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激烈惨叫声分外刺耳，青川无暇顾及白浩那边，一个干瘦的汉子正踩在一个幼童手上，得亏青川眼尖看见，他使了几分力道推开汉子，“你这人没看见地上有人！”
汉子见他气势汹汹，是个不好惹的，面上恶狠转瞬变悻悻，嘿嘿两声，忙跑到仓房门口跟人抢粮食。
青川皱皱眉，将小孩扶起来，补丁衣服并不合身，空荡荡穿在她身上，看着面黄肌瘦，是个小姑娘。
“可还痛？”青川看着小姑娘，想起自己曾经从小玩到大的青梅，倒是有些相似，可惜后来他参了军，就再没见到过她了。
小姑娘摇摇头，挣脱他的手，却又跑进人堆里。
青川想喊住她，只见小姑娘不顾危险，蹲在地上捧谷子，众人你争我抢，地上落下不少，黄灿灿的，在这地里仿佛发着光。
青川不说什么，帮着小姑娘一起捡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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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儿已经麻麻亮，夜色由深蓝变为浅蓝，虚虚映出进进出出人们的身影。
乡民们不见疲累，各个语气还有些兴奋。
“哎，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这个王传兴家底还真是厚，你看这修了五六个仓房，粮食都堆满了！他哪来的这么多粮食？我们这的地也着实不好种啊！”
“管他那么多干啥子！反正粮食最后到我们手头了，你还怕他咋个，他要是说啥子，我们人人有份，你怕他还得把我们弄死？”
“说的也是！说实话，我看这个王传兴也早就看不惯他了，一天天穿金戴银，吃得肥头大耳的，我们还要苦哈哈给他做农活……”
“就是，照我说，现在陆家兄弟都死完了，他们那些土地啊也该分给我们种才对……”
乡人议论纷纷，没多久鸡鸣三声，天空瞧见一抹亮色，王传兴粮仓里的粮食都搬得差不多了，整个仓房稀稀拉拉还有几个老妇在院坝捡起地上掉的粮食。
青川见小姑娘没了危险，趁着未曾褪去夜色，翻墙到院墙上，刚要下去，拱门那边，麦娟慌慌张张跑过来，素来收拾得利落干净的麦娟此刻头发乱糟糟，刚刚穿起衣裳。
眼见此情此景，麦娟登时跪子地上，哭得悲天动地，“哎呦！我的粮哦！我存了好久的粮食哦！你们这些可恶的刁农，快把粮食还给我！还给我哦！”
麦娟喊破了嗓子也不见人理她，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传兴，你这个杀千刀的，屋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晓得跑到哪去了！你看看嘛，看看嘛，这些刁农把屋头粮食都偷完了，你这个挨千刀的，还不搞快点出来！”
青川翻了个白眼，亏得她说得出偷这个字眼，王传兴那厮屯这粮食，还不是从乡民那得来的！
麦卷杀猪般的哭声刺得青川脑壳疼，青川哼了一声，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射到麦娟脑门上。
麦娟哎呦一声，又找不见是谁砸她，气急败坏大斥身旁丫鬟去找王传兴，王乐也两个人。
紧要关头，一个二个都找不见人！
青川跳出院墙，发觉小繁和王乐也不见了，他摸摸脑袋，也不做他想，一溜烟跑远了，忙着跟裴肃朗会和去了。
大人那边可耽误不得，眼下大人身份暴露，恐刘阜做些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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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个时辰，青川奔回驿管，身上见了汗。
天色已然大亮，日头高照。
青川实在热得有些不耐，额上汗水顺脸旁滴到地上。
这驿管年久失修，与白青那处破房子也没多少差别，青川到驿管门口，看看上面东倒西歪，褪色的门门匾，揩揩额头上的汗，马不停蹄进去。
里面也只有一个看守的老头子，名为黄老四，见青川进来颤颤巍巍喊了一句“小哥好。”
青川摆摆手，问，“这驿管驿丞哪去了？”
黄老四叹口气道，“大人前些年就去了，我将这空缺报了上去，也不见人来顶替。大人临终前叫我好好守着这处，我除了这也没旁的地方能住，便一直在此处住下。”
青川看看四周杂草丛生的院子，抿抿唇，向黄老四点点头。
黄老四颇有眼力见指了指二楼唯一一间还算能看的屋子，道：“小哥，那位大人便在那间客房。”
青川三步并做两步爬上楼梯，敲门。
里间传来一声男音，“进来。”
青川推门进去，抱拳单膝跪地道：“大人，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详预感。
裴肃朗抬抬手，示意青川起来，“事情可有办妥？”
屋子是由木板搭建完成，与白青家里一样，没什么摆设，四周墙壁年深久远，又经过雨水冲刷，发了黑，有些也腐朽烂了洞。
屋子除了最中央摆一张瘸腿桌子，几条板凳，后边则是一张破床。
青川只大致扫了一眼，又垂垂头，道：“大人，不知是谁走漏风声，王传兴削了官职，整个岁同乡的人都知道了，大人身份恐也传出风声，大人还是早些回长安城才稳妥。”
说着，青川抬头看看裴肃朗，大人坐得端正，似乎在琢磨他说的话。
青川等着裴肃朗后话，便又四处看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又让青川吃了一惊，大人身后的床上，直挺挺睡了一人，呼吸细腻而又绵长，青川走近两步细看了看，睡得正沉。
不是温非是谁！
青川看看裴肃朗，又再看看温丽湘，最后又将目光落到裴肃朗脸上，大人样貌是长得一等一的好，丰神俊朗，五官不似寻常男人粗犷，却又并不女气，不过应是未休息好的缘故，眼下有淡青色阴影，添了几丝阴郁。
青川从未见过温非这般不识礼数的人，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这是他撞见的第三回，竟将大人晾在一旁，自己占床睡觉。
想到此处，青川气不打一处来，“大人，温非也太没礼数些，大人还将她留在身旁是为何？！”
说着，青川便要将人扯起来，闹醒。
裴肃朗先一步阻了青川，他看看温丽湘恬静的睡颜，想起昨夜温丽湘主动提出和刘树李寉他们挤上一晚，这驿管实在破败，只有这二楼两间客房还勉强能住人。
裴肃朗想也未想便提出要温丽湘为他守夜，这次理由屡用不爽，后来，温丽湘实在受不住了，趴在桌上睡觉，裴肃朗这才将人抱到木板床上。
裴肃朗向来不是心软之人，近日对温丽湘这个人倒有些宽容，不过是将床让给她，他一个男人又岂会与一个女人斤斤计较。
裴肃朗敛敛眼，视线从温丽湘脸上收回，“无碍。”他淡声说道，似乎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大动怒气的事。
青川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看看裴肃朗一本正经的严肃样，摸摸鼻子，也没说什么话了，试探问道，“大人，那我们何时动身？”
裴肃朗顿顿，道：“再等些时辰，”他看看青川，“你且放心，刘阜那厮还没猖狂到如此地步。”
刘阜如今回长安，不过还是想站稳根基，凉州一带俨然成了他立足之地，却不是个能打稳根基的地方，人力，物力，财力，哪一样凉州都不占据优势，朝中虽有何彷扶持他，可皇帝最重平衡，皇帝还在一天，刘阜便不能放开手脚，且太子刘奇也与他抗衡，应是无甚心思来顾忌他。
不然白青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青川皱眉，显然不理解其中深意。
裴肃朗看看温丽湘，继而推门出去，青川跟在后头，出来时，心里不快，却还是将门带上。
裴肃朗站在廊道，看看院里一片荒凉，他眉间凛了凛， "你再去岁同乡探探王传兴情况。必要时"他侧头看看青川，面上无甚表情，“便将他杀了。”
裴肃朗做事向来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也向来不留任何退路。
青川并不多言，跟在大人身旁，多少也了解裴肃朗脾性，他抱拳领命，消失在院子中。
裴肃朗眯眯眼。
这革新之路便从岁同乡着手，自然不能出任何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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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正甚，四周蝉鸣在耳旁乍响。
青川刚刚走进岁同乡，路旁正好有一条河，这条河水位略低，还未干涸，是岁同乡民众的赖以生存的水源之地。
河岸边长了一从青绿野草，比他还要高上几分。
青川本无意注意，野草从旁浮了一具尸体，黑色袍子，泡在水里，看那身行头，似乎还颇为讲究。
青川靠那野草丛近了些，看清人脸。
正是王传兴。
也不知人在此处泡了多久，王传兴整张脸都泡白了，脸上皮肤青灰，一双厚唇也是乌紫之色。
这天热，连饭食都是过不得夜的，王传兴弯弯全全死透了，身上满是肥肉，散发出一阵恶臭。
青川捂捂鼻子，看了两眼，得来全不费功夫，还不脏了他的剑。
也不知这王传兴是如何死的，青川也不多想，既然人死了，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正要往回赶，河那头浩浩汤汤走过来一群人，排前两个人被无五花大绑，后边有拿着鞭子鞭打他们，训斥他们走快些，走到河边便要人跪下。
河并不宽，青川视力颇佳，将排头两人看个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