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看去，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两人被众乡民团团围住，除了身上腕粗的麻绳，背上还负有大包东西，青川离得太远，瞧不太清。

    他看看四周，跳到离之最近一棵树干上，这不知名的树子高大繁茂，枝叶很好掩去青川身影，青川透过层层缝隙，将河对面收入眼里。

    日头热烈，水面波光粼粼，缓缓流动，好似无数未拨壳的谷粒子飘在河中央。

    青川眼睛被这湖面刺到，他眯眯眼，维持蹲在树干上动作，往前顷身，这一下最前面那两人他彻底看清了。

    左边娇小瘦弱身影正是小繁，右边高大的男人是王乐也，他身上薄薄一层泥巴色短衣，是平常农人惯常穿的粗布麻衣，此刻因为麻绳捆住他全身，衣服被扯开些，露出里面小麦色精壮胸膛。

    不过不知鞭打他的人不知与他有何深仇大恨，看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皮开肉绽，鞭鞭使了狠劲，血迹斑驳，连麻绳上也染了许多。

    青川皱皱眉，移眼看向王乐也身旁挥鞭男人，这人他倒有些印象，不正是昨夜他碰巧听到的谈话之人。

    白浩面上汗涔涔，他个人好吃懒做，皮肤比王乐也白些。

    “啪——”

    又是一声巨响，大拇指宽的鞭子溜细，挨着王乐也，两截裤管划开口子，鞭子完完全全接触到王乐也两条后大腿根，王乐业满头冷汗，面上一苦，闷哼一声，高高大大的汉子平时单手抬五十斤谷子，这会步子踉踉跄跄，差点栽到地上去。

    “哼！我叫你打小繁主意！这岁同乡哪个不晓得小繁h是我白家屋头的！老子打死你！”

    白浩用了狠力，拿鞭子的手隐隐发颤，他整个人都被汗水浸湿了，身上散发出一股冲鼻汗酸味。

    眼睛瞪得老大，唇角却是勾着，白浩生了张老鼠脸，眼睛狭小，下巴又尖又细，他不如王乐也高，仰着脸恶狠狠盯着王乐也，整张脸分外扭曲。

    王乐也毫不退让，眼睛炯炯有神，也低头盯着白浩，气喘乳牛，“呸！” 往王乐也来脸上吐口水，“你也不看看你长成啥子样子，你这副鬼样子，小繁跟了你，饭都吃不下！”

    白浩眼神越发阴狠。

    王乐也也不看他，往小繁身旁靠了靠，捆在后面的手竭力想抓住小繁的手，无奈浑身太痛，只能放弃。

    头上顶着热辣辣的太阳，王传兴向来呆在田间地里惯了，身上的皮肤是晒了无数个大太阳的见证，此刻却觉得太阳越发灼人，好像要把身上的皮肉晒掉般。

    王乐也眼里有太阳的光芒，铺在眼底，“小繁，我王乐也对不起你，让你平白遭受了这个死刑，你会不会怪我？”

    白浩散步消息让众人知道王传兴不再是乡啬夫，乡民对他说出口的话深信不疑，没过一会功夫，人们便在王家门口发现畏畏缩缩的小繁，以及躺在大榕树后面的王乐也。

    白浩当即煽了小繁一巴掌，“你这个不守贞洁的□□，竟敢让王乐也碰你！！”

    小繁被掀翻在地，一脸惊惶，爬过去摇王乐也身子，“乐也哥，乐也哥！”

    白浩更加气愤了，又踢了一脚小繁，嘴里骂骂咧咧，“不是我们屋头养着你，你还有活命！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白浩向乡民说明事情缘由，小繁王乐也两个也不曾反驳，何况王乐也曾经是王传兴的儿子，如今还不得沦为他们指责唾骂的对象，他们心里好像也更加畅快了。

    按照乡里的规矩，男人和女人在还没成亲前做男女那档子事，是要被沉塘的，以此告诉女人的贞洁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至于王乐也，则只是他们看不惯罢了。

    两人这才被捆到河边受尽讨伐。

    白浩又给了王乐也几鞭子，王乐也闷哼不发声，小繁身上背的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从未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接近，连安慰王乐也的话都说不出来。

    白浩也不自讨没趣，走到小繁这边，一把抓住小繁头发，“不守妇道的女人就该去死!”

    小繁被摔到地上，站在一旁久久未出声的白婶子斥了一声，“浩子！”

    白浩看了一眼白婶子，却是没有再动。

    白婶子蹲在地上，捧起小繁的脸，她的脸高高肿起，看着分外可怜，浑身也在发颤，“小繁啊，你糊涂啊！贞洁是比我们命还重要的东西啊！”

    小繁颤颤眼睫，开口想要解释她与乐也哥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下一瞬，白婶子面闪过狠色，“你就到地底下去好好赎罪！哎！”

    “噗通——！”

    水面激起巨大水花，王乐也惊呼一声，“小繁！”将着也被几个人推到水里去。

    天空苍蓝，太阳高照，万里无云，今天又是个好日头。

    众人顶着烈日观察水面上冒出的泡泡，待到水面完全静止，众人才纷纷离去。

    这活水一路流向村外，青川仔细看看这地势，这处要比外面高些，他顺着水流一路向外去，跳水下去找人。

    小繁还好，救王乐也这个大高个十分费劲，途中他呛了好几口水，才将人救上来。

    凉州缺水，他当兵那会，人人凭自身经验找到水源已成了习惯，偶尔找到水源便会多逗留一会，这水性也是那时候练起来的。

    所幸他救人及时，不多时两人便醒了过来，王乐也睁眼便将小繁紧紧抱住，“小繁！”

    小繁罕见情绪有这么激动的时候，也搂住王乐也，呜呜哭了起来。

    青川看着别扭，站在一旁望着天边被山峦掩去一半的落日，这么一会功夫，倒是到黄昏了。层层薄云染上绯红，慢慢悠悠在天际晃动。

    两人平复好情绪，对青川连连磕了好几个头，青川十分不自在，又瞧这处荒郊野外，两人也不好再回村里，便将两人带去驿管。

    ·

    回去之后，依旧无事发生，青川松了口气。

    天边还有淡淡红色，太阳已经要完全落下山了。

    这温丽湘倒是个耐不住的，见着满地杂草，又操起锄头尽心尽力除院里的草。

    李寉这次实是有些累，见裴肃朗并没发话要走，青川也不见人影，便坐在院子搭的篷里坐着和喝茶，黄老四为了招待他们特地拿了不知存放多少年的茶叶，刘树则坐在李寉旁边。

    裴肃朗并未下楼，他双手子在二楼廊道边吱吱呀呀晃动的栏杆上，目光停在院里温丽湘身上。

    山颠夕阳渐渐沉没起起伏伏山际线上，天地交界处染上一层深红色，化作瑰丽晚霞，映暗淡深蓝色天幕。

    风轻轻一吹，院里茂盛的小草呼啦啦作响，温丽湘只清理了一小块地，她撑住锄头，抬手揩揩额上的汗，稍不注意仰头便望见二楼上的裴肃朗，距离有些远，大概有个模糊影子，温丽湘瞧不太清。

    只觉得身上始终有一道视线，她有些不自在。

    黄老四一瘸一拐端来一碗茶，碗边有不少缺口，里面茶水晃出来些，他笑笑，满脸褶子，嘴里的牙齿全没了，“这位大人，辛苦你帮忙除草了，这天热，还请您喝口茶吧。”

    温丽湘确有些口渴，也不推拒，捧过碗抿了两口，是有些苦涩，还有股子发霉的味道。

    温丽湘皱皱眉，又喝了几口，朝黄老四笑笑。

    这时，青川推门而入，后面跟着小繁，王乐也两人，裴肃朗脸上难得放松的神情又紧绷起来，他看看青川，迈着步子下楼来。

    青川向裴肃朗抱拳， “大人。”

    裴肃朗道：“如何？”

    温丽湘听裴肃朗这语气倒有些急，侧耳凝神听了起来。

    青川看看身后两人，将事情原委都说出来了。

    裴肃朗还好。温丽湘面上表情丰富多彩，青川说完，颇为怜惜看向小繁，忙上前两步，“小繁姑娘，可还是苦了你了。”

    小繁对死亡似乎还心有余悸，往后缩缩身子，又朝温丽湘摇摇头。旁边王乐也遮住一点小繁身子，恭敬朝裴肃朗行礼，“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说着，又跪下身子给裴肃朗磕了几个头，小繁也跟着王乐也跪下磕头。

    裴肃朗眼眸动动，心想这王乐也倒还算个有眼见的，他缓声道：“不必多礼。”他看看青川，青川将王乐也扶起来，顺势往王乐也手上塞了什么东西，王乐也眼睛一动，看看青川。

    青川略微摇头，又道：“大人准你二人在此处留宿一晚，明早你们便离开自谋生路。”

    王乐也顿顿，点点头，领着小繁站到一旁。

    ·

    黄老四今夜做了顿好吃的，驿管还没没落那会，他也当厨子，早些时候，他也见过不少官，裴肃朗这身派头想也是个不小的官。

    黄老四便将自己挖来的野菜，几个种类各自用油炒了炒，院里还养了几只鸡，还杀了一只鸡来烤。

    这顿饭对温丽湘来说并不能算得好，可她今晚食欲颇好，就着野菜和分来的鸡肉吃得也有些津津有味，几人围在一起坐，裴肃朗也不曾摆架子，温丽湘坐在桌子这头，端看对面裴肃朗吃饭，动作不疾不徐，也无半点嫌弃意思，反倒颇为习以为常。

    视线一接上，温丽湘脸莫名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