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

    御景客栈是整个长安城最好的客栈,坐落于长安城中心。

    此刻二楼雅间内,温丽湘刚刚沐浴完毕,整个房间缭绕着雾气。

    寸心将雕花木窗大大打开,又叫来小二将浴桶撤下。

    入了夜,街道两旁挂着红灯笼,似两条游龙,望不到尽头,将黑夜染上一层绯红,弥漫上升。

    迎面吹来一阵晚风,稍带凉意。

    温丽湘身上只着一件乳白色薄长衫,站在窗户边,瞧着底下人头攒动。

    昨日裴肃朗亲言他会亲自找她,议她协助水利一事,她都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裴肃朗既对田制感兴趣,那她将他前世颁布的田制改革律法照搬过来,再随他一起走访民间记录田制弊端,也可将兴修水利拖上一拖。

    眼下她无丝毫头绪,拖延水利也是最稳妥的方法。

    她如此考量,偏裴肃朗这厮是个沉得住气的,她等得心急难耐,怕就怕在裴肃朗言而无信!

    温丽湘微蹙眉头,考虑是否要亲自登门拜访裴肃朗,死缠烂打虽不是她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可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

    “卖糖葫芦勒!又香又脆的糖葫芦勒!”

    叫卖声打断了温丽湘的思路。

    长安街繁华且热闹,就算入了夜,也有不少摊贩摆摊,时不时传来一阵叫卖声,混杂着人们谈话声。

    “两位姑娘要买什么味的?我这有好几种口味的,山楂味,山药味,黑枣味的……”

    卖糖葫芦的是位年近七旬的老汉,头发花白,佝偻着背,一身蓝色粗布麻衣裤,手里把着比他还高的插糖葫芦的稻草杆,容颜沧桑,问着面前两个娇俏俏的少女。

    两位少女衣着华丽,发间携金钗银簪,一着湖蓝色百花裙的少女取了一根糖葫芦,付给老人三个铜板,咬了一口裹着糖衣的山楂糖葫芦,眼睛微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般惊喜,“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糖葫芦!”

    另一名女子身着粉色月华裙,将信将疑也尝了一口,过后大为赞叹。

    两人一下买了三四根。

    温丽湘被两名少女吸引了去,脑袋探出窗户,一看那两人的穿衣打扮,分明就是长安城世家贵族小姐。

    江陵远不如这般繁华,也未有如此不懂礼数的世家小姐。

    风里带来夜市的喧嚣,也裹着丝丝缕缕寒意,激得温丽湘微微闭眼,未干的发梢也被风拂起。

    她微微缩着肩膀,背部传来一阵凉意,不一会,她便小声咳嗽起来,肩颈轻轻颤动,像只折翼的蝴蝶,仿佛下一刻便会碎掉。

    寸心进来屋子便看见自家小姐直愣愣地站在窗口,受着冷风,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叫人又心疼又气恼。

    寸心微蹙眉,想起入长安一路出了不少突发状况,小姐吃穿用度不比府里处处皆有讲究。她时常觉得小姐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定是受不下这般苦难,却没想到小姐硬生生抗下来了,甚至冒天下大不违,参加制举。

    这事还是小姐在路上说与她与木梨听的。

    她极力劝阻,小姐却是铁了心要来长安。

    想到此处,寸心的眉头蹙得更深。

    若是小姐被发现女扮男装参加制举,那是要砍头的大罪!

    寸心看看温丽湘,复叹了口气,拿起挂在木施上的儒袍,走到温丽湘身旁,将袍子披在她肩上,又理理温丽湘的发,“小姐,虽说入夏了,但晚上不比白日,您身子本就弱,在这风口必然是受不住的,奴婢这就将窗门掩上。小姐还是要以保重身体为重。”

    温丽湘整张脸还氤氲着经热气熏染的薄红,平添了一丝平时见不到的风情。

    她抿唇浅笑,拍拍寸心手背,“放心吧,寸心,这一路,我觉得我身体反倒不像从前那般弱。我没事。”寸心一脸不信。

    温丽湘也不管她,望着那两个少女,还未离去。

    她自顾自道:“你看长安是不是很繁华?也不知那糖葫芦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温丽湘顿顿道:“若非我此次下定决心来长安,定然是见不到这般好风景的。”

    温丽湘小时不爱读书是真的,但夫子会讲授一些关于女子礼仪涵养类的书籍。这似乎是世族女孩的必修课程。

    温丽湘还记得《女四书》中的《女论语》有言:莫窥外壁,莫出外庭。

    也就是说大家闺秀是养在深闺内院,不宜抛头露面。

    温丽湘从不质疑过此类文章的官方性,可这一路她又觉得不完全是这样,现下见着这两个吃糖葫芦的少女,这种感觉更甚。

    她们结伴出游,也未戴遮面的帷幄。

    奉为圭皋的训言与实际情况出了偏差,她才知道,长安城原来是这样的境况。

    不可否认的是,温丽湘内心有所向往。甚至对自己即将要做大逆不道的事也隐隐有了期待,不仅仅只是为了查清真相,似乎多了一点其他的什么东西。

    少女们穿梭在各个摊贩之间,她们的裙摆随着步伐荡出一朵朵盛开的花,犹如夜空越发璀璨的星星。

    温丽湘忍不住再往前探探身子,手指捏着窗棂边,微微泛白。目光追寻街上各式各样的女子。

    直到又是一阵咳嗽,她才收回视线,叫寸心关起窗户。

    ·

    温丽湘则走到内间,坐到紫檀兽面衔环纹八方坐墩上。

    屋外传来一阵腻人香味,漂浮在空中。

    温丽湘动动鼻子,微蹙了蹙眉头,便听见外边廊道上响起一道温柔的女音:“姐姐,你可真打听清楚了,裴大人今夜宿在此处?”

    房门外响起一阵脚踩木板的咚咚声,偶尔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接着,两个身材婀娜的身影映照在纸糊的梨花木门上。

    温丽湘因着她们口中的裴大人,心紧了一刻,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裴肃朗那张冷脸。

    又听到一个女音略压低了声音,“好妹妹,此般大事,姐姐岂能含糊。应是妹妹还不知道,前不久边关传来梁王殿下大败羌族的消息,羌族主动向我朝求和。圣上龙心大悦,召梁王殿下回长安受赏。两日前梁王就已班师回了王府,只是还未惊动圣上。今晚梁王殿下邀裴大人议事,我作为梁王府的歌姬,消息自然要快一步。议事地点就在此处,错不了!妹妹你就放心吧。”

    邀月盯着陆小碗的脸由不置信,逐渐演变为期待,眼里闪过得逞,继而拉住而陆小婉的手以示亲热,本是十分成熟的声音,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撒娇,让人没法反驳。

    邀月循循善诱:“我的婉儿妹妹,姐姐还会害你不成?当初要不是你借我那只蝴蝶银簪,我也选不上梁王府的歌姬!再说这裴大人仪表堂堂,温润如玉,在朝中又是大官。当官的又难得不沉溺于酒色,你看他如今二十有八尚未婚配。梁王殿下眼下亲自灌醉了他,姐姐看大人身旁正缺个服侍的人,这才为妹妹寻了个机会,好妹妹,你可要好好把握呀!”

    陆小婉曾是见过裴肃朗的,彼时她还未卖身青楼。

    那一年闹了旱灾,爹娘没能坚持住,死在路上。她一路乞讨到长安。几乎饿死时,一辆纯黑,四边轮廓渡了鎏金的马车停在她身旁。

    里面的贵人掀开车帘,扔给她几张银票,叫她拿去吃饭。

    贵人慈悲,却拥有极为冷峻的眉眼,匆匆一瞥,她却至今还记得他的模样。

    乃为当朝最为年轻的尚书令——裴肃朗。

    陆小婉胸口涌起一股热流,昳丽的妆容将她清秀的五官装饰得更为出彩。

    她微微低着头,绞着手帕,双颊渐生红晕,眼睛顾盼生姿,流露出绵绵情意,她道:“那此番实是多谢月姐姐了,大人在哪个房间?”

    邀月笑了笑,挽着陆小婉胳膊,“就在最里面‘天字号’雅间,妹妹你就随我来吧。”

    脚步声渐离渐远。谈话的声音也没了动静。

    温丽湘也没想到自己听得这般认真,将两人的对话都听齐全了。她拢拢襦袍,左手搭在八仙桌沿,撑住身子,坐得很是端正。

    桌上燃了蜡烛,烛火摇摇曳曳。

    暖黄色的光芒在她脸上若隐若现。

    寸心顿顿,看着自家小姐,一脸笃定道:“小姐,看来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传言?”温丽湘抬头问她。

    寸心回忆这两日在客栈听到关于裴肃朗的事迹,“裴肃朗,裴大人呀!听说这裴大人素不近女色,但为人谦逊有礼,是无数长安贵女的中意夫婿,听闻还有不少女眷登门求嫁呢。”

    寸心说得认真。

    温丽湘变了变脸色,手指抠住襦袍上绣的金菊图案。

    这么一个冷酷又残忍的男人,究竟哪里温柔了!

    “还有人说,因为裴大人在白丁出身,最会为老百姓谋福,此次兴修水利一事,据说还是他据理力争,才让圣上同意的。”

    温丽湘:“原是他求来的……”

    水利。

    温丽湘看看寸心,又盯着烛火看了半天。

    蜡烛燃了大半,烛光越发黯淡。

    温丽湘的脸色也越发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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