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毛鼠

    闻景昭只睁了一瞬,像是回光返照的一眼,又晕了过去。

    何映春松了口气,吓到她了,她往四周看了眼,没什么人注意,但还是再小心谨慎些。

    驿站内部昏暗而拥挤,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的味道,有湿气、霉味和燃木的烟味。

    何映春耸了耸鼻子,她觉得自己嗅觉变灵敏了。

    犯人们住的地方自然很差,简陋的木板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犯人们只能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艰难地找到一片稍微温暖的角落。

    床上的被褥已经陈旧而破烂,有几个完好的已经抢走了,何映春仗着身形瘦小,勉强抢了一个还算干净的。

    她闻了闻,一股霉味儿。

    这时候素荷已经给闻景昭简单清洁了一下伤口,她走到管家和李斌面前,

    “张伯,李斌,我给你们看看。”

    李斌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事儿,有点儿皮肉伤,结痂了就好了。”

    这时候一个女子走过来,她脸上被抹得黢黑,走到素荷面前,

    “素荷,你过来,给我娘看看。”

    听见这趾高气扬的声音,何映春才判断出来面前这小黑人是周氏的女儿二小姐闻挽柔,

    要说将军府上的人被悉数流放,其中卫兵百余人,现已充军,剩余被流放的下人多是一些服侍的仆从,总共算上不到五十人。

    而占据最多的就是周氏的院子,如今大厦将倾,平日里待下人估计也算不上太好,想来她们母女二人不会太好过。

    素荷跟着闻挽柔去了,小枝在一旁愤愤道“素荷姐干吗要去,平日里他们就喜欢欺负人!”

    姆妈让她闭嘴,拿土也把她脸摸得黢黑,这世道,她们得比任何人都更要懂得保护自己。

    马上要做饭了,何映春往外探头,她得想个法子去做饭赚积分,那灵泉水至少能吊着命,看闻景昭就是了,都吐血成那样,依然坚.挺着活着。

    可外面衙役一直守着,有人上个茅房都一直盯着,驿站有专门做饭的地方,她看着炊烟升起,饭香传出来。

    手脚的镣铐走起来叮当作响,她压下心中急躁,坐了回去。

    驿站的人满脸堆着笑,先是请衙役们过去用饭。

    过了好半晌,那名叫王奎的衙役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大桶简陋的饭菜,他脸上带着冷漠而傲慢的表情,毫不掩饰对这些流放犯人的轻视。

    一只手拿着铁勺子,喂猪一样往饭桶上面敲了敲,扯着破锣嗓子,

    “吃饭了!拿着碗,过来吃饭!!”

    一天两餐,日行几万步,人早就饿得不行,他们忙起身,脸上的表情充满对食物的渴望。

    王奎发出一声冷笑,拿着铁勺子,一人就给一勺,嘴里还骂骂咧咧“盛好了赶紧走!磨磨蹭蹭,耽误爷时间!”

    何映春拿起碗跟着围上去,她舔舔嘴唇,好歹是热乎饭,这一天走下来手脚都磨破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抢到一碗饭,下面是很粗糙的米饭,上面是煮熟的蔬菜,一点荤腥都没有,她长叹口气,咽下去,嗓子像是被小刀拉了一道。

    那也得吃,何映春大口塞着饭。

    “素荷姐,你吃啊。”这碗饭过了今天也搜了。

    “不行,少爷今天没吃东西,这些留给他,我还不饿。”素荷摇头。

    何映春低头看了眼闻景昭,再不吃东西估计会死。

    她扒拉着饭,咽了下去,又小心地拿起一个空碗,去打了勺饭,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王奎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你怎么多打饭!”一个熟悉的女声从旁边传来,何映春暗道倒霉,她侧头,正是闻挽柔。

    何映春假装没听到,假装在四周张望一下,跟着应和“谁?谁啊?”

    她仗着自己个子矮,猫腰就要走,“就是你!小个子!!”

    何映春没办法忙拉着她,低声道“这是给闻景昭的,他晕了,没法领,你别喊了。”

    闻挽柔义正词严,“你多打一碗,我们分的就少了一碗!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有多少人都吃不到了!!”

    我草,你没病吧,大姐?

    何映春真真是被气笑了,她没跟闻挽柔打过太多交道,只知道这二小姐脾气大,性子直,没想到这脑子还有问题。

    这都啥时候了,还讲文明,讲公正,讲礼貌呢?没看着旁边那大哥都跑了三四趟吗?

    “闹什么呢!!闹什么呢!!”王奎一脸不悦走近,“吃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谁在这儿闹事儿?”

    众人纷纷往后躲,何映春跟着往后面缩,一下子被闻挽柔拉住了。

    “衙差大哥,这个人多吃一碗。”闻挽柔拽着她。

    何映春连连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多吃是吧?没事儿找事儿是吧?”王奎看着这两个人,突然面露凶色,

    “啪”“啪”甩过去两鞭子,

    “都给老子安生点儿,想死就直说!!!”

    “啊!!”闻挽柔被迎面抽了一鞭子,一部分打在脸上,一部分打在身上,痛得尖叫。

    “明天你们两个都别吃饭!!让你们不老实!!”

    这下子,终于安静了。

    王奎掂量掂量手中的鞭子,没人敢再有多余动作,他背着手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草,他爹的。

    何映春被抽得眼泪都出来了,狠狠地咬着舌头才没叫出声,鞭子正好打在她胳膊上,连着手指头都是疼的。

    闻挽柔这大沙比。

    何映春拿着饭坐回去,她放在素荷前面,“吃。”

    素荷眼睛还肿着,眼泪又流出来,“谢谢你,映春。”她连忙撸起何映春的袖子,“让我给你看看伤口。”

    何映春也没拒绝,她身上很白,鲜红鲜红的印子非常深,动一动血就溢出来,格外渗人。

    素荷用布沾着水慢慢给她擦伤口上的土,“我少吃一顿没什么的,你怎么这么傻啊,映春。”

    “没事,死不了。”何映春刚又喝了口灵泉水,已经缓过来了。

    闻景昭此时已经醒了,他正拿着筷子吃那碗难咽的饭,脸色晦暗难辨。

    “少爷,委屈你了。”素荷眼中含泪。

    不是吧,你别太爱了,何映春心酸,是啊,我只是挨了一鞭子,少爷却是吃了一碗凉了的糙饭啊。

    张伯更现实一些,“少爷,你快吃,吃饱了咱们明天才能继续走。”

    姆妈也哽咽道“将就着吃吧,咱们现在……不是以前了。”

    何映春则是抬抬眼皮,看了闻景昭一眼,赶紧吃吧,大哥,您这碗饭,可值一鞭子。

    闻景昭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看着她。

    何映春缩了缩脖子,其实她是有点怕闻景昭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一看她,她就总想起书呆子同桌,沉着脸让她赶紧做题。

    “啊!有老鼠!!”有人把吃完的饭碗放到一旁,一只黑色影子“嗖”地窜过去,如闪电般在破旧的墙壁沿边穿梭,毛发黑亮,还闪烁着微弱的灰暗光芒。

    老鼠在黑夜中最是猖獗,敏捷地穿梭于狭小的缝隙和废弃的角落,时而躲在破损的木箱下,时而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那东西奔跑的时候,还会发出轻微的啮咬声和急促的喘息声,他们尾巴极长,在空中忽上忽下地舞动着。

    嗖地窜过来。

    “啊!啊!啊!”何映春连叫三声,她最怕这种带黑毛的东西,小时候她奶奶家小猫刚下了小猫崽儿,被几只黑毛鼠吃了,过两天还在地上看到小猫的小尾巴。

    她拿着手上的碗就向那只黑毛鼠砸过去,快准狠。

    这玩意儿,就是要恁死!

    另一只手却被拉住,她指尖的力道一偏,没砸中!

    反而落到一个有些冰凉的怀里,闻景昭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动。”声音清冽。

    何映春一动不敢动,她手抵在闻景昭的胸膛上,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

    闻景昭把手中的饭递给李斌,在他耳边低语。

    何映春也想听两人在说什么,侧耳去听,却被一只大手抵住头。

    李斌点头拿着碗离开。

    闻景昭捏着手下毛茸茸的头,把她扒拉到一边,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手。

    “为什么不让我砸?”老鼠不砸死,晚上肯定还回来,这种地方养得膘肥体壮的老鼠,谁知道会吃什么。

    闻景昭弯了弯唇,“等着看好戏。”

    这人,在这么破败的地方,笑起来仍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黑暗中,宛如一轮交界的明月。

    何映春有些别扭地退到一旁,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是有些油了。

    李斌很快就回来了,“妥了。”

    过一会儿,王奎发出一声怒喝“这耗子还成精了不成,看老子不弄死你!!还想上桌?死耗子!他娘的!!赵武!给老子拿把刀!!”

    紧接着就是叫骂声夹杂着桌椅移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衙役那边传过来刺耳的叫声,

    “吱吱——”

    一切归于平静。

    “彭!”黑毛鼠被丢了出来,落到屋外的地上,睁着眼,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没了老鼠作怪,衙役们继续喝酒打屁。

    众人都十分困倦,铺好被褥,准备休息。

    何映春和素荷睡在一块,姆妈和小枝一起,李斌和张伯一起,

    闻景昭一个人,他枕着一只手,没有睡,仰头看房梁上的蜘蛛网,闭上眼,就是闻定安自刎时的画面。

    何映春也没有睡,她总觉得有人盯着她,她翻了个身。

    黑暗中,闻挽柔那张小黑脸正冲着她,隔着几个人看她,就剩下眼白挂在脸上,吓人得很。

    她被惊了一下。

    闻挽柔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过身去。

    疲惫的人们很快昏睡过去,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响始终不断,冷风拍在破门板上吱呀吱呀的。

    何映春不安地将手臂缩进被子里。

    这个夜晚,注定要发生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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