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贬官(二十一)

    面前跪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刘阜不甚在意,目光直勾勾盯着晚卿。

    晚卿不敢看他,往后瑟缩身子,不过还是逃不过他的目光。如此只能逼得她与他对视。

    今日不知出了何事,刘阜竟面上带笑,晚卿从不否认刘阜长得好看,只是这笑又将她带回了过往的时光,那还是刘阜被皇帝撂到凉州的第一年,半大少年饱受军中士兵排斥,尽管他贵为皇帝的儿子,身上流着天家的血脉。

    在刀剑无情的的战场上,在士兵队伍中,尤其白升伐的队伍,没人愿意高看这个被皇帝弃到边关的少年将军。那时刘阜的娘也才没死多久,他的父亲将他贵为皇后的母亲狠狠踩在脚下,只顾着宠幸一个宫女,甚至将他母亲贬到冷宫,给了那个宫女这世上女人至高无上的尊荣,并将她的儿子人封为太子。

    而他只配苟活在荒凉寂寥的凉州大漠。

    那夜,星光是那般璀璨,深蓝色的夜空像是神秘蓝色玛瑙,仿佛也在发光。他孤身一人在无边无际的沙漠纵马,冷冽的风里裹挟着细小砂砾,他骑得极快,那风光好像割破他的脸颊。

    明明是无边无尽的黑,这黑暗里,只有他一人禹禹独行,而就在沙漠尽头,燃起一堆篝火。

    那里连接了天和地,也让他有了归处,火光映照女子浅淡面容,那个女人就那么坐在那儿,看着他骑马靠近,那是一个汉人女子,眉目之间带着与这处格格不入的温柔。

    女人对他笑,从没有人对他如此笑过,她轻缓的声音像是温润的水划过他心间,问他,“你是哪个营队的,现在什么时辰还不回营帐,晚上羌人可不安分,稍不注意你小命便要没了。”

    刘阜听得一愣一愣的,却是点点头。

    女人靠近他,拍拍他的肩,笑得如天上璀璨的星,“快回去吧。”

    刘阜也笑了,他从没那样笑过,光是看着一个女人,便让他毫无顾忌的笑。

    那个笑给晚卿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此后她知道了刘阜的身份,再不敢对他那样笑,而刘阜也从没再对她这样笑过。

    今日竟是又看到了往昔岁月,晚卿似乎忘记了她如今的处境,她的丈夫还在她身旁,刘阜也还是那个不顾一切往前冲的少年,那是一个如此鲜活,又热烈的生命。

    刘阜笑起来是很好看的,驱散了他近些年时刻带着的阴霾,他生得剑眉星目,笑起来里边的小虎牙会露出来,看着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刘阜不避讳任何人,大步走过来牵住晚卿的手,他脸上的笑意凝在唇角,微微弯腰对晚卿说话,“该回去了,夫人。”

    终究是不一样了,晚卿猛地一抖,下意识便要挣脱。

    刘阜却将她往怀中带了几分,宽大的袖袍罩住晚卿的肩膀,轻轻朝她耳朵道:“本王不介意让在场所有人知道你是我刘阜的女人。”

    属于男人的侵略气息让晚卿实难招架,她僵硬动动,却见刘阜依旧笑着,只是这笑见不到那时的半分影子。晚卿这才意识到,方才是她看错了。

    她埋下头,默不做声,也不敢乱动。

    刘阜揽着她的肩膀,往城门口走去。

    后方跪伏在地的人这才敢小声议论:

    原来这就是梁王殿下,竟长得如此丰神俊朗。”

    “谁说不是,天人自有天相,我看,就比那什么太子刘奇好上多少倍!”

    “梁王毕雨箕风,顺应民心,先是将马铃薯种赐予我们,现在又给我们布粥赈济,如此才叫我们好生活下来……”

    相关夸赞刘阜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自发再向刘阜跪拜, “恭送殿下!”

    跟在刘阜身后的王指脚步稍顿,握住佩剑的手紧了紧。

    这派头怕是比起皇帝还足。

    走在前面的刘阜脸上收了笑,恢复如初阴沉,即便如此还是掩不住他眼里的得意之色。裴肃朗又能如何,此番不过是一只遭人诟病的丧家之犬罢了。

    ·

    这天越发阴沉,好像整个倾塌下来,轰隆一声响,亮蓝色的闪电直逼今朝殿。

    今朝殿整齐划一站了上百位官员。

    裴肃朗身穿绯红色官袍,跪在朝堂正中央,望向高坐金銮宝座的帝王。

    外头忽而狂风大作,风窜进大殿,似乎攥住了每个人的脖子。呼啸的风拂到刘肃面颊,他面前的冕旒轻轻晃动,发出叮铃脆响,在整个今朝殿分外响亮。

    刘肃眼里稍有沉色,身上明黄龙蟒朝服将他整个人衬得越发威压,他沉声道:“裴卿,有人举报你贪污,私揽这岁同乡一千一百一十亩土地,还将这岁同乡的乡啬夫,当地地主暗自杀害,你可认罪?”

    刘肃虽如此说,口气倒是毋庸置疑,甚至因为裴肃朗犯了这事,面上似有一点惋惜闪过。

    裴肃朗身子僵了片刻,众人都看着他,眼里幸灾乐祸,盼着他出事,最好判定死罪才好。

    裴肃朗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短暂的停顿,他已经猜出这朝堂之中谁最想要他出事。

    他虚虚眼睛,看了看最前排站着的何妨,何妨脊背佝偻,官帽下白色的头发在朝中很是格格不入,他太老了,刘肃甚至准他坐着上朝。第二排是刘肃一众儿子,正站在最为头那个是刘奇。

    刘奇微微转过头来看他,面容依旧为温润,唇边却有似笑非笑之意。

    裴肃朗心头一震,不禁想起前几日因着天下各地暴动,刘肃召他,何妨,刘阜以及六部官员商量如何制暴之事。裴肃朗还是未曾改过话势,依旧拿出尽快兴修水利,若是拖的时间太久,天灾持续,届时想要动工恐也无能为力。裴肃朗说的言真意切,甚至还将刘阜利用马铃薯种征土的行为说了一通利弊。

    何彷却直言:“裴尚书此言差矣,殿下目地并非为征地。殿下如此做是为了安抚我朝边关将士,以军功受爵封土历来是我朝传统。这几年遭逢天灾,我奉微铮铮铁血将士始终坚守边关扛敌。如此境遇下,他们为我朝赢来和平,难道不该对他们奖赏?若都像裴大人这般行事,岂不让千千万万将士寒了心!”

    裴肃朗争执道:“且不说受爵封土的事。那为何会将这马铃薯定价定得如此之高,百姓不得不抵自己的土地来换取所谓马铃薯种!这又是何居心?”

    何妨拂袖冷哼一声,“哼!裴大人只知兴修水利要钱,却不知这钱却要从何而来,国库常年空虚,兴修水利又岂是那般容易?”

    “……”

    如此一番争吵,也没得出个什么结论来。刘肃那时叫一众人退下,也没表任何态。

    今日刘肃既将那番罪名说了出来,想必刘肃心中早已有了偏倚。裴肃朗心头一凉,却还是恭敬埋首道:“圣上明查,微臣并未做过此事,前段日子去岁同乡不过是因改革田制初见成效,若是能够推行,也能缓解百姓压力。”裴肃朗顿顿,继续道:“梁王殿下将马铃薯种子投放市面确是解了当下燃眉之急。不过臣以为,若是将土地归为公家所有,每家每户按照人头划分土地耕种,并不设地主。地方官员只需管理好土地,保证分到每人头上的土地数量统一,便是也初见成效。”

    “至于圣上说的那些,臣不曾做过,许是有人看不惯微臣做法,有心诬陷。”

    全场寂静,朝中任何一人都不敢出声,裴肃朗这口里的有人不用说也知是谁,他们是觉得裴肃朗胆子如此之大,竟敢当众语刺何妨。且他口中的改革之法也太过令人惊骇,将土地收为公家,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在生产力跟不上的古代,人们才会一起耕种粮食。

    如今谁还会种不出粮食,无非是因为这天灾催命罢了。

    这裴肃朗简直是异想天开……

    龙座上的刘肃微微阖目,也不知是在听还是没听。他默了一会,坐起身子来,旁的常服盛领会他的意思,躬着身子将手中的托盘递过来。

    刘肃脸上有杀意闪过,抓住托盘那沓纸张猛地往殿下一摔,“还敢狡辩!朕问你便是给你认错的机会,裴卿,你真是让朕好生失望!”

    纸张纷纷扬扬。

    天子动怒,满朝文武皆是惶恐跪地。

    纸张约莫有七八张纸,红艳艳一片,闻着有淡淡的血腥味,上面写了不知多少人的名字,全是用血写的,每个名字上还按压了红色的手指印。

    裴肃朗低头,看其中一张纸上开头写道:“状告当朝尚书令裴肃朗誓愿书。”

    上首的帝王森冷音色再度传遍朝堂,“岁同乡百数人口以血字上书,状告你裴肃朗压榨百姓,屠杀当地乡啬夫与地主,以改革为名私揽岁同乡一千一百亩土地。如今,你还有何可说的?!”

    朝堂集体沉默。

    裴肃朗头脑却也有些昏眩,他想不通他做错了什么。

    他再度看向金銮宝坐上的帝王,冕旒下的脸一片森然,裴肃朗突然颤了一下身子,只觉这方朝殿是如此冰冷。

    殿外又是一阵狂风卷进来,几张纸被吹到空中打起卷,上面润起点点湿痕。

    “轰隆——”

    外头响起一阵雷声,仿佛要将天空霹开,随之一场倾盆大雨落下,湿了整片土地。

    刘肃身旁的常服胜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颤颤巍巍跪地,他与刘肃年纪相仿,刘肃老了,他也老了。

    “圣上洪福齐天,天降甘霖,天佑奉微!”难掩激动的声音响彻今朝殿。

    殿外的风将潮湿带到每个人脸上,此刻不论是政敌亦或是同一阵营相关的利益盟友,无不流露出几分真心实意来,见证这一场久违的雨泽。

    众人声音仿若地动山摇,对高座上的刘肃朝拜:“圣上洪福齐天,天降甘霖,天佑奉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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