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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十八 想吃的饭

    *

    “你笑什么?今天的事若是让小娘知晓,她非得来围场揍你不可。”

    “我怎么敢让她知道呢。”魏迟咳嗽完,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红晕,他闭着眼睛笑:“只是看见你这么着急,我倒是觉得伤了也挺好的。”

    “什么话,哪还有人受了伤也高兴的?”

    魏迟不语,却忽然抬起手来,轻轻地朝她的脸颊探去。

    吉光一僵,并没有躲,允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魏迟的掌心带着血污,只是碰了两下,便将她的脸颊蹭脏了。

    他又笑:“像只花猫。”

    太医终于到了,吉光忙起身立在一旁请太医诊断。

    魏迟费了半天劲转过头,眼神焦急地探寻,吉光忙从帘后走出来。

    只听魏迟咳嗽了几声:“你站近些,万一我一命归西了,临死前也好能看见你。”

    吉光笑了一下,眼里的泪花一下子涌出来,“阴司肯定不收你,你就好好在人间吃苦吧。”

    魏迟笑了,闭上眼睛慢慢睡了。

    许是太医熬煮的麻沸散起了效果,太医开始缝他的伤口,他也浑然不觉。

    吉光看了一会儿,不忍看下去,却想起方才答应了魏迟要站在一旁守着他,只好背过身去。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太医总算抹着额头上的汗站起身来,“魏夫人,世子的伤势颇重,且这巨狼狼牙当中或许有毒液也未可知。如今世子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若是今夜不发热能挺过去,那么明日便能见好。”

    魏迟身上的药效过了,时而昏睡着,时而半昏半醒地跟吉光说瞎话,半夜开始浑身发热起来。

    吉光怕他一下睡过去醒不过来,于是便命人不辞辛苦去附近的河中取来半夜里薄冰化作的溪水,用帕子浸湿了,一遍遍不辞辛苦地贴在魏迟额头上降温。

    几次魏迟苏醒过来,吉光便拉着他说话。

    从江南说到塞北,从宫内说到宫外,她穷尽两辈子的见识,专门挑拣出来坊间流传的那些精彩的香艳八卦、骇人听闻的神鬼志异,以及她上辈子为谢宥齐收集的那些朝臣秘密,一箩筐地端出来给魏迟讲。

    魏迟虽然脸色苍白,昏昏欲睡,可脸上却挂着一层笑,似是不管她说什么都往心里听去了。

    只是越往后,魏迟的头却越来越昏沉,几次吉光轻轻推他好几下也醒不过来。

    她若推狠了,他就有气无力地说:“小端儿,我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胡说,连祖父都没见过你太奶长什么尊容。”

    魏迟不说话,只是笑。没多久又难受得阖上眼睛。

    末了,吉光知道不能让他轻易失去意识,于是趴在他耳边轻声唤醒他:“魏长渊,你告诉我,那次在崇安寺的时候,你跟佛祖许了什么愿望?”

    魏迟闭着双眼,似乎烧得迷迷糊糊。

    只是他一听到这句话,好看的唇角便轻轻勾起,他笑着,一字一句缓慢地开口:“我跟佛祖许愿,要他保佑李吉光日后所愿,皆不用求佛。”

    吉光的心砰砰直跳,她无声坠下泪来,靠在魏迟肩头沉沉地许下心愿。

    “信女枯恶不悛,两世不修善果,自知无颜面见佛祖。然他心地赤诚,尚未造成杀孽,犹可恕矣。望佛祖保佑……”

    吉光双手合十,默默捻着手中的佛珠。

    幼犬在她脚下打转,见状忽然伸着小短腿想要跳上床,却怎么也上不来。

    吉光托着它的小短腿将它抱到榻上,幼犬凑近魏迟,舔了他的鼻尖两下,发出一声呜咽。

    吉光太久没有睡觉,她趴在床畔,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阖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忽然被人拢住,吉光倏地睁开眼睛,看见魏迟一双担忧的眸子闯入眼前,她不由地想要站起身来:“你醒啦?”

    谁知却因为跪的太久,眼前一阵黑,摔了个趔趄,晕了过去。

    稍稍歇息了片刻之后,她感觉眼前逐渐明亮起来,这才看见魏迟环抱着她,幼犬绕着床榻打转,见状松了口气。

    吉光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惊喜道:“不发烧了。你觉得怎么样?”

    魏迟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却没有再咳血,只是面色微微有些苍白。

    “饿了。”

    吉光笑道:“好,我这就让人传膳。”

    吉光特意命人传了一些好克化的食物,每样都择了一小碗,满满当当摆满了案几。

    她挽起袖子来,往魏迟的碗中夹了一些菜,细细地叮嘱道:“这道老鸭汤是一早就煨上的,好克化又利于伤口恢复。这一道时蔬是圣上方才遣人过来赏的,你多吃一些。”

    她零零散散夹了好几样菜,魏迟却没有动筷,神色恹恹地,看似并不想用膳。

    吉光好奇地看着他:“方才不是说饿了么,怎么传了膳你却不肯吃?”

    魏迟抬起爪子来在她面前晃了晃,英挺的眉眼里透着再委屈不过的神色:“我的手疼,拿不起筷子。”

    吉光忙放下筷子,捉住他的手仔细看了又看,视线一寸寸仔细地观察过来,自言自语道:“看着没什么伤痕,都是皮外伤。”

    说着,余光忽然瞧见魏迟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于是便将他的爪子撂到一边去,没好气道:“让你装病。”

    魏迟“啊”地喊了一声,满脸痛楚地握着自己的手。

    吉光慌了神,以为自己误触了其他伤口,于是赶忙上前查看:“哪里弄疼你了?”

    魏迟眯着眼睛瞟了她几眼,道:“腿疼,腰疼,肩头也疼。”

    “那怎么办?我去叫太医过来。”吉光说着,装作要走。

    “别啊。”魏迟受惊一般,一把拉住她,“我不要喝苦药。”

    “那你说,”吉光转过身,弯腰盯着他,“你说怎么办。”

    “你喂我。”

    “不行,你自己有手。”

    “喂我,求你。我的手好疼,快要疼断了。”

    “不行。”

    “……”

    几番拉扯下去,魏迟还是如愿以偿地吃上了自己想吃的饭。

    *

    直到魏迟好了,圣上谢珣携贤妃专程来到营帐之中探望魏迟。

    见魏迟好起来,谢珣似是很高兴,大手一挥道:“你猎得巨狼,乃此番秋狝最大收获。说罢,想要什么,孤一定允准。”

    魏迟还不能起身,只能倚靠在床榻上,朝谢珣拱手道:“此狼献与圣上,乃是为臣忠心所表,实不敢向陛下讨要赏赐——”接着,他却话锋一转,“然君恩不宜辞,臣斗胆,恳请明年春试之后,圣上能允准臣外放历练。”

    “哦?”谢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吉光的心就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她慌乱之中与贤妃李珺安对视了一眼,看见后者神态自若地朝她微微一笑,总算放下心来。

    谢珣很高兴。

    这还是他见过这么多世家子弟以来第一次如此高兴。

    在这次秋狝当中,他跟许多年少的世家子弟说过这样的话。

    诸如你此番功劳匪浅,想要什么奖赏之类的话。

    大多数人都会先推辞,然后七拐八绕地为自己家中的父兄亲族谋求仕途上的便宜,或者为自己家族当中犯了事的亲族谋求恩典,除此之外,便是拐着弯要封赏、要诰命……

    只有魏迟一个人,向他恳求一个下放历练的机会。

    如此务实的年轻人,谢珣在新一代的年轻才俊当中,唯独见过这一人。

    于是他的心情愈发愉悦,心里已然有了打算,笑道:“这算什么赏赐?你的前途,你祖父定然会为你安排好的,这你倒是不用担心。换一个赏赐罢。”

    魏迟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圣上有所不知,祖父每日骂臣不学无术。更何况天下人才济济,明年春试更有佼佼者将要蒙圣上恩典,入宫殿试。若是不先恳求圣上,臣怕是连首轮都过不去。”

    谢珣喜欢他这样性子不弯弯绕绕的人,非但没有生气,还教训道:“你祖父所想才是正理,既然读书无望,何不以你的武功报销朝廷?你力大无穷,殊不知好好培养,也会成为我大殷的殿帅也未可知。”

    李珺安在一旁笑了笑,道:“臣妾猜测,魏国公定是极为刚正不阿的人,魏小郎才会如此担忧吧。”

    谢珣见她这样说,也笑:“你猜得倒不错,孤从未见过有他那么不护短的人。既然如此,那么孤便允准你,放你去历练。但有一条,你定要进殿试。”

    魏迟脸上刚浮起一层窃喜,又被浇灭下去,只好蔫蔫地点头:“臣谨遵谕旨。”

    谢珣与李珺安相视一笑,起驾回帐了。

    他们走后,魏迟脸上浮现起笑容:“小端儿,快去把地图拿来,我们挑挑看,到时候去哪里比较好。”

    幼犬吠了一声,吉光将狗抱在怀中,笑着去一旁找出一封小小的羊皮地图来,“瞧你急的,赶明儿就要去上任了么?”

    *

    秋狝结束,世家们各自回京。

    魏迟人还未到灏京城,独自猎杀巨狼的消息便已经不胫而走。

    虽然伤了一条腿,但这灏京城中已无敢将他魏长渊看轻的人,魏府西院出入的人们比起他们离京前更加热络了一些。

    只有蒲如林见到魏迟的伤腿,不住地哀叹了几声,掉了几滴眼泪。

    倒是魏老太爷听说他的事情之后,很是高兴,当晚便宣布魏迟明日可以拄拐去书院上学。

    还是吉光劝说,才让魏迟改为在家中读书,由吉光盯着他。

    索性魏迟这腿未曾伤及筋骨,吉光掐指一算也就耽误半月课程。

    以魏迟如今的水平,单她一个也能教的了。

    只是让吉光为难的是,她原本就清晰地记得上一世的春闱考题是什么,可她却犹豫着要不要这么早就给魏迟作弊。

    原本想着,若是魏迟实在不成器,她便将试题给他摹出来,到时候照猫画虎,也能勉强考进殿试。

    可如今魏迟已经决定参加武考,那么文试的题目,只需要达到同场次的及格线,便可以进入殿试。

    吉光决心先观察几天,看看魏迟的水平究竟如何,再决定要不要给他透题。

    谁知几天下来,魏迟读书读得颇不专心。

    一会儿手疼,一会儿腿疼,一会儿头又疼起来,念不了多久的书,就央求着吉光放他出去练武。

    吉光当然不肯,迫着他念完当日的课文,才肯放他在院子里拄着拐慢慢走路复健。

    正好借此机会,吉光也抱着幼犬出来,边晒太阳边遛狗。

    二人并肩在路上散着步,幼犬从吉光怀中跳下去,撒着欢往枯败的草丛里追秋蝴蝶。

    见魏迟一声不吭,吉光好言好语道:“等过几天腿上的伤口好了,你就能出来练武了,也不用每日被我迫着在家里念书了。”

    魏迟还是一言不发。

    吉光看着幼犬奔跑的身影道:“对了,狗还没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

    只见魏迟眼中空洞:“叫力不能支、半身不遂……”

    吉光愣了一下,转头看着他,“又不是一向只能这样了。太医不是说了么,只要勤换药,皮肉长好,自然一切如常了。”

    他眼神晦涩,暮光摇晃的疏影投在他轮廓清晰的脸上,一双眉眼像幽谷的深泉,“不好看。”

    “为什么不好看?”

    魏迟偏过脸去,低声道:“那个人会穿青白的鹤氅,白得像一只鹤,高挑耀眼,令人厌烦。不像我,粗人一个,现在连自己走路都不会了。”

    吉光反应了半天,才想到他说的是谁。

    二人在树下静立半晌,她忽然抬起头来看他,魏迟慌忙别开脸,假装在望天。

    “你说的是谁?”吉光追问道。

    “你明明就知道我说的是谁。”魏迟低着头道,“万一我一直都只能这样,怎么办?小端儿?”

    “不会的。”

    “如果呢?”他固执地问,似是一定要问出一个所以然,“如果太医诊断错了呢,我一辈子都只能缠绵床榻,站不起来或者变成一个瘸子,那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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