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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三)

    王二失了神,不断重复这两句话。

    王业的脑袋似乎真的被分开了。

    石头尖角被红色浸染,像是比铁锈还要深的颜色。

    王业躺在地上的那团的地方,枯叶被血水沾湿,从他脑袋上方汩汩冒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又难闻的血腥味道。

    王业额头满是汗水,大颗大颗凝出来,湿成一片,他的眼睛因为脸上无法再分出多余的皮肉支撑,而深深陷入眼眶骨里。

    饶是这样,他的眼睛瞪得好似要凸出来似的,不过三十岁年纪,眼球周围的眼白已经显示出与年龄不符合的浑浊。

    王业干枯的身体却能压榨出如此的多血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还能流出如此多的血液,好像喷涌而出的泉水,只不过血液的颜色是深红的。

    不似正常人鲜血的颜色。

    王二耳朵听到微不可查,却又好像涌动出来的血流到地上的声音,不断睁大的眼睛几欲撑破眼周的皮肤。

    他想起王业总是会照拂他们这些人,他,崔千亩,岁同乡的每一个人曾都经受过他的照顾。

    这样憨厚的人,他印象中记得最深刻的便是,身材瘦小的王业每逢烈日升到天空最中央的时候,便会撑着锄头做到田埂边,用自己脏得不像样子,上边烂了无数个洞的灰褐色麻衣揩掉自己额头上的汗。

    两边颧骨下方,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颊在黝黑的皮肤上看得也分外清晰。

    眯着眼,笑着朝他打招呼,“王二,你家里也还没得个婆娘给你煮个饭啥的,等会我老婆子把饭拿来,你就跟我一起吃,免得等会你还要自己回去煮饭。等你煮好,又跑处做活路,时间都浪费完了!你也晓得这几年天灾不断,粮食实在是不好做呀,今年要是有往年家的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双娃子也不得如此受饿了……”

    正如王业说得话,这些年粮食收成只减不增,有些时候就是拿出一个人的口粮都实在捉襟见肘,何况王业如此说并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将粮食分给他吃。

    他们岁同乡本是延续的王家一脉,他的父亲曾经也是王家族谱里的,早些年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逐出了岁同乡。而后在邻乡周边村子做木匠的活路。

    久而久之,与本家联系便少了,直到人人都为那一口吃的发愁,也就没人要找他父亲做木活。

    他们脱离了本乡,父亲头上该分得的田地便平均分到族谱其他人手里。他还记得双亲都是生生被饿死的。

    他父亲一辈子都不愿意回头,直到临死,父亲的都还吊着最后一口气,颤颤巍巍伸出手在空中乱划着。他抱住父亲发硬又逐渐冰冷的身子,挨到父亲的的耳边,才听清父亲说的话。

    “二啊,你回去吧,回随岁同乡去吧,你爹我就是太傻了,竟然连自己的土都不要了。身为农民,最重要的还是种土啊……”

    他从父亲那学到的手艺派不上用场了,于是便只能听父亲的话回到岁同乡。已经成为乡啬夫的王传兴便勉为其难施舍他三分土地,甚至还不足一亩。

    他也并不抱怨什么。直到重新在岁同乡扎了根,有时在田间地里干活,有人一同劳作的汉子,或者是想给他说媳妇的农妇便会皱着眉头,拍拍他的肩膀的,“王二啊,你这个傻子,当初就是因为你父亲土地多才遭到你们王家这一族人排挤的,你父亲当时手上有十亩土地,算是我们岁同乡的小地主了,后来你父亲走了过后,王传兴又刚好成为了乡啬夫,代管你们王家人的土地……而且这个土地多半都到了王传信脑壳上……”

    ·

    王业被越发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回过神,他眼神略有躲闪,看了看一脸沉思的王传兴,细眼里隐约有些算计,盯着王业死去的尸体,眼神好久也不变幻一下。

    王二身上被热出的汗变做了夜晚阴风阵阵的冷,他打了一个寒颤,挪动僵硬的腿脚,走到王业身旁,将那块残缺的头骨从地上捡起来,再的步履缓慢地走到李寉身旁,弯腰将拾起来的头骨放到麻布口袋里,蹲身将袋子口紧紧攥在自己手心。

    见李寉颇有些疑惑看他,他弓起脊背朝李寉点点头。

    李寉没说什么。

    他又将身子转向王传兴,灰败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来,”王啬夫,王大哥身前对我照顾很多,的就让我将他和双娃子埋了吧!”

    王传兴动动眉眼,仿佛如蜘蛛网丝的眼神终于从王业身上转到王二身上。

    他又再看看王二,“王二,你这说得啥子话,人死了自然要埋到起嘛,只是他刚才亲手杀了蒋霜疑。再怎么说蒋霜疑也是陆兴得的妻子。陆兴得又是陆二爷的大哥。虽然你和王业的关系很好,但毕竟是外人。眼下陆二爷也在这。至于王业咋个处置,恐怕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王传兴边说,边将眼神分给陆行为。

    陆兴为一副了然表情,微微朝王传兴点头。

    他们的算盘王二自是猜不到,刚参与进来的李寉与刘树也是一头雾水。

    按理说乡啬夫负责这种事情,本就是分内之事,他们不便插手,就连裴肃朗亲自交付给他们的探寻明名田制弊端,生出这样的案子,他们插手本也是多管了闲事。

    何况死人的事,谁想要沾染。他们还嫌招惹上一身晦气。

    李寉与刘树均是沉默不语,脸色神色不明,却是默契往后退了一步,摆明不想插手此事。

    这一退,温丽湘便成了最前面的那个人。

    她柔软姣好的眉心起了几层褶皱,总是湿润的眼里难得窥见了义愤填膺这样强烈的情绪起伏。

    她时时刻刻不忘自己作为一个贵女的身份,尽管身份并不入流。

    情绪表露从来都是点到为止,给人的一副她总是很好说话的姿态。

    无论如何招惹她,亦或是真真切切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她都是一副淡然神情应对。

    从未有人发现她的脾性其实分外执拗。插手了就不打算再放手。

    温丽湘因为第一次如此大的脾气怒火中烧,整张脸“腾”地一下变红,比起冬日冷冽的红梅还要红上几分,娇艳欲滴。

    美人就算是动怒,那也是极为惹眼的。

    温丽湘的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腔,只有她知道那里面是怎样的赤忱热烈,烫得胸口仿佛都在灼烧。

    她知道王传兴这话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惦记陆夫人所说的那一百亩远在宛县的良田田契。

    越是这样,她偏偏不让王传兴如意。

    她刻意压低的声音隐约带了几分压迫,这是身为上等人,与生俱来的态度,不用模仿刻意去学。

    “王啬夫这话是何意思?既然我、刘兄、李兄亲自来到了这,如此这般命案岂有王啬夫做主的道理?”

    温丽湘边说着,边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盯着王传兴,指尖隐约的颤抖很好地隐藏在自己宽大的衣袖里边。

    王传兴不得不被温丽湘这架势唬住,挺起身子,对上温丽湘颇有些冷冽的视线,倒是有些招架不住。

    便讪笑着准备糊弄温丽湘一番。

    刚想要开口,身后某个汉子抢先冲温丽湘吼了起,“就算你是当官的又怎么样!王业杀的是蒋霜疑,别个当事人就在这,你插手管啥子!我看你就是惦记着陆家那一百亩良田的田契,才来多此一举!”

    温丽湘本想反驳她本家乃是江陵最大的田产大户,这区区百亩良田又有何惦记的。

    眉眼稍动,便又想起身后裴肃朗正站在那里看着她,或者说是审视更为合适。

    温丽湘抿抿嘴唇,刚鼓起来的勇气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没了。

    身旁的李寉也劝慰她道:“温兄,此事却是你不对,说来说去,这一番事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这做主的权力还是应该在当事人手中。如果我们插手,反倒是弄巧成拙……我也知道你本意是想替陆夫人讨回一个公道。可,”

    李寉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两具死尸,微不可查叹口气,“有些事却并不像你所认为的那样公正……”

    略在李寉身后的刘树意味深长地多看了两眼李寉,微撇撇嘴角,在温丽湘求助的视线传过来时,轻微摇了摇头。

    温丽湘便又将手攥紧了。

    看来有些事并不是她觉着不公,便能横插一脚的。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目光闪过在场所有的人。

    弧度刚刚好的眼里不由自主含了些悲悯,让她琥珀色的瞳孔变得更有光亮。

    她只是…只是想要救救这些人罢了。

    人们见她的气势越发弱了下来,他们变得更为蛮横起来。

    不消王传兴再说什么,人们开始自发开始攻击温丽湘起来。

    “看这个娘丽娘气的小白脸还来教我们做事,她就是我们岁同乡的晦气。她没来之前,我们岁同乡哪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嘛!”

    “我说也是!我们快把他们赶出去,省得在这碍我们的眼!当官的都是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可不可能为我们着想嘛!……”

    人群不知被谁鼓动,开始向温丽湘三人涌来,言辞粗俗,一辈子种了不少庄稼的他们力气很大。

    推推攘攘间,温丽湘跌到地上,柔软的躯体即将遭受几十只脚的踩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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