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葭按照陌上桑的要求在竹排上没摆出什么僵硬刻意的姿势,只是默默的用鲛绫团扇拨弄水花,按照墨先生的话来说就是追求自然本真的意境之美。

    用法力招来的层层乌云于头顶降下绵绵细雨,暮霭沉沉烟雨蒙蒙,白雨细珠落于湖中形成了水天一色的清朦胧之景,独自置身于湖中,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苍葭心情郁郁,没有什么玩水的情致,幽深的湖面让她生出恐惧,脑海不禁浮想千年前那片黑沉的水面,仿佛喘不过气来,眉宇间不免带出几分忧思,只是听着岸边时不时传来的几句人声勉强支撑住。

    苍葭时不时回望岸边模糊的人影,却没有人对她提出质疑与要求。散乱的雨珠落在身上,薄雾轻纱落入湖水中,手指抚过却干爽如新。

    苍葭苦中作乐的想,传说中入水不湿的无价之宝锦绫绡纱被她穿在身上,这番罪也不算白受了吧!

    用团扇轻轻拨弄了两下水面,泠泠波澜中隐隐照出她此刻的模样,神色浅淡眉目如画却含着忧思,美的不像她,的确不是她,是那位知赢公主的样子吗?

    苍葭回首看了一眼,陌上桑有些模糊的身形站在岸边好似在看着她,但实际上是透过她在追思另外一个女孩。

    苍葭用脚漾起水花,她垂下眸神色淡漠的想,这位桑太子追思的那位佳人真是是她最本真的样子吗?她现在的样子真的像极了那个人吗?她这个所谓相像的赝品是真的像,还是只是桑太子以为的像?他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吗,还是只是耽于她的好颜色?他喜欢为什么会记不清了,还需要她来复刻他魂牵梦萦的那一幕?他的喜欢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放不下一个遗憾而已?……

    凉凉的雨珠落在面庞上,视线有些模糊,苍葭抬起团扇遮了遮,其实她很喜欢雨天的,幼时家门口苍绿的茶园在蒙蒙细雨中仿佛披上了一层浅浅的白纱,那么美,那么悠远,那么让人心旷神怡。

    过了不知道多久,好似只是半个时辰,又好似过了整整一天,雨慢慢停了下来,时不时有几滴水珠从树上落于恢复平静的湖面。几道霞光的余晖冲破乌云,为昏暗的水面带来天光,仿佛被镀上一层金漆。

    苍葭坐在天光下的竹排上仰头捧着金光,原来已经那么晚了!

    苍葭刚想起身让人把自己拉回岸边,却突然听见一声厉喝让她别动。

    苍葭被吓了一跳,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水里天上有什么危险?是怪物还是什么东西?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苍葭僵硬着脸色浑身颤抖,她能动了吗?到底结束了没有?

    “墨先生,行了行了,回去再画吧,那一幕我已经用灵力保存下来了,苍葭都支持不住了!”岸边传来陌上桑的声音,苍葭忍不住回头,发现没有隔着雨水,其实她离岸边也不算很远。

    陌上桑手一招,苍葭乘坐的竹排就慢悠悠的飘了回去。重新站回岸边的土地,苍葭感觉自己的腿都有点坐软了。

    见她脸色有点白,鬓发乌湿,陌上桑有点愧疚,用灵力帮苍葭烘干头发去除寒气,“苍葭姑娘你没事吧?”看苍葭顶着知赢的模样有些狼狈,陌上桑眼神晃了晃。

    感觉身体暖了下来,苍葭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摇头道:“我没事,桑太子,不知墨先生画完了没有?”

    把目光转向还在画布那拿笔疾驰的墨先生,根本没空理他们。

    陌上桑摇头道:“墨先生只是暂时完成了初稿,他的画作向来要一段时间精雕细琢,不过今天多谢你了,我送你回去吧!”

    苍葭摇头道:“桑太子言重了,苍葭不过一臂之力罢了。”她的鞋还放在一旁,苍葭有些窘迫的拎着自己的鞋去一边穿上,陌上桑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转过身不去看她。

    陌上桑把她送到庭院,路上有些沉默,“其实我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的。”陌上桑突然开口,苍葭讶异转头看他。

    陌上桑不看苍葭,反而看向碧波湖上低飞的沙鸥,活泼的少年此刻竟然有一瞬间的深沉,“我知道你不愿意装扮成知赢的模样,只是碍于我的身份这才勉强答应的,也是我故作不知暗中拿身份强压于你。”

    苍葭想说什么却还是沉默不语,都是活了成千上万年的人了,一族太子,怎么可能真的单纯不知事,她早就知道的。

    陌上桑的马尾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活泼,“我跟你道歉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对我心生芥蒂,我只是为了……”

    苍葭摇头打断陌上桑的话:“桑太子想多了,苍葭的气量还没有那么小,更何况桑太子能以尊贵之身向苍葭一介奴婢道歉真的很出乎意料,今天是事就当做一件寻常事罢了!”苍葭不会真的为这事生气恼怒,身为奴婢就要有自知之明,起码在这位桑太子身上苍葭少见的看不到其他仙人面对奴婢那种有意无意的地高高在上和颐指气使,起码苍葭面对他很舒服。

    陌上桑长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就这么沉默着回到观风阁的庭院。

    苍葭低头扯了扯身上的绡纱裙,“桑太子,这件衣服待我明日清洗出来再还给你可好?”虽然绡纱遇水不湿,但刚才从岸边走来难免沾染了一些泥土灰尘。

    陌上桑摇头扯出一抹笑意道:“不用了,送给你了,就当做今天辛苦你的谢礼!”说着又飞快的追加了一句:“你就不要拒绝了,这衣服对于我而言只是寻常物件,你穿也正合适。”

    苍葭没有机会开口拒绝,只是点头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看着陌上桑和墨先生离去的背影,苍葭默默转头看向一旁精致的云台楼阁。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窒息,想回家的念头突然无比强烈,或许是今天的那场细雨唤醒了她对家乡的思忆,或许是那片苍翠无意间从记忆苏醒,她面朝东方极目远眺,却只看见了乌沉天际和远山虚影。

    在这一片天际之下大地之上,她的家就在她所站位置不知道距离多么遥远的地方。

    暖黄色的灯光自内院传出,巨大的古梨神木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微芒,苍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去。

    时间对于仙神来说是最不值钱的,百年转瞬即逝更何况是区区十天半月,陌上桑兴冲冲的再次来到观风阁,见到苍葭二话不说就拉着她走,梓木仙官见怪不怪的摆摆手,不等苍葭说话就让她安心跟着去。

    梓木仙官很清楚,对于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桑太子只能哄着,现下神君闭关不出,没人管得住这位太子殿下,万事还是顺着他的心意来才好。

    苍葭被对方拉着手有些窘迫,就这么踉跄的被陌上桑带到了水麒麟族的水萦宫。

    陌上桑的书房,他献宝一样的把前方墙上的幕帘掀开,一副半人高的画就这么悬挂于墙。

    烟波浩渺的湖面,雾蓝的佳人于朦胧细雨中在竹排上手执团扇拨弄水花,神情浅淡却眉间郁郁,有一种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

    苍葭有一瞬间的惊艳,紧接着就是无比的陌生,那是她吗?她迟疑的看了一眼神情半是激动半是追思的陌上桑,嘴角微动,好吧,她确信不是自己了。

    应该说皮囊是她的,但是灵魂却是那位知赢公主。很美的画面,这就是桑太子和知赢公主第一次初见的样子吗?这么美丽的回忆难怪桑太子会念念不忘。

    可惜红颜薄命,芳魂早逝。

    陌上桑眼中含着几分得意的眨眼道:“你看很美吧?跟你也很像。”

    苍葭点头,她有一种很深的割裂感,即便这幅画是参照她为对象描摹的,但她却完全代入不了,只有一个感触,陌生,太陌生了,那不是她!

    陌上桑见苍葭看着知赢公主的画发呆,很是满意她的表现,又神秘兮兮的说,“为了感谢你那天辛苦一遭,墨先生也特地为你画了一张,很符合你的气质。”

    苍葭终于把视线从知赢公主的烟波湖上移下,看陌上桑从旁边拿起一幅正常大小的画卷打开。

    少女坐在竹排上,仰面捧着丝丝缕缕浅金色的天光,眉目舒展,唇角弯弯,浑身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是从心底透出的欣悦。若说知赢公主那幅是温柔中透着冷淡如雨水般缥缈轻薄,那么这一幅就是发自心底的温暖平静。

    同样的装束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苍葭有些愣神,她本人有那么好看吗?不过墨先生的画技当真冠绝天下,她一眼就能认出自己。

    陌上桑摸着下巴,“只比我的知赢差一点,不过也比很多仙女好看多了。”

    陌上桑把画轴卷起来塞进苍葭怀里,“这幅画是你的了,也是当做答谢,本来我之前想第二天就送谢礼给你的,但想起梓木那家伙的话就没去,今天带你来,我的藏宝库喜欢什么就随便挑,这样外人也说不出什么。”

    苍葭呐呐了两声,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无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不喜欢这幅墨先生为自己绘制的画,只能抱着画卷道:“墨先生的画技实乃天下一绝,这幅画我很喜欢,不过其他谢礼就不用了,我想这幅画足以抵上一切了。”

    陌上桑嘿了两声:“没想到墨先生那家伙还真料事如神,你真的这么说,果真不负盛名,不过其他谢礼还是要的,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很小气。”

    苍葭摩挲了下卷轴,好奇道:“墨先生很有名吗?”虽然她从未听说过,不过她不得不赞叹此人的画技当真是独步天下,这两幅画作仿佛被他赋予了各自的灵魂,即便相同的容貌和装扮,她和陌上桑却能一眼就能区分出二者的灵魂。

    陌上桑闻听此言却有些吃惊的道:“你没听说过墨先生吗?他在大荒可是赫赫有名,他画的山水能引来蝶雀栖息,画的天马能得天地之精即刻奔腾,你竟然没听说过?此次要不是我意外相助过他一回,他也不会同意替我画画。他画完一幅作品之后从不在一个地方多待,因此大荒之中遍布他的传闻。”

    苍葭为自己的孤陋寡闻羞愧了一瞬,原谅她真的没听说过,不过她却能领会到自己怀里这幅画的珍贵。之前她看那位墨先生态度有些孤傲,看她的眼神就像一件物品让她有些不舒服,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位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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