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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一十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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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沈孚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生不如死。

    他从床上勉强爬起来,却因一阵头晕目眩又歪倒在床上。沈孚怒气冲冲地喊人,过了许久才见两个明月楼的小厮谄笑着进来:“爷,您总算是醒啦,是不是要叫姑娘们进来帮您更衣?”

    沈孚怒而掌掴对方,骂道:“你们这里的酒是什么做的,我只饮了一杯下去便醉得半死,便是醒来以后也头疼欲裂。”

    小厮忙跪下喊冤:“贵人,这酒是我们明月楼的私酿,的确劲儿大了些,但也不至于……”

    “你打量着糊弄我呢?你可知道本官的身份?!”

    另外一个小厮忙上前认错:“是明月楼招待不周,爷先消消气,小的这就去给您端一碗醒酒汤来。”

    沈孚方才那一巴掌使了全力,顿时也觉得浑身乏力,便也不再多骂,只等着小厮取了醒酒汤来,热热地饮了下去才好。

    齐州临水,这醒酒汤是鲜鳙鱼熬制,里面加了虫草参片等补品,滋味更丰富。

    沈孚一饮而尽,想到昨日自己宿醉,未曾品尝到明月楼美姬的滋味,不由地暗骂了一声,又问:“随我来此的亲随都去了何处?”

    小厮道:“那几位爷昨日也歇在了姑娘们的房中,如今还未醒。”

    沈孚不由地大骂:“去将他们全部叫醒。”

    他如今来齐州不仅身负圣命,还有沈氏的重托,本该在平昌府盯紧了魏迟,可未曾料到却在一处楼子里耽误了这么久。

    沈孚想到此处,便急着命人给自己穿鞋,抬脚便要离开。

    谁知临走前却被小厮拦住,沈孚皱眉一看,却见小厮笑脸盈盈:“爷……您是第一次来明月楼,我们这里尚且没有您的帐头……您看您是要付现银还是付银票?”

    沈孚心里又是一团火蹭蹭窜上来。

    魏迟这鼠辈,明面上说邀他来明月楼享乐,实际上竟然一文钱都未掏。若是在灏京城,他沈公子哪次逛楼子是要自己花钱的?

    想到此处,沈孚冷哼一声,往腰间一摸,却并没摸到钱袋。

    他故作轻松,道:“待我那些亲随来了自然付账,你们且将账簿拿来与我瞧瞧。”

    小厮忙应了,片刻即回,点头哈腰地将账簿递给沈孚:“爷您上眼……”

    “什么姑娘要一百金一晚?!”沈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见小厮有些狐疑的眼神,这才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太过激烈。

    毕竟从前在鼓楼街为头牌一掷千金的事,他与家兄也做过许多次。

    可是他昨晚明明被一杯酒灌倒就再也不省人事,这笔钱花得实在是哑巴吃黄连。

    这时,沈孚的几个亲随部下这才提着裤子来了房中,一个个睡眼惺忪,像是刚从温柔乡里脱出身来。

    沈孚怒意更甚,强压着命令道:“结账走人,回头再收拾你们。”

    说罢,那几个亲随部下却都面面相觑:“爷,昨日我们来的时候,都没带现银……”

    “什么?”沈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这一路从灏京来,这御赐的令牌可比银子好使,我们从来没有装银钱出门的习惯啊。”

    “我这倒是存了几两银子……”

    沈孚一个头两个大,怒而拍案道:“这黑店一碗醒酒汤便要十金,你那几两银子够个屁用!”

    沈孚自知属下说的不错,他们自诩圣使的身份,一路靠御赐令牌通关往来,不仅不需要为食宿花费,甚至还有不少有眼力见的官员们请他们游乐赏玩。

    即便是一些偏远小镇,他们随随便便掏出令牌还是能镇得住一些百姓。

    但未曾想到,这枚令牌来了平昌府,竟然化作一块废铁,毫无半分用处。

    明月楼的小厮们见状,腰杆子都挺直了些,方才被沈孚掌掴的那小厮直接上前去问:“明月楼不曾赊账,爷,您不会是没带够钱就来消遣了吧?”

    沈孚气得咬牙切齿:“你知道本官是谁吗?”

    那小厮半分不怯,又走近了一步:“您就算是玉皇大帝,这儿如今也不是您的太微玉清宫啊!爷,您若是掏不出钱来,那我们只好将您暂扣,直到您的家人拿了现银过来赎您了。”

    沈孚心里咯噔一声。

    齐州原本有的沈氏故旧早已被魏迟铲除了个干净,能轻而易举掏出上百金赎他走的人没有一个在平昌府,唯一的希望就只有……

    他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脑中自然浮现出平昌府魏迟身边那个女人眼中的深意,原来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吗?……

    沈孚闭上了眼睛,长吸了一口气:“来人,去平昌府送句话……”

    因为身上没钱,沈孚等人被小厮们从雅间“请离”,被送到一楼大堂里的散座等着魏迟前来赎人。

    他们在明月楼吃白食的消息似乎被谁传了出去,姑娘们和那些下等杂役们鄙薄的目光流连在他们身上,沈孚这辈子没被谁这样看过,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再也不顾圣使仪态,拍案怒问:“魏迟他妈的在哪儿?”

    明月楼的散客们齐齐扭头来看他,却无一人回应。

    沈孚快要发疯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人被众星捧月拥簇进入明月楼,此人正是魏迟。

    沈孚不顾阻拦冲上前去抓住魏迟的衣襟:“魏长渊,你算计我!”

    魏迟身边的亲随脸色一变,正要上前拿人,却见魏迟冷冷一笑,轻轻拍走沈孚的手:“圣使,此话从何而来?魏某什么都没做,只是得了圣使的消息前来赎人……”他凑近了沈孚道:“这就是圣使求人的态度吗?”

    沈孚被他激怒,险些要挥拳上去,谁知手还未抬起便被魏迟一把攥住,用力一收。

    沈孚疼得大叫,却听魏迟在他耳边道:“圣使,朝廷不允官员狎妓您是知道的。若是圣上知道您来齐州行事如此放浪形骸,还会相信您所转述的案情吗?”

    这冷静的话如兜头一瓢凉水泼下,沈孚立刻便直起身子,他知道自己只能忍气吞声。

    魏迟见他不说话,轻笑一声,与明月楼小厮打了个招呼道:“告诉你们老板,今日的开销记在我账上。”

    说罢魏迟正准备抬脚走人,却见小厮拿着账本战战兢兢地跑过来,用蚊子一般大的声音道:“知州大人,我们这儿也没您的帐头啊……您从来不光顾明月楼,我们实在也是没办法赊账,毕竟是您颁布的律法,说官员不得以权谋私,要取缔一切官员赊账行为……”

    魏迟:“……………………”

    没想到他给沈孚设的套,倒是把自己装进去了。

    魏迟抬起头来往明月楼顶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句“姓裘的奸商”,不情不愿地掏了银票出来交给小厮。

    沈孚被赎出来以后,自是想着怎么报复魏迟,便提出要立刻搬入平昌府的客院。

    吉光早料定了这一点,提前给云霜找了临时的歇脚客栈,从侧门送了出去,这才没撞上沈孚。

    魏迟特意将周敏叫来,一改往日形容,十分亲近友善地跟他拉了半天的家常,直到周敏忍不住问:“大人有什么事直说吧,看您这样说话怪难受的。”

    魏迟板下脸来:“听说你前些日子给自己置办了一处小院?”

    周敏十分戒备地看着他:“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魏迟好言好语道:“夫人娘家来了位女眷,这几日有沈孚在府上自然不便,所以我就想着要不然借你那地方住几天。”

    周敏愣了半晌,以为魏迟在给自己撮合亲事,于是脸一红道:“大人,我那儿毕竟就我一个人住,若是姑娘家来了处处不便……”

    魏迟却道:“这好说,你搬回吏舍住几天就是了。”

    周敏:“?”

    “怎么,不乐意?”

    周敏委屈道:“大人,这是属下刚买的院子,自己还没住热乎呢。”

    魏迟白了他一眼:“又没说白住。你这院子也不是全款现付的罢,是不是又跟人赊钱了?”

    周敏心道每月平昌府发的那一点俸禄够干什么,却听魏迟忽然道:“你若是同意,剩下的钱我替你还清。等那姑娘搬走以后,这院子就彻底是你的了。”

    周敏一愣,忙喜不自胜地答应下来,还贴心地询问姑娘搬家要不要他帮忙。

    魏迟命他回去收拾细软马上滚到吏舍去,周敏十分开心地去了。

    他出身不好,囊中羞涩,也只能在平昌府城郊才能置办一处不错的房子。

    这里虽然偏僻一些,但每日起得早些,也能在半个时辰内赶到平昌府去。

    周敏刚一回到小院,却见几名平昌府的侍婢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房中似乎有女眷的声音传出来,他没敢进去,只匆匆打包了几件换洗衣裳便准备离开。

    谁知屋里的人听见了响动,自是从房中走出来,朗声笑道:“你就是周敏?”

    周敏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天蓝色吉祥纹劲装的女子站在门前,正是云霜。她足下蹬了一双小羊皮靴,肤色略深,眉目清秀机灵,十分美丽。

    “是你把宅院借给我的?你人真不错,怪不得魏知州如此看重你。”

    周敏脸不自觉红了,低头道:“能给知州大人效命,是属下的本分。”

    说罢,他心里暗骂自己说的这是什么无趣的话,却不料想云霜却笑得十分开心,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多谢,你的恩情我记下了。”

    周敏猝不及防,被她一掌拍得快要呕出血来。

    云霜惊慌失措道:“喂,你没事吧……我的手劲儿这么重吗?”

    周敏摇了摇头,他扶着墙休息了半晌,这才缓过劲儿来。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敏见一个穿着戎装黑甲的高大个儿从自家小院的门里挤了进来。

    他手中抱着铁盔,形容消瘦,憔悴不堪,却一眼看见被周敏挡在身后的云霜。

    周敏见他眼里燃起两簇火焰,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可怕。

    半晌后那高大个儿开口了,他在跟自己身后的人说话:

    “你就是为了这厮才从灏京城私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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