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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田制

    温丽湘思量千万种落选的可能。

    有人在她耳旁高呼,

    “我考中了!”

    难掩激动。

    有人在叹气,

    “又落选了!”

    正是晌午,六月初的太阳正烈,一圈一圈淡黄色的光晕笼罩整个地面,一股热气不断往上涌,着实让人难耐。

    温丽湘身子娇小,费尽全力挤进人群,在尤为逼仄的的空间内几欲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四周的嘈杂声,和因为暑气,使得周遭男子身上传来一阵熏人的汗味。

    简直让她苦不堪言。

    “…请让…让我一下……”

    温丽湘屏住呼吸,艰难往后挪着身子,奈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两张皇榜上,热烈的讨论声淹没了她的请求。

    温丽湘家族是田产大户,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可她时时刻刻谨遵女子该有的礼数,此刻已然是逾越了规矩。

    她蜷着身子,胆战心惊地从男儿堆里缩出来,完全脱离人群。这才呼出一口气。

    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鼻尖又萦绕阵阵青竹香。

    温丽湘紧蹙的眉头先是舒展开来,接着又微微蹙着。

    这香闻着越发像裴肃朗身上的味道又。

    不对……

    她怎能将一个男人身上的香味记得那么清楚。

    除开前世,他们不过才有一面之缘!何况距离上次见面已有半月有余。

    额头的细汗顺着鬓角汇聚到下巴,温丽湘脸颊铺着桃花粉的红,小巧圆润的鼻尖也渗出汗。

    刚贴完皇榜的考员正要往内院走去,温丽湘眼里闪过迟疑,瞳孔慌乱地动了动。

    紧张的时候,她总会拿出随身携带的绢帕擦额头,不过今天因着做男儿装束,并没有带女儿家用的那些东西。

    温丽湘只得用手胡乱楷了两把额头上的汗,儒帽歪了一点,露出一缕汗湿的发。

    她咽咽口水,硬着头皮拉住张贴皇榜的考员。

    正是检查家状的老考员。

    老考员瞥她一眼,脸上的褶子透着不耐。

    “…我不服。”

    温丽湘明确表态,嗓子太过干涸,说出来的话微哑,不过蹦出的字,却是一字比一字有力,虽然并不能掩饰她语气里的别扭和生涩。

    温丽湘从小体弱,很少出门,养成了个不善多言的性子,也不懂如何与人交流。

    此刻拉住老考员的袖子,弱弱反驳,已是她能做的最大限度。

    此种方法是她从话本上看来的,话本里的主角有德才兼备,因太过出众,他参加科举的试卷特意被人调换。主角不畏强权,在张贴皇榜那天,大闹贡院,反而赢得一片喝彩声。

    这做法确是天马行空了,不过她也没别的法子了!

    重来一世,她断不可像前世置身事外。

    温丽湘想通此层,抬抬头,语气更加坚定了,与老考员对视:“我怀疑此次制举的公正性。”

    一时间众人噤了声,面面相觑。

    老考员蹙紧眉头,甩开温丽湘的手,松垮眼皮子又是一耷拉,上下打量这人。

    这人他倒是记得的,递交家状时是最后来的,人瞧着不男不女的,现下还要在此处给他添麻烦,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他在此监考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这种人,

    “这次制举乃是圣上为裴大人选拔进士协助水利而设,此前你们也看过裴大人亲自监考制举,考试各个流程公开,你本事不济,何不在找找自己身上原因?!”

    老考员哼了一声,“在这大呼小叫实难成气候!”

    进士第一刘树撇撇嘴,率先表态:“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你不回去好好钻研学艺,反倒质疑官方权威,毫无大方之家气度,真是丢我们儒生的脸!”

    进士第一开了头,其余儒生便开始议论起来,

    “回去再多学两年吧!”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裴大人就是科举出身,那可是我辈之楷模,她如此说不就是质疑裴大人决断嘛……”

    众人皆目露鄙夷,喧闹成片。

    饶是温丽湘做足了心理准备,也不得不臊红了脸。

    深阁贵院的娇小姐哪受过这么大的指责!

    “何事如此喧哗?!”

    贡院后边是礼部官员办公地方,裴肃朗今日来亲点即将协助他的进士,他还要再审考一二,再从诸进士里面选两个称心帮手。

    听到贡院外嘈杂这才出来。

    老考生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恭敬朝他拱拱手,向他道明原委。

    裴肃朗看向温丽湘,轻启薄唇道:“你质疑制举的公正性?也就是说你质疑本官的决断?”

    众人小声耳语,温丽湘听得分明,无非是得罪了裴大人,没什么好下场云云。

    老考员也是狠瞪了她一眼,那意思似在说休要再胡言乱语。

    温丽湘隐在衣袖里的手攥紧了。

    裴肃朗身上的味道一股一股钻进她的鼻腔。

    不知怎的,她又忆起了前世满门抄斩的情景,血腥味浓稠得连暴雨都冲不散。

    她这三年实在没有一天是好好安睡的了,闭眼时,脑海总是浮现眼球爆出的阿娘与她对视。

    阿娘那么讲究一个人,却死得如此难看。

    太阳光线似乎比刚才更强烈,穿透云层,灼烧温丽湘的脊背。

    又汗又湿…又痛。

    她不再躲闪目光,对上裴肃朗视线,掷地有声,语气和缓却又不容置疑,

    “经贴、诗赋以记背为主,策文我曾温习过同类型文章上百遍,我为何不能质疑裴大人的决断?试卷自可现在调出来,当众让儒生评判!”

    裴肃朗不说话了。

    他锐利的丹凤眼因强烈太阳光,不得不微微眯着。

    深如黑夜的瞳孔渡上一层浅淡的暖光,让人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冷酷如冰。

    他与温丽湘差了一个头的距离,只得稍微低头,敛着眼睛去看人。

    这让人产生一种眼前的男人在看情人的错觉。

    温丽湘瞥开视线,复又再与之对视。

    裴肃朗的面容却越发俊冷,就连这初夏的阳光也无法消融半分。

    疏离的声线入耳,“进士前三随本官入议事堂议事。”

    ·

    温丽湘心坠谷底,她想过裴肃朗或许会震怒,却没想过他居然完全无视她。

    她仿佛又回到了血腥淋淋刑场。

    阿爹,阿娘,她,温府上下三十六口全部斩首,埋在雷声震震的大雨里,什么都不剩!

    她盯着裴肃朗的背影,微闭眼眸,复又睁开:

    “我朝推行名田制。

    名田制在我朝建朝初期为抵御羌族在军中推广,以军功授田,军功越多其所分配的土地便越多,后来大肆推广民间。

    只是名田制按照身份等级划分分配土地,土地买卖兼并随之而来。

    作为底层农民为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只能将土地卖给大地主以其他出路谋生,或成为佃农和雇农……”

    裴肃朗顿步。

    温丽湘便知自己赌对了,

    “此为名田制弊端,若是大人想让我再谈解决名田制弊端方法,我也可列举一二。”

    前世裴肃朗致力改革田制,此类说明印成小册子,传遍大街小巷。温丽湘有所耳闻,加上这三年经常与阿爹巡田,便知道一点这些内容。

    众多儒生被她所言吸引住了,刘树也惊呆了。

    刚才鄙夷不在,不少人面带思索或是赞赏之色。

    李傕捺不住激动,鼓掌道,“这位仁兄分析问题切入点鞭辟入里!”

    掌声一起,接着一波接一波。

    “看不出来她有如此见解…”

    “还以为是个酒囊饭袋…”

    “我为何没想到这个思路…”

    老考员不由多看了两眼温丽湘,目光从怀疑到赞赏,摸摸花白胡子似在思索什么,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看人也有走了眼的时候。

    ·

    裴肃朗吩咐老考员将一众进士引进议事堂。

    温丽湘则跟他到贡院后面一处花园。

    花园也栽许多青竹,一簇挨着一簇十分茂密,竹子清香很浓烈。

    温丽湘动动鼻子,忍不住嗅了嗅。

    裴肃朗将人带到月亮门,这才好好打量一番温丽湘。

    一身素白长衫,头戴儒帽,鬓发有些乱,露出白皙的额头,睫毛纤长,微微上翘。两颊晕染着薄红,额头鼻尖皆渗出汗。

    应是天气太热。

    若不细看,扮作男儿倒是能够以假乱真。

    只是模样太俏,气质过于柔婉。

    裴肃朗的目光落到她耳垂上,往下划过一手便能掐住的纤细脖颈,直到衣襟领口,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你所言确实不错,你想本官许你什么官职?”

    温丽眼神微动,眼里满是希冀。

    裴肃朗不知想到什么,嘴唇微抿,还未等温丽湘开口,又道:“ 不过非进士不能做官,制举已过,本官不能许你官职,这是规矩。”

    温丽湘生怕裴肃朗再说话,忙道:“我不在意这些,只愿大人让我协助您水利!”

    她不过一介女儿身,并不在乎什么做官。

    说到底,她还是得接近裴肃朗,倚靠他才能查出前世灭门真相。

    那琥珀色的瞳孔经阳光一映,急切便更加明显。

    裴肃朗默了默,道:“现下还要审考进士,本官择日再与你议此事,你可有异议?”

    温丽湘只顾着查真相的事,爽快答应又告礼退下,自然没注意到裴肃朗眼里闪过的算计。

    月亮门后的文子俊走过来,也与裴肃朗一道看向温丽湘的背影,咂咂嘴:“大人,此人莫不是脑子有病?上赶着送死!想出风头也不是这么出的吧!”

    当众言谈田制改革,那可是触动了大家贵族利益,下场不好说……

    裴肃朗不言,微微眯眼。

    他对温丽湘所言田制弊端略有几分兴趣,不过也要看看此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到底能不能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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