    女眷里传来一声惊呼,李孝悌眉头一皱,上前一步厉声喝止:“奕王殿下!自重!”

    谢宥齐却全然不理,他只是慢慢扣紧吉光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

    顺着她的指节望过去,谢宥齐能看见圣旨上那抹刺目的猩红御印,几乎崩溃地低吼道:“吉光,你当真要嫁给他吗……?为了……报复我?”

    “当真。”吉光很是冷静,直直地望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奕王殿下,这并非报复。臣女希望您也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谢宥齐自嘲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吉光,即便你知道他今后会变成何等可怖的模样,你也一定要嫁给他么?我谢宥齐,就这么不堪至此吗?”

    话音未落,吉光察觉手腕一沉,抬头看见魏迟一把握紧谢宥齐的手臂,一张脸阴沉地快要结霜。

    他用力甩开谢宥齐的手,四目相对之间几乎烹出烈火,几乎下一刻便要动起手来。

    “奕王殿下,臣再替她复述一遍,”魏迟一字一顿,“她说,她不选你。”

    谢宥齐一声冷笑,脸上惨白无一丝血色。

    他曾经毫不费力便赢得了最好的结局,却因为他的无尽欲望和自私冷漠,最终让一切都烟消云散。

    直到吉光从玄门上一跃而下的那一刻起,谢宥齐几乎麻木地跪在雪地里,想象着她摔碎一身血肉之躯的痛苦,想象着那一切千倍百倍地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痛苦。

    等到他重新苏醒,想要用尽一切挽回时,却有人将他击溃至一败涂地。

    魏老太爷短暂地开口道:“奕王殿下,圣上并非没有给过您机会。只是八字不合,招致天雷滚火,焚了李氏宗祠。焉知这不是上天示警哪?”

    谢宥齐似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缓缓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看着吉光:“没有你,我如何得偿所愿?”

    说罢,谢宥齐拂袖而去,形单影只地消失在了魏迟携来的十里红妆之中。

    谢宥齐走后,这一出戏才匆匆收尾。

    李孝悌等人依照礼数送走了传旨太监和宫里来的随行侍卫之后,便认真与平南公谈起了这桩婚事。

    只是无论李孝悌提出何等古怪刁钻的聘礼要求,魏老太爷不仅笑呵呵地照单全收,还自愿添上数倍,最后弄得李孝悌夫妇也无可指摘。

    就在此时,院外忽然掠过一阵疾风,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乘风而入,双眸不怒自威,佇立在原地横眉道:“外面的聘礼是怎么回事?是哪家的混小子要娶我妹妹!”

    李孝悌呵斥:“放肆!臭小子,老千岁在此,不得无礼。”

    李慎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屈服于对平南公的敬仰,拱手行礼。片刻之后,李慎感受到一道视线,立刻警惕地扭头朝魏迟看去,又惊又怒:“竟然是你!上次偷偷骗我妹妹去赌坊的混小子?”

    李孝悌:“?”

    魏迟:“……”

    吉光:“………………”

    吉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李慎却还是敌视着魏迟:“魏氏出英雄,我素来敬仰。只是这位魏小郎的名号,我无论在坊间还是军中都闻所未闻。既然国公府想要迎娶我妹妹,那么请赏脸让小辈讨教一二。”

    李孝悌抬脚踹他:“臭小子,你当是在军中打擂?”

    魏无辩闻言倒是并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他道:“老夫正发愁没人约束这混世魔王。既然要试他,那便放马过来。如若李家人看不上这小子,老朽即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也会去求陛下收回成命。”

    魏迟撸了把袖子:“乐意之至!”

    魏无辩转身就骂:“如今还在人家家中,还有女眷在场,你小子放尊重一些!”

    *

    数日之后,吉光正要乘车前往书院,谁知一道黑影突然窜了出来,抢先一步上了马车。

    吉光一愣,蹙眉狐疑道:“哥哥?你今日不用去城防营吗?”

    “我请假了!今日可是与魏家那小子定下的挑战之日,我怎么可能缺席。”李慎冷哼一声,翻身跃上马夫的位子,猛地一拽缰绳,引得赤鬃烈马一阵嘶鸣。

    “兄长今年已过及冠之年,行径怎么还如此幼稚?”吉光摇头叹息着上了马车。

    “你这还没过门呢,就已经开始护着你那小未婚夫了?”李慎酸溜溜道。

    吉光一僵,回敬道:“我是怕你打不过他,丢人丢到书院去了。”

    李慎:“……”

    到了书院,李慎抢先一步将吉光的位子占了。

    李慎那高大的身子将圈椅塞得满满当当,那双早已习惯弯弓搭箭的粗手捏着一本小小的书,装模作样地跟着夫子诵读课文,模样很是滑稽。

    而魏迟则僵硬地坐在他旁边,因比李慎小二三岁,因此显得身量略瘦些。仔细一看,他的背挺得笔直,分毫没了往日总也睡不醒的懒散模样。

    也许是李慎身上煞气太重,草庐里的同窗们面面相觑,连念诵的声音都如蚊子一般。

    吉光径自走到李慎面前,皱眉道:“兄长,你占了我的位子。”

    李慎从桌上随意抓起一本书,丢到旁边的桌上,努了努嘴:“你坐那儿。”

    原本坐在那张桌上的同窗见状,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最后一排躲了起来。

    吉光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魏迟,倒也没跟他计较,走到李慎指的位子坐下开始温书。

    可魏迟却没那么好运。

    哪怕他发出一丁点小动静,李慎都要斜眼瞟他。

    夫子讲解了半个时辰便布置下习题,请学生们开始撰写。

    “哎,魏小郎。”

    李慎叩了叩他的桌子,魏迟手微微一抖,一道笔墨划出老远。

    “慌什么?”李慎嗤笑一声,“借支笔。”

    魏迟强装镇定地在自己的书囊里掏了又掏,总算掏出一支劈了叉的狼毫,小心翼翼递给李慎。

    李慎倒也不在乎,搁到嘴边抿了抿,蘸了墨便开始写起来。

    李慎许久没做过学生,看到这论题便感觉胸腔中涌起一阵慷慨激昂之感,脑中文如泉涌,笔下龙飞凤舞,仿佛从军七载的一腔豪气全都灌注入这一片薄薄的纸张当中。

    正当他一气呵成地写完这篇成稿,正准备晾干提交给先生,却听见耳畔有人捷足先登。

    “夫子,学生写完了。”

    李慎恼怒地抬起头,却交卷的人正是魏迟,心中的烦躁更甚,于是拍案而起,将手中的薄纸也递给夫子:“学生请先生点评。”

    夫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魏迟,捋着胡须道:“少将军不愧是年少英才,果然文采飞扬啊。”

    李慎得意地看了魏迟一眼,却听见老夫子又道:“只不过长渊这一片赋立意颇新,有针砭时弊之能,颇有谏臣之风,当居首名。”

    魏迟闻言,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

    多亏了这几日他天天熬夜,被老头儿骂了无数次,这才写出几篇像样的赋来。

    谁知还不等二人发话,自他们身后轻飘飘走来一个身影,一双纤手将一片薄纸递到先生案前。

    夫子只看了一行,一双老目便雪亮无比,忍不住一口气读下去,读到深处忍不住以指节叩击桌案,不断地赞叹道:“好赋,好赋!真乃治世良才!”

    说罢,夫子抬头,忽然对上吉光那一双清透的眸子,却不住地唉声叹息:“可惜,可惜。”

    吉光自然知晓他在说什么。

    自古以来,女子难以考学读书,更难出仕。

    即便知道,夫子还是意犹未尽地连连叩响书案:“可惜啊,你若非女子,一定会在朝堂上大有作为。”

    她浅浅一笑:“夫子惋惜的太早,我朝女仕虽少,也曾有如长春公主那般的风云人物。”

    魏迟猛猛点头:“说的是啊,长春公主文武双全,为先帝所出之佼佼者。我大殷未必不能有第二个长春公主呢。”

    “不错,竟是老朽狭隘了。”夫子释然而笑:“今日的赋,李学生当居首,长渊次之,再次则是少将军。”

    李慎细细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当即便拍案道:“魏长渊,这局算你险胜。稍后散学,竹林见。”

    到了散学时,吉光本不想参与他们二人的幼稚之举,却被李慎硬拉了过去。

    魏迟见她来了,眼睛一亮,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当即劈了一根笔直的细竹,削去竹叶,花里胡哨地舞了一通,十分得意地看着她。

    少年披了一身月色佇立在竹林里,双眸雪亮无比,唇畔带着张扬无比的笑意,如风一样的声音轻声送入她的耳朵:“放心,我一定会赢的。”

    吉光双颊微微发烫,咳嗽了一下,“你们点到为止,不许伤人。输了不许撒泼打闹,赢了也不要太猖狂。”

    李慎志在必得地将木剑往怀中一抱,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那是自然。”

    说着,便拔剑冲来,一股剑气裹挟着阵阵阴风,震得四周竹叶发颤。

    魏迟将竹枪一横,双足顿地,硬生生挡住他重重一击,趁李慎撤回再劈时,提枪又刺。

    李慎横剑一挡,叫道:“好快的小子!”

    魏迟笑骂:“少将军,男人之间可不能说这个!”

    说罢,两人只见拉开数丈距离,李慎将木剑横在目前,一双眸子锐利得像一只野猫,不断地寻找对方的破绽。

    而魏迟随不主动攻击,却始终正面迎向他的剑锋。李慎越等越烦躁,最终看准空挡,用尽全力一击上去,谁知魏迟并未躲避他的剑锋,反倒佯装防守,实则提□□向他的软肋。

    一枪逼至李慎的咽喉,李慎手中的木剑也恰好抵在魏迟胸口。

    “和局!”吉光马上出来宣布了成绩,“这一局算是平手,差不多总该满意了吧?”

    李慎眼神复杂地收起木剑,问道:“你这枪法,是跟谁学的?”

    “自然是魏家枪法。”吉光抢答道。

    李慎瞪了她一眼,又问魏迟:“是老千岁亲自教你的吗?”

    魏迟拱手道:“那老头一把年岁了,还能教的了我什么。我只是偶尔看看家中的枪书,我小娘也会指点我一二。”

    “这么说,你小娘倒真是一位奇女子。”吉光若有所思道。

    李慎也板着脸道:“虽然我今日未使全力,但你能在短短数招之内便与我打成平手,实属罕见。不如你从书院出来后,便来我城防营做事。”

    魏迟高高仰起脸:“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你小子!”李慎转身回眸,衣袂翩然飞扬,“来日方长,且看你日后造化。”

    幽寂森森的竹林之上,已悄然升起一轮明月,银银月色溶在魏迟身上,像披了一层酒中的霜。

    他的双眸滚烫,眉间尽是张扬,“能被城防营大统领认可,我是不是不算差?”

    吉光托着腮看了他一眼:“他应该只是觉得你不差劲。”

    “你竟然真的这么想?”魏迟抱着双臂凑近她,语气又轻又慢,似乎有些委屈:“你是不是后悔了?”

    吉光察觉到他语气里的落寞,本欲抬头否认,却对上一双狡黠的眸子,看得她心尖微微一颤。

    魏迟在她耳边嗤笑一声,“看来没有。”

    吉光撇开脸,却发现月光的一片银白照在自己身上,转头循着魏迟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他换了一处地方,静静地抬头看着月亮。

    那双眼睛澄澈而透亮。

    她想起魏迟作赋里的谏臣之风,想起前世魏迟所辖之地皆是政通人和。

    吉光忽然冒出一个可笑的念头,或许如今的魏迟,心里还未萌生那般多的野心与欲望。他还是一个正直之人,忠良之后。

    那又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那颗心逐渐被污浊之气侵染?

    吉光心中犹豫再三,却开口道:“魏迟,那天在崇安寺,你许了什么愿?”

    如果自己实现了他的愿望,他日后想起这一瞬,会不会萌生出悲悯之心?

    魏迟眼中从迷惑到思量,再到释然地吐出一口气,眼中逐渐化出一抹笑意。

    他将竹枪背在身后,俯身稍稍靠近吉光,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笑意流泻而出。

    “你很想知道吗?”

    吉光点了点头。

    魏迟片刻失神,少女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与长月共色。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李吉光!回家!”李慎的暴喝从竹林尽头传来,惊出一片乌压压的鸟雀竞相飞离。

    吉光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她和魏迟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颊上。

    “我,我先回去了。”

    魏迟点头,目送着她下山。

    吉光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只见他还站在那里。

    一阵风萧萧而过,吉光蓦然发觉他方才挡的地方是上风口,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暖流淌过。

    *

    时间飞逝,魏迟得了太尉府上下人的默许以后,平南公府便加快了脚步,依次走过了定亲的纳吉、纳征、请期。

    六月二十三,太尉府嫡女与平南公长孙成婚之日。

    一时间,灏京城有许多人涌上街头,争相张望着这位混世魔王魏小郎的真面容。

    吉光起了个大早,或许是一夜未眠,侍女们一行行进来,为她洗漱梳妆。

    不多时,王隽和带着二三绞面的嬷嬷进来,并一排从宫中请来、最会上妆和绾发的姑姑。

    王隽和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让人为她梳妆。

    “挑来挑去,竟便宜了那小子。”王隽和抿着唇为她梳头,“平南公府又如何,陇西李氏是百年名门,我晋阳王氏也是勋贵门阀,便是配一个王爷也不算高嫁……”

    吉光安慰道:“母亲宽心,魏长渊为人正直,来日未必不成器。”

    王隽和叹了口气,似乎有所动容。

    清晨的日光撒入花窗,床前的海棠开的正盛,让吉光想起前世那次屠戮,整座灏京城整日整日地流着血水。

    那是她至亲的血,是无数忠贞之魂的血。

    无人可以避免那场浩劫,只有她才能阻止这一切。

    吉光紧紧咬着玉齿,指尖掐紧手心。

    她绝不能停在这里。

    王隽和一知半解,像是听了她的话不再抱怨,只是站起身来将那顶鎏金凤冠一点点戴在她头上,吉光眼前被一层金帘掩住。

    伴随着爆竹的冲天巨响,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朝云和佩云打帘进来,小脸红扑扑地,眉眼带笑地告诉吉光:“魏小郎迎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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