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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三)

    朝堂炸开了锅,朝臣面面相觑,面色皆是难色,又似乎是隐忍,不敢表露出来的愤恨,议论声窸窸窣窣,不外乎“肆意妄为”,“异想天开”,“藐视皇威!”“竟敢愚弄圣上!”云云骂语。

    刘氏先祖以战止戈,为历史长河上第一个结束天下混战朝代,建国初期从未停止过战争,勇猛善战乃刘家家血液里的天性。

    刘氏一族只是前朝边地一小小方国,国力不足,国民更寡少,天下割据之战盛行,刘国被迫卷入其中,为求自保,刘国国卿莫声提出名田制度,获军功者,可赏军爵,其中不乏包括田产事业。

    田地——

    乃百姓求生之根本,因此踊跃参军百姓数不胜数,甚至吸引周边其余国家百姓参军。刘国拥有一批强悍的军事力量,为刘氏后来一统天下,奠下深厚基础。

    奉微历朝历代都是将名田制奉为圭皋,祖宗先训;

    废除名田制,无异于无稽之谈!

    高坐龙首的刘肃敛眉,苍老的眼皮上下一垂,眼睛变得更为深邃,眼白处于灰白与纯白之间,黑色眼珠闪过的幽幽暗光,似能将人心里看透。

    他的嘴唇也紧闭起来,年迈的身躯隐约窥得见年轻时的兵戈戎马。食指轻轻摩挲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朝堂始终响起声音,朝臣左顾右盼,声音窸窸窣窣,不过约一刻钟的时间,拿捏好时间,议论声便消失匿迹。

    这天下最大的主,就坐在他们面前。

    刘肃顿了半响,终是沉声道:“裴卿不妨说说废我朝名田制的缘由?朕记得在兴修水利前,裴卿向朕递过折子,朕还以为裴卿已经明白了朕的意思,何况荆司水利不日便要开工……”说着,刘肃的眼睛微眯了一下。

    刘肃的话语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久久回荡,作为帝王,所言所行都让人思绪纷呈,官员们思考哪一步走错了,哪一步又才是对的?如何才能在官场上走得更长远。

    无人在乎能不能,敢不敢,敢不敢……

    此乃忠君为臣之道。

    裴肃朗站在下首,维持上身与地面垂直的姿势已有一炷香的时间,双臂举得发酸,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白玉笏板,笏板也垂直于地面,仿佛如他这个人,无论站立亦或是坐下,脊背都挺得很直,若是将他身上总消散不了的青竹香比作一个器物,好比他手中的笏板。

    裴肃朗垂着眼睛,只能看白玉地板,上面映照着他的身影,是整个朝堂中最格格不入的存在。若是仔仔细细看,透过他笼罩起的袖袍,那双漆黑的眼里未有什么过分的情绪表露,他只静静看着地面,表现出来的姿态只会叫人用温柔或深沉来形容,就像一阵微风拂面。

    “臣知名田制乃为圣上祖制,”裴肃朗顿顿,声音不卑不亢,他想起温丽湘关于名田制的言论,是有些空泛,但却是唯一一人和他在名田制上有相同见解之人,于是将温丽湘对他所言的,又一番整合说与刘肃听。

    裴肃朗底气十足的声音缓如山间流水不断泄出,分析得头头是道。

    刘肃脸色越发严肃,本就坐直的身体又紧绷了几分,眉心紧蹙,好似在真的思考裴肃朗提出的建议。

    今朝殿右边第一排首列的何彷一头白发,期间偶有夹杂几根黑发,脸上沟壑遍布,两边自鬓角出长出几块深浅不一的褐色斑点,双颊却显红润,脊背不弯不屈,一身绯红斗牛官袍,杖朝年纪,仍精神矍铄。

    他只微微埋首,便知道眼前这位只比他十五岁的天地子看似是在好生发问,实则动了真怒。无论如何,名田制属奉微立国根本,前次裴肃朗呈递折子,是他驳斥,但是刘肃默许。

    此番裴肃朗当众提出废除名田制,实在藐视天威,甚至让刘肃当众下不来台,就算他想酌情处理,又没有任何理由。

    想到此处,何彷不由得拢拢袖袍,朝臣都言裴肃朗其人冷酷,但在官场上处世还算圆滑,刘肃又看中他身世清白,所以才得官升至如今正二品尚书令。

    但他在官场上沉浮大半生,所看的最为透彻,这裴肃朗实在不是个做官的料子,刚硬易折,恐怕刘肃看中还是那几份学识,以及裴肃朗是个肯为朝廷办事的愣头青。

    观潮,无非潮涨潮落罢了。

    刘肃又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大论,话里话外无外乎提点之意,便将话势转到抵御羌族上去。

    裴肃朗只能保持沉默。

    ”我朝建立百年,羌族侵扰一直是边关大患,此次梁王讨伐羌族向我朝求和,除了赏赐你正三品骁勇大将军军爵,朕准你再多求个赏赐。”

    刘阜与刘肃子父关系不亲厚,众耳皆闻,当着朝臣的面,刘肃如此做也算照拂刘阜脸面。

    刘阜抿唇抱拳,下颌线条刚硬,单膝下跪,黑色胄甲与白玉相得益彰,可玉器实在冰冷,透过十毫厚的胄甲,膝盖骨也能感受带到阵阵寒凉侵入骨头。

    刘阜眼里闪过暗芒,上半张脸阴沉,下半张脸,薄唇微勾,嗓音带着历经沙场的顿重感,如同大刀出窍,御敌同样犀利。

    他道:“臣多谢圣上赏识,圣上既亲自开口,臣便直言。”头完全埋下的那一瞬间,刘阜脸色阴沉至极,“裴尚书在朝野恐不知道边关是什么情况。羌族虽向我朝求和,可蛮羌非诚信可言,且他们自小从马背上长成,人人皆可上战场杀敌,强悍非常。裴尚书言废除我朝名田制,坏军队士气,若是羌人再侵扰边关,裴尚书可有想过后果?由此,臣只求圣上永不废我朝名田制……臣这一生也只愿戍守边关!”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如今也只有君臣这一层关系罢了!

    此言一出,何彷终于抬头看了看朝堂上的刘肃一眼。

    今朝殿乌泱泱一片官员接二连三点跪下,齐声道:“还请圣上毋要废除名田制!”

    在空旷的今朝殿里。

    声音如海啸,如狂风,如暴雨。

    未曾下跪的裴肃朗尽力维持好自己恭谨身姿,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振聋发聩。

    刘肃顺势就将裴肃朗的提议略过,身旁的内侍常服盛高亢声音响彻今朝殿,道:“退朝——”

    官员接连走出今朝殿,再下一百台阶,到达正德广场,各品级官员皆三三两两聚集,一路闲谈。

    刘阜和何彷一同出皇宫,何彷年纪过大,刘阜需得按着他的步伐走,不远不近,差开一拳的距离,高大的身躯微微伏低,一路听着何彷教导。

    “阜儿,欲成大事者,必先修心,刚才你且未把握好时机,名田制乃我朝立国之基,裴肃朗言论,无非是在圣上刀口子上撞,若是再能周旋一番,必能让他裴肃朗吃上一阵苦头……”

    何彷说得缓慢。

    刘阜略微歉身子,扶住何彷手臂,让他的步伐走得更稳当一些,“外公,阜儿受教。”

    说着又眯眼觑向前方那一抹身影。

    裴肃朗的身影是最好辨认的,身高和他差不多,气质却与他截然相反,在一众朝臣中鹤立鸡群。

    此刻方是刚过午。

    阳光明媚,天空澄蓝。

    漫卷的云朵悠闲晃荡。

    裴肃朗过皇城大门时,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的影子和他一样,都是孤独的。

    ·

    何彷生有二女二男。

    长女何锦嫁给刘肃,只得了刘肃这么个儿子,偏偏作为嫡长子,世家名贵比不上一个奉微帝露水情缘,逼迫一洒扫宫女。无异于羞辱何家,尤其何氏作为簪缨世家,最重儒家血统礼制。

    二女便是何莞,嫁与江陵温氏田产豪族,庶女身份,也算有一个好归属。听闻生了一女,名叫温丽湘。

    何锦与何丛植,何吟啸为一母胞胎,何丛植官属工部尚书,何吟啸官属兵部侍郎。

    何莞只与何锦关系亲厚,与这两位弟弟关系疏远,今日何丛植府上却收到了一封关于庶姐何莞的书信。

    信上第一页写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直到第二页才切入要点,大概意思便是,自家女儿温丽湘入了长安,烦请照拂一类话。除此之外,黑白鎏金烫印的信封里还携了一张田契纸。

    愿将三千亩的土地让给何家。

    这封信是何丛植的正房妻子万淑华接到的,一看数额三千亩,万淑华眼睛就红了。

    这几年,洪涝旱灾接连不断,就算是有钱也难买粮食,像她们这种家族都需缩衣节食,相比以前,日子委实不算好过!

    夜晚,万淑华躺在七尺宽的福禄寿喜六柱床 ,床身图案均采用镂空雕刻,通体贴金,锦被贴肤。

    三十好几的年纪,脸上愣是看不出一点皱纹,珠圆润玉,保养得极好。

    她头枕在玉枕头上,翻了两个身,何丛植今夜留宿在她这,因着早朝,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因她动作蹙眉。

    她盯着何丛植打鼾的模样,像微弱的烛火幽幽而动。

    庶嫂倒是个体贴人,一口气便拿出三千亩的田契为女儿

    保驾护航,她摸着小衣里面缝制的小口袋,三千亩的田契纸正藏在这里面。

    她又何尝不是个体贴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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